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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   262、

      用力亲了亲额头,文绉绉,柔声细语,字字珠玑,刀刀见血,打破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

      “明文呐,明文,看样子你的历史实在学得不太好。哪个朝代不腐|败,哪个朝代不由盛转衰,哪个朝代不崩塌。百年一个坎儿,什么好听名头的朝代都挺不过这个大坎儿。赵宋从建|国到现在多少年了?大辽从建|国到现在多少年了?西夏从建|国到现在多少年了?……都离坎儿不远了。”

      “熵增不可停,熵增不可逆。宋国腐|败,辽国也绝非什么净土。中国历史上,辽、宋先后亡于金,两者亡|国时间非常相近。在辽国强人萧太后逝世后,辽国腐|烂的速度就已经变得与宋国不相上下了。”

      “想要找净土?天底下哪儿来的净土?活人不洁,为商为官更鄙,这可是活生生的人世间。纵然骑马到了大辽,也会发现,辽国官|场,翻版的宋国官|场,换汤不换药,大同小异。”

      “……”

      “……”

      “那既不留在恶心的宋国官|场,也不去辽国官|场了,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吧,好不好……”埋在怀里,沙哑地恳求。

      黑暗中,被逗愉悦了般,轻笑涟涟,蚀骨温柔地抚摸着脑袋。

      “隐居?成人童话故事么,隐居?”

      “彻底的隐居,与世隔绝,咱俩跑到深山老林里喂老虎、豺狼,还是喂草虱子、跳蚤、毒蚊子?你会制盐么?你会织布么?你会种棉花弹棉花么?你会耕地种小麦么?你能凭空建造房屋么?想看的书怎么办?想吃的糕点怎么办?年老时的医疗资源怎么办?孩子的教育资源怎么办?……”

      “不彻底的隐居,与社会接触,大隐隐于市。哪儿没有官府?哪儿没有商|阀?哪儿没有地|方|宗|族?哪儿不是官|商|宗|族勾结与倾轧?……早些年,没有背景,没有权势依靠的草芥庶民,过的什么苦日子,你都忘了?……不遭事还算太平安生,一遭事立刻陷入绝对的劣势,任人宰割,毫无还手自保之力。”

      “人是群体性动物,脱离群体活不好的。”

      “活人的世间,要么被倾轧,要么倾轧,没有别的位置。我们一步一泥泞,鲜血淋漓,好不容易爬到了执掌生杀大权的高位,不再受倾轧了,为何要主动下去?”

      “良心。”
      我跟个傻子似的痴痴说。

      “蒙厉悔、马泽云、丁刚把春山坊的一个妓|女玩死了,埋尸灭迹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他们本来想喊我一起轮这个女人的。”

      “挺好的,”黑暗中壹号的声音无尽宁静,“证明你现在是轮|人的方了,再也不是被人分的方了。”

      “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宝儿,你已成为他们。”

      263、

      陷空岛,地处东南沿海,气候湿热,只春夏,无秋冬。岛上蚌珠业、渔业发达,经营丰茂,百姓勤勤恳恳,安居乐业,乃南国的珍|珠|主|要产源地。
      上品的莹润珍珠,颗颗饱满,大小相当。经由专门的工匠作坊,与红绿玛瑙、金银玉石等,镶嵌雕琢在一起,精制成种种流光溢彩的奢侈品,流往全国各地的官场、商铺。
      直供泱泱皇朝的帝都,据传闻,连皇后娘娘的凤冠上,都坠有来自陷空岛的极品水光珍珠。

      海水湛蓝清透,暖风和煦,沙滩细软,许多个打着赤脚、晒成古铜色的孩子,自由自在地奔跑,欢快地嬉戏,幸福烂漫的笑声撒满天地间。

      那些记忆都很遥远了,当年被生生殴打强|暴出来的应激反射,也在位高权重,强大无可匹敌后,逐渐褪去了。

      至今回想起来,仍然丝丝脊背发凉。

      一个人的脑子怎么可以恐怖到如此地步?
      武功泛泛,连杜鹰都打不过,却可以仅凭着锋利的智谋,把武功远高过他的强者,摧残成深宅里乖驯麻木的狗。

      那时万念俱灰,觉得大商人就像山一样不可逾越的壁障,逃了不知多少次,次次失败,次次往死里收拾。
      链子一头拴在手腕上,另一头拴在床柱子,不给衣服穿,不给东西吃,不给水喝,扒光了搁那儿冰寒地晾着,浑浑噩噩地蜷着,什么时候服软认错,开口叫夫君,什么时候链子解开,重归锦衣玉食。

      最开始有多么坚定地挣脱,后来就有多么面目全非,卑微顺承。

      最终连逃跑的想法都不敢生出了,想都不敢想了,彻底化作麻木的羊羔,木木地瞪着黑色的眼珠,一动不敢动,任由屠夫宰割。

      我把价值近五万银票的遗产全部赠送给了南乡,想着用巨额的钱财毁掉一段友情。待到她不再希望我回来,不再是我的朋友,世间了无牵挂之时,便自|杀解脱。

      疯了之后,大商人对展大人说。

      “这是你钟情的姑娘,你对她用不了酷烈手段,可以理解,君子远庖厨嘛。交给蒋某,蒋某来做,把她彻底调|教好,再归还给你,保你得到一个千依百顺的温驯可人儿,不敢忤逆,不敢自|杀,亦不敢向你寻求他杀,”

      展昭没有把我交出去。

      所以至今仍不知道,蒋四那时打算动用什么手段。

      也根本不敢深想。

      “……”

      畜生。

      衣冠禽兽。

      我想来想去,唯有把蒋四全家杀了,才能彻底走出旧年的阴影。

      为官当政,要讲信用。
      说杀你全家,就一定要杀了你全家。说扬了陷空岛,就一定挫骨扬灰,扬得渣都不剩。

      “叔叔,叔叔,我的小伙伴爬到树上,太高了,下不来了。你能帮帮我们么?”沙滩上的小孩子跑过来求救。

      仰头望去,二十多米高的巨大椰子树,单单羽状的墨绿榈叶就有三四米长,天知道熊孩子怎么爬上去的。

      迎着炽烈的日光,微微眯起眼,嘀咕。

      “皮猴儿。”

      “嘻嘻嘻嘻嘻,”天真无邪的熊孩子们咧着白牙笑开,“大人们都管我们这么叫。”

      “帮帮我们嘛,叔叔,给你吃好吃的。”往手里塞进了一枚饱满香甜的青芒。

      轻功腾起,几度攀升,我把精瘦精瘦的小皮孩儿从二十多米的椰子树上抱了下来,放归柔软的沙滩。

      清透的海水里洗了洗,牙齿咬开芒果的皮,蜜黄色的汁水溢了出来,流淌在唇齿间,甜美好吃。

      “大人。”
      王朝马汉过来找我,视线扫过高高挽起的裤腿、赤|裸在外的双足,迅速避嫌地移开。

      “陷空岛三当家有请,今晚在庄内设宴。”

      264、

      现在想想,大商人运筹帷幄,算计得万无一失。

      南乡这种变数,在现实中,微乎其微。
      弱质纤纤的仵作姑娘,竟然是隐藏的鬼|畜,顶级的赏金刺客。街头流传的狐怪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在常理,在正常,我如今该是已经生出了好几个蒋平的孩子、展昭的孩子了,彻底化作官商共用的翠玉脔|宠,陷空岛与开封府强强联合的黏合剂。

      希望如今这一切不是场大梦。

      由于过于痛苦,精神无法承受,疯魔了以后,做得一场梦。

      梦着自己弱质女流的朋友其实武功超神,不顾一切地救出了自己,而自己苦苦追逐几十年的金榜题名、出人头地、富贵荣华,也全部圆满了。在梦里,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各得其所,各得公道。

      千万别,现实中惊醒过来,仍然遍地疮痍,身陷囹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浑浑噩噩,鼓大的肚子里怀着不知道第几胎,不知道是蒋四的血脉,还是展昭的血脉。

      如果那样子,我宁愿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

      海风潮湿,鸥鹭纷飞。
      晴朗的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风光无限好。

      发丝在风中微微地撩动,搔在满脸的络腮胡中,戳在敏感的肌肤上,痒痒的。

      耳畔几个和尚在敲木鱼诵经作法,往生超度,两处静谧的黄土坟包。

      黄土坟包上绿草菁菁,墓碑前摆满了贡品,美酒、酱肘子、梨酥糕点……

      几个妇人呜呜咽咽地跪着,掩着手绢哭丧,祭奠现场,火盆当中纸钱焚烧,清一色麻白孝服,小孩子头上戴着拜祭的白尖帽。

      王朝马汉、蒙厉悔马泽云,两列黑袍劲装的精锐官兵整齐俨然,肃穆沉默。

      西南农民暴|.;动|起|义,边关战事烽火连天,内忧外患,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朝廷需要源源不断的军饷。
      陷空岛大当家、二当家已经被刑部衙门以涉|黑的重罪下狱了。

      四当家翻江鼠、五当家锦毛鼠,又离奇地暴毙在了一国帝都。如今偌大个陷空岛日暮西山,只剩下三当家,穿山鼠徐庆,在苦苦支撑。

      四十多岁的中年巨富,传奇性的东南大商人,墨玉发冠,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乌黑当中掺杂着隐隐约约的花白。
      说不清是江湖绿林狠戾的匪气更重些,还是常年打算盘管账簿的文雅气更重些。

      素白锦衣,虎背熊腰,筋骨精悍,硬家功夫的高手。

      形神怆然,疲态尽显。

      拜祭自家四弟蒋平的坟冢、自家五弟锦毛鼠的坟冢。

      燃烧了大量纸钱,在伴当的搀扶下,摇摇欲坠地站起身,向我们官兵抱拳行礼。

      诚恳地歉意,低哑地道:“对不住,大人们,草民失态了。”

      我们也上前献香。

      以开封府周大人为首,先拜祭一炷香。
      接着校尉官王朝马汉跟上去拜祭,接着校尉官蒙厉悔马泽云跟上去拜祭,如此往后类推,按照官阶高低来。

      “节哀顺变,蒋四爷、白五爷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三当家如此痛彻心扉、日渐消瘦的。”我拍拍商户的手背,诚心地安慰他。

      麻衣戴孝、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软糯问:“三叔,为什么四叔、五叔会出事啊,他们那么厉害,那么聪明……”

      三叔猩红的眼眸重重地闭上,许久方才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息。

      “最毒妇人心。”

      “他们是被妇人杀害的?……”

      “对,不过,皇天有眼,国法严正,那妇人已经伏诛了。开封府给了陷空岛公道,判刑斩|首,处死了那妇人。想来四弟、五弟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陷空岛仅剩的三当家,诚心实意地跟我致谢。

      “多亏了你们过来,周大人,朝廷对东南生意场磨刀霍霍,看我们就跟看圈里待宰的猪羊一样,不寒而栗。”

      “不停地逼我们放血,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淌,就是不肯把大哥、二哥从监狱里放出来。也不说判多少年刑期。屠刀高高地悬在头顶上,不知何时降落,岛上风声鹤唳,寝食难安。”

      “如今你们开封府过来了,我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大哥、二哥不会有事吧?”小心翼翼,希冀祈盼,“钱不是问题,各处关节的打通,需要多少,大人们尽管开口,只要我兄弟能活着出来,怎样都可以。哪怕折损了陷空岛的全部百万身家,只要人还在,扛过了这遭雷霆暴雨,数年后我们还能东山再起。”

      官商勾结,并肩往墓地外走。
      开封府的精锐官兵跟在我后面,陷空岛的伴当仆人跟在穿山鼠徐庆后面。留下僧众继续诵经超度,披麻戴孝的妇人小孩继续焚烧纸钱,哭哭啼啼。

      风幽幽的,海鸥翱翔在灿烂的日光里。

      “请放心,三当家,”我带着王朝马汉、蒙厉悔马泽云,拍着胸脯给商户打包票,“展大人与贵岛多年友谊,情深似海。”

      “展大人故去后,展大人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展大人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陷空岛的劫难,我们开封府义不容辞。”

      “涉|黑这种口|袋|罪不难处理,哪个做大了的商户不藏着点武力?手上没棍子,敢开门做生意?早被各地的泼皮刁民砸了铺子,欺负死了。”

      “涉|黑二字,可大可小,往大了整,上纲上线,深查彻底,牵扯出过往多年商业斗争中作下的累累灰色命案,情节严重,可抄家灭族。”

      哥俩好,亲密无隙地搂着,臂弯里的大商人自知不干净,脊背僵硬,脸皮发白。

      温热地贴着耳朵,蛊惑人心地压低声。

      “往小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都可以。公案的朱笔握在我们手上,法是我们的法,国是我们的国。不过‘误会’二字而已。”

      判刑有多轻,就看他们出价多少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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