《添乱》又灯

14、共犯

　　“杰哥好！”蒋天新笑着答应，“这不是碰到个同学嘛，我现在就送上去，咱程老大等着呢嘿嘿……”

　　蒋杰跟过来看了宋写一眼，顺道灭了手里的烟，随口道：“是这小同学啊。”

　　“哥，你认识啊？”蒋天新再赶时间也不忘做好中间人，又三两步退回来给双方介绍道：“这是我们学校新来的转学生，宋写，崇州过来的，成绩顶好，我的位置即将不保嘿嘿嘿……”

　　他转个头继续说：“学霸，这是我堂哥蒋杰，枫径里一霸，这附近几个店面都是他的，烧烤奶茶火锅样样有，你想吃啥都行，全场打折哈！”

　　宋写跟着蒋天新的话扫了一眼四周，果然在二楼网吧附近还挂了几块同款招牌，其中火锅店的铺面最大，占满了商业街的三层小楼，取名「杰锅」。其余的奶茶铺和烧烤小店都像网吧那样加了相关后缀，像只是顺便卖点周边而已。

　　“去去去，我这生意年年亏损都是你给大方的，天天瞎请客。”
　　蒋杰一脚把空气往上踹，蒋天新立刻正中“受力”，假装吃痛着多滚了几步。他边滚边和自家大哥说：“帮忙照顾一下同学呗我滴亲哥，我去催一下程老大，估计快好了，那就是个意外，用不了几分钟～”
　　蒋杰说：“行，抓点紧，准备到点上自习了。”
　　蒋天新继续撒着娇上楼：“知道啦知道啦知道啦～”

　　看着自家这个拿不出手的骚气人影一路玩闹往上爬，蒋杰眉头一紧，拉过旁边奶茶店的椅子请宋写坐下，不忘顺手让店小二给他捎了杯小饮。

　　蒋杰问：“你姓宋？”

　　宋写：“……对。”

　　蒋杰又问：“崇州过来的？”

　　宋写：“嗯。”

　　蒋杰继续：“住知幸花园？”

　　宋写：“？”

　　少年疑惑抬眼。

　　这位老大哥在干吗？查户口呢？？

　　想到上次在闻烟巷遇到的两个醉酒智障，话都说不清楚还一口一个“杰哥”叫着，像是认了这位大哥自家祖上就能沾上多大荣光似的，宋写觉得眼前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礼貌接过奶茶致谢后并不敢喝。

　　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

　　而他现在不仅在别人的地盘，还接了地头蛇给的东西……吃了还能活着走出去？！

　　“哈哈，别害怕，哥不是坏人，只是突然想起一个老朋友。”
　　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斯文少年，蒋杰突然意识到这平时教育自家混小子的语气不太合适，立刻缓了几个调子：“之前骚扰你的那两个混子已经被哥解决了，肯定是不敢再来了，以后回家想走哪条路都可以。”

　　“这几年，这边一直在开发，这俩想占块地赚钱又不走正当程序，不知道从哪托的关系找到我这里，但大哥现在可是守法公民，那肯定是没办法啊，结果就闹呗，拿着我的名号闹了好几次了。”

　　“上个月也是在这附近，还给他们抓进去关了几天，竟然不长记性，真是吃硬不吃软。”

　　蒋杰不免唾弃了一声：“我可真他妈倒霉！”

　　“啊，谢，谢谢……杰哥。”宋写犹豫了下，还是学着称呼了一声。

　　“不客气，不客气。”蒋杰笑得像个老大哥，不忘抬头指了指那个被自己拐进店的小孩，问道：“你和小程，好朋友？”

　　“呃……就同学。”宋写说。

　　“哎哟，好兄弟之间不用这么避讳。”看着少年那莫名心虚的表情，蒋杰乐得更欢了，说：“小程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心细着呢。上次看你刚来就被人堵了，他不仅要求我把过去那些烂帐处理干净，还让我去和附近几个社区疏通关系，尽快把路灯修好，天天催命一样催，那灯都坏好几年了，以前也没见吭过声，麻烦着呢！”

　　路灯果然是程易修的……

　　想到那晚程易身上沾染的灰迹，宋写突然觉得这熙熙攘攘的街道有点燥，一时失神忘了应声。

　　“听说你们是学习搭子啊，这学校可真会配，挺好，挺好哈。不过，小同学，你现在这是……来抓人了？”
　　蒋杰咧着嘴，不忘给自家小子们解释：“他们没在玩，在忙正事儿呢，别担心。”

　　宋磕巴：“不，不是……”

　　什么什么抓人？？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只可惜，在老大哥的气势前宋写根本插不上话，他每次刚要开口，就立刻被对方的满腔热情给堵了。

　　蒋杰继续说：“咱们小程真挺有能耐的，不仅学什么都快，还总能做到最好，连游戏都打得贼溜儿，不管单机还是组队开黑，总能给他找到诀窍，我霸了好些年的榜都被他破了不少，绝对不是那种只会死读书的呆子。”

　　“哥都给你鉴定过了，这小子可比蒋天新那二货靠谱多了，结对子肯定是没错的。”

　　“哎，可惜我家新子都没配上啊，不过新子目前也可以了，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走狗屎运进了火箭班，还给抱上了这么个大腿……”

　　只会死读书的宋呆子：呵。

　　又听着蒋杰把程易过去的丰功伟绩猛夸了一阵，宋写才终于逮住间隙问：“杰哥，方便问一下他们在楼上忙什么吗？”
　　“啊，哈，没啥，在修bug。”
　　蒋杰看着还有点时间，继续和宋写闲聊起来：“我有好几个朋友都在外面做生意，他们的网站软件什么的全丢给我弄，但你大哥我也是个半路出家的，年轻时没好好珍惜念书机会，就学了点皮毛，现在年纪大了，头脑也不灵光了，稍微新点的技术就搞不明白了。还好，还好，来了个小程，这一来二去的，他都给我搞成产业链了，前前后后接了好几个大单，年轻人就是有能耐啊……”

　　宋写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示意。

　　他并不知道程易是什么时候学的编程。
　　当初市里有中学生编程比赛，老宋还给他俩推荐过，但程易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而宋写自个儿又干啥啥不成，连日常课业都啃得吃力，自然也没把这课外活动当回事。

　　没想到，才两年不见，程易已经能在蒋杰的小庙里独当一面了。

　　“一开始，就是新子请他过来帮忙弄一些我们全家都搞不定的毛病，后来渐渐上手了，现在小程啥都能做，小小年纪挣了不少钱，他爸妈肯定高兴……”
　　蒋杰继续启动着夸夸模式：“有这么个省心的小孩能不高兴吗，换新子爹妈都要乐死了！”

　　“只是项目一来就要忙点，像这几天，又开始忙了，一环扣一环的……”

　　“虽然你们升高三了，平时学业也紧，但好在小程底子好，手上这点活还不至于影响成绩……”

　　捕捉到关键词的宋写瞬间惊呼：“怎么不影响！”

　　完全被蒙在鼓里的蒋杰：“不影响啊，你们不是刚考完一场吗，新子说小程还是霸榜第一，稳着呢。”

　　宋写：“？？？”

　　“哎，我们家就没这种神奇基因。”蒋杰并没有注意到少年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依旧感慨着：“程易这小子，从我认识他开始，就次次第一，动都不动一下，估计明年六月还是个高考状元咧！”

　　宋写：“……”

　　呵。

　　第一？

　　哪门子的第一？？

　　倒数第一都没他的份！！！

　　宋写问：“那蒋天新第几？”

　　蒋杰说：“新子说这次考试他第二，你第三啊。”

　　宋暴怒：“……草！”

　　终于意识到些许异常的老大哥：“不是吗？他没第二？这次到底掉多少去了！那死小子，本身就总起起落落的，又唬人？？”

　　等程易和蒋天新下楼，宋写已经和蒋杰混得有些熟了。
　　他委曲求全应下了自己年级第三的排位，站在老大哥身后紧盯着面前谎话连篇的二人，眼神凌厉，杀气四溢……就是忘了自己嘴里还叼着个早就空瓶的奶茶杯，变得奶凶奶凶的。

　　“解释一下。”

　　离开了枫径里，宋写开始逼问稍显弱势的蒋天新：“我怎么就第三了。”

　　“不是，那，那啥……”蒋天新看着他的程老大似乎不准备帮忙救场，又不确定到底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只好硬着头皮改口：“我，我我……我第三！”

　　一阵凉风过。

　　眼看左右两边都各怀鬼胎没再出声，夹在中间的蒋天新冻得头皮发麻，一张小嘴开开合合，拼命想找话题缓和氛围，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我也没说谎，程老大一直是第一，永远是第一……在我心里。”

　　呕——
　　宋写白眼伺候。

　　“真的！”
　　蒋天新开始向程易眼神求救：“程老大，如果有人问起来，你一定要说今晚是带我出去看病了，是肚子痛啊，别说错了呜呜呜……现在班里天天搞赛前突击，连吃饭时间都强占了，老师太看人看得贼紧，一点自由都没有，我都要抑郁了……”
　　他又转头对宋写说：“你们班柯佬还收人吗，能不能把我也收了，我在那什么狗屁火箭班真的待不下去了呜呜呜……”

　　晚自习铃声已经过了，路上没几个在外逗留的学生，只剩一行影子慢悠悠地荡在寂寥的校道上。
　　蒋天新顺利启动了抱怨模块，整张脸都化成了嘴，一路喇叭似的叭叭叭个没完。
　　反正都已经刷脸进校了，山高水远的，现在也赶不及进班，又是好不容易才勉强让老师太批的假条，他索性拼命拽着两个免费听众狂吐苦水。

　　宋写偶尔应一声，好让蒋天新继续说下去，让这莫名其妙的三人行不至于全程冷场。

　　他并不想再借机打听什么。

　　宋写心里清楚，程易不愿意说的事情，自己怎么问也问不到，索性懒得再提，也懒得去蒋天新那里多探口风，省得日后里外不是人。

　　都说人生路要靠自己走，旁人议不了，定不了，更渡不了。既然是程易认定的选择，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再评判什么。
　　况且，程易又不傻。
　　大神的脑子好用着呢，他有空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或许，是时候去和柯志雄宣告任务失败了。宋写想着。

　　在18班楼梯口和蒋喇叭分开后，11班的两个插班生还需要再往上爬几层。
　　此刻的启明楼安静透亮，忙了一整天的苦命学子仍在拼命往脑子里灌浆糊，求知若渴，心无旁骛。

　　可最高层的楼梯角落却没有亮灯。

　　或许是灯泡被高温热爆了，今晚的整个拐角昏暗阴沉，露台小花园更是幽静凄清，只映透着远处光棍班教室传来的点点微光。

　　沉默了一路的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门票可以卖钱。”
　　“今晚也汇报吗。”

　　宋写：？？？

　　什么叫“也”……汇报？！

　　还特么要重音强调！！！

　　站在楼梯间的宋写一脸好心喂了狗的吃屎样瞪着程易，想骂又没骂出声，冷哼一气后转身快步越过小花园进了班。

　　留下程易站在原地无奈叹笑。

　　呀，不小心惹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