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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 ...

  •   256、

      夏末秋初,一年中,气温最舒适的季节,不热也不冷。荷塘里蛙声未尽,蝈蝈仍在墨绿的草丛中卖力地鸣叫,到处生机盎然,蓬勃向荣。

      出了春山坊,走隐蔽的僻径,离开帝都最繁华的商业地区,往北边树林子里去。

      马泽云打横公主抱,抱着被子,被子里裹着血污的冰冷女|体。丁刚与马泽云多年老搭档,并肩走着,絮絮地聊天,聊到了家里孩子的功课成绩,妻妾间没完没了的明争暗斗、拈风吃醋。

      清风徐然,携卷着远方木叶的清香,悠悠漫漫,月华如银水,披满官身,不知不觉,心旷神怡。开阔的自然环境里,那些低郁难受的复杂情绪,渐渐消散,化为虚无。

      真的消散了么?

      真的消散得了么?……

      蒙厉悔以五百两的银钱,买下了年幼的小舞姬,水兰赎了身,跟了老兵。作他含苞待放的娇美妾室,从此脱离欢场苦海,从良。

      其实在当前行情,五百两这个价格偏低,春山坊的管事不太愿意。但有我这个正四品的京畿重臣在,几个校尉官作为我的部下,春山坊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让几分利。

      牡丹色艺双绝,在京|圈的风流纨绔中颇负盛名,正红着,突然间香消玉殒。死得如此惨烈,以三个从五品校尉官的能量,很难把这件事完全压下去。
      背景雄厚的春山坊,完全可以拿这件把柄作为挟制,狮子大开口,从蒙厉悔、马泽云、丁刚身上得到更多东西。
      但是他们没有。

      他们不敢。
      因为重权在握、前途不可限量的周卫国,周大人。因为老子他|妈|的,化作了这些部下最天然的保|护|伞。

      我如今与曾经义愤填膺打击的黑|恶权贵势力有何区别?

      我与骆江宁的区别很大么?与展昭的区别很大么?与史烈的区别很大么?与戚临渊的区别很大么?与庞太师的区别很大么?与仓县保|护|伞腾昆的区别很大么?……

      本质上没什么不同吧。

      可如果,我把这具冰冷的受害者尸体,从部下怀中抢出来,押着他们去自首,见老青天,道明前因后果,跪下忏悔,痛心疾首,涕泪横流,自求刑罚。
      恐怕连老青天都会笑话我这个当官的,小题大做,过于多愁善感。

      ……

      那日乾坤朗朗,法理大堂之上,我被押跪在虎头铡面前。朱红的令牌扔下,徐明文这个身份,判决斩|首,明正典刑。

      大国重器,正道沧桑,法邸神圣。
      两列朱红的杀威棍,森严凛然。
      当着那么多精锐捕快、衙役、官兵的面,众目睽睽之下,老大臣清晰明白地告诉了我。

      展大人没有犯罪,展大人清清白白。在他那个位置,正四品,实权官员,只要大是大非上没出错,就永远清清白白、稳稳当当。
      不过玩了个小娘子而已,展大人又不是神佛圣人,血肉凡身,怎么可能完全断绝七情六欲。比起官员鞠躬尽瘁,作下的种种宏伟功绩,清|洗及仙,雷|霆|打|拐,打|黑,打|贪,打|腐,打|黄,打|赌,打|毒……守护万家太平,镇守黎民苍生,安定国家社稷。
      睡了个女人,轻若鸿毛,不值一提。

      展护卫犯的唯一大错就是他死了。
      死了位置就空缺出来了,有能者攀登居之,开封府照样得运转,泱泱大国,巍巍皇朝,太阳照样得每天从东边升起,没谁不可替代。
      公孙师爷喟叹这届武官统领的英年早逝。症结在不够心狠,关都关了,为什么不做得更绝些,化功散灌下废了武功,确保万无一失。忌讳着肚子里的胎儿,不敢用药?那就挑手筋啊,哪怕只挑一只手,人身上的武功也废得差不多了。

      心狠却又没狠到底,痴情致愚,留了隐患,结果被反杀了。

      ……

      善不为官,仁不当政,慈不掌军。

      这年头大家都很务实的。

      开封府公案上,刑案重案,堆积如山,腥血累累,永无止休。衙门班子得继续运转,大梁需要人扛,担子需要人挑,位置不可能永远悬空着。
      国家的边疆狼烟四起,国家的内部,西南农民|暴|、动|起|义,兵部还等着开封府扛起国法的大旗,横扫天下,澄清玉宇,多噶几个地方世族的大钱袋子,给他们充作军费输血呢。

      我在司法审判中金蝉脱壳活了下来,并非因为谋|杀行为属于正|当|防|卫,更并非因为上位者仁慈怜悯的不忍之心,而是因为利益等价交换。不去投奔辽国,留下来,参加宋国的武举科举,夺取武状元头魁,顶替开封府空缺,为大宋效犬马之力。

      活下来的身份是周卫国。

      徐明文这个身份必须死刑。
      蝼蚁卑贱的小吏,犯上僭越,恶性谋|杀了正四品大员,如果不死刑,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必引起后来者群起效仿之,则江山社稷危矣。

      ……

      月明风清,虫声雀跃。

      树林里选了块儿湿软好挖掘的草地,蒙厉悔、丁刚、马泽云,三位公职校尉官,一铁锹一铁锹,挖出个埋尸的深坑。

      看着血污锦被中,冰冷冰冷、了无生机的惨白女|尸,不禁思考,如果这朵牡丹反抗,拔下金簪捅死了蒙厉悔/马泽云/丁刚……虽然那根本不可能,这三个男人,每个都武功高强,摁她摁得死死的……但如果,如果发生了,如果她反抗了,为了自保,微乎其微的几率,谋|杀成功了……
      朝廷会怎么判。

      蝼蚁贱骨,恶性谋|杀了官员,死刑。

      就和我当初遭遇的雷霆审判、律法严诛,一模一样。

      “…………”

      难怪马泽云说,她自始至终从未与他们对抗过,一直很顺承配合,即便后来不太对劲了,也只是哭着哀求,哀求无用,咬着牙,继续忍。
      忍到了死,没敢反抗一丁点儿。

      如果那时我没有应酬得头脑混沌,没有醉糊涂。在看到蒙厉悔抱着牡丹上楼,而马泽云、丁刚紧跟上去的时候,以领导的身份,拦一拦,出言阻止,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桩悲剧了?……

      阻止个屁。

      老子自己都抱着小水兰回屋,压着小女孩开|艹了。

      我他|妈到底变成了个什么鸡|吧|玩意儿。

      257、

      黑褐色的泥土一锹一锹往外抛,时有红色的蚯蚓掺杂其中,飞了出来,落在外面的土堆上,蠕动着钻来钻去。

      不止蚯蚓,还有蜈蚣,还有紫色的小潮虫,还有长爪密集的剧毒蚰蜒。

      血污锦被中,惨白惨白的女子尸体,青紫斑驳,瞳孔涣散,眼睛大睁着,瞪着苍茫浩荡的天空,死不瞑目。

      艺名牡丹,原名王望雪,西北凉州娄县人士,逃荒南下的路上家人纷纷饿死,被拐|子卖进青楼楚馆,作了烟花女子,混口饭吃。

      我给她阖了好几次眼皮,始终阖不上。

      望这张脸久了,精神莫名有些恍惚,可能是当年被蒋四摔在地板上的时候,脑袋磕坏了,看王望雪的尸体,却竟然惊悚地看到了自己的脸。

      徐明文赤|裸|裸地躺在那儿,青紫斑驳,死不瞑目。

      当年蒋四、展昭欺凌,他们是怎么笃定,一个怀了孕的虚弱女人,绝不会死在他们两个武者身上的?
      怎么敢笃定我不会变成这幅样子,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还是他们根本不在乎?

      “……”

      情?

      钟情?

      娘子?

      夫人?

      爱人?

      哈。

      操|他们祖宗八代的棺材板!老子当初竟然真有些信了,真以为存在着什么若有似无的缠绵感情!……

      “头儿,让让。”
      坑挖好了,马泽云、丁刚过来抬尸体,挖得还挺深,大约是为了让人安息,防止埋浅了,被闻到味儿的狼群刨出来吃了。

      没有连着锦被一起埋,赤|条条的女尸,马泽云抬着两条手臂,丁刚抬着两只小腿,一、二、三,齐声荡了几下,噗通,精准地扔进了墓坑里。
      锦被需要稍后单独销毁,这种可以作为物证的重要东西,搞刑侦的绝不会留后患。虽然没人敢拔老虎胡须,找京畿衙门的茬儿,但以防万一,还是得万无一失。

      “……”

      我看到的是徐明文落进了墓坑。

      蒋四、展昭在扔尸体。

      他们轮徐明文,徐明文没熬住,出血止不住,凉了,于是扔了。

      今个儿月圆之夜,阴气太重,他们俩畜生复活了?……

      不对,如果复活,不该是三个么?还有一个与他们一伙儿的锦毛鼠呢?……

      马泽云、丁刚铲土掩埋,蒙厉悔拎着铁锹走来,立在我旁边,右臂曲肘抬起,自然地搁在我的左肩上,哥俩好,亲密无间地靠着歇息。
      汗津津,呼吸略重。

      一晃眼,化作了锦毛鼠,华裳风流,眉眼俊秀,丰神俊朗,拎着的铁锹化成了拎着的长刀。

      “二狗子!……”惊叫,猝不及防,受到致命的攻击,险些当场毙命,铁锹飞出,砸进了远方的林木深深中。

      往后退,一步一步,全副戒备,缓慢地往后退,捂着闷痛的左胸心口,唇角溢出殷红的血珠。

      嘶吼。
      “泽云,刚子,快过来救我!老子心口被砸了一拳,两眼发黑,提不上劲儿了!……”

      蒋四、展昭冲了过来,严密护住了锦毛鼠。

      蒋四手里提着的武器很奇怪,朦朦胧胧,隐隐约约,一直在变幻,一会儿铁锹的外形,一会儿又成了九环钢刀。
      展昭提着的武器没在变,很明确,巨阙剑。

      我直直地朝展昭走了过去。

      展昭、蒋四、锦毛鼠,互相掩护着,全部都在往后退。

      “当心!这狗子不知咋回事,突然疯眼狂咬了!……”

      “他妈的,刚刚对老子下的是杀手!重拳击打心口,紧跟着鹰爪掐碎喉结!……若非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背后警觉窜寒,偏身躲了下,此刻已经毙命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样了?……”畏惧,焦急。

      “难道……难道头儿想灭咱们仨的口?大胡子粗犷的武状元周卫国,就是斩首了的死刑犯徐明文,这桩辛密就咱们几个心腹清楚、确定。”

      “夜深人静,郊林偏僻,先把咱仨弄死埋了,回去开封府,再慢慢灭口拾掇剩下的几个,以后他的仕途就绝对太平安稳了……”不安地揣测。

      “不可能。”蒋四斩钉截铁地否定,“头儿看似狼心狗肺,实则重情重义。战友同袍,同生共死,咱们跟他破案多少年了,他绝不忍心残害自己的手足弟兄。”

      “我也相信头儿绝不会如此狠毒。”灰蓝衣袍的展昭附和道。

      华裳风流的锦毛鼠捂着闷痛的左胸,脊背微微伛偻,低吼:“可他刚刚对我下的杀手是实打实的!”

      “……”

      “……”

      双双沉默。

      冷风幽幽,响亮的蟋蟀鸣声忽然停了。

      天地间,月华凄清入骨,万籁俱寂。

      林木深深,无边无尽窥探不透的黑暗,包围着惶惶的人心,毛骨悚然,低声,压抑着自腹肚深处上涌的浓烈恐惧。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今个儿满月,阴气太重,咱们选的地儿又太湿又太偏,坑里的女人怨气太重,鬼魂儿飘出来了,把他附身了,弄死咱们,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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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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