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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   219、

      南乡伤势严重,坐在青灰色的怪石上歇息,就地取材,撕下一条条布料,金疮药,包扎止血。

      我很想故技重施,血腥报复,把这个当官的也活活打死,可是两支拳头在刚刚虐|杀大商人的时候,已经伤得皮肉破损,一片红肉模糊了。
      疼,一下拳就疼,难以忍受。
      于是改用脚,用脚踢,脚踹,把他内脏破裂、活活踢死,也不失为一场痛快淋漓的虐|杀。

      回头看了看南乡的情况,忍了忍,勉强回归理智,强行抑制住汹涌澎湃的复仇情绪,暂且把烂泥一样的大型猫科动物扔下不管。

      “你等一下,南乡。”
      我回泼墨山水的典雅前厅里去,入内室,在奢贵的前唐雕花红木中翻箱倒柜,找出一堆瓶瓶罐罐,用苏锦桌布打结成一个包袱,全部装到里面去。
      带出去,给南乡。

      “用这些,这些好。”

      南乡咧嘴笑开,很有些惊奇。
      “都是名贵的伤药,价值百银,还有价值千银的小人参……你怎么知道放在哪里的?”

      “哦,”无波无澜,“每次用完强之后,他们都会给我用药,去瘀,去肿,防发炎,防高热,保护母体,保护腹中胎儿健康。时日久了,嫌麻烦,干脆就让我自己过去拿,自己上药了。”

      南乡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你不必难受,我自己都已经不难受了,时日太久了,都麻木了。”我用女红的小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血肉模糊的夜行衣,给她用烈酒清理伤口,消毒,上最好最名贵的苦芥伤药,一层层敷上,缠裹上干净的绷带。

      她嘴里咬上了一根软木,防止咬坏牙齿,仍然控制不住地闷闷惨叫,疼得浑身火烧一般,大汗淋漓,脊背紧绷,阵阵地痉挛。

      “我原以为今夜会死在这里。”

      虚汗淋漓,苍白着面孔,吐出牙印深深的软木,背对着我。

      姑娘家沙哑的轻声像丝绸一样,融化在幽幽的暗夜里。

      “江湖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赏金刺客倒了那么多,亡了那么多,又新兴了那么多……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独壹号的地位一直嵬嵬难撼,稳若磐石么?”

      我垂头专注地缠裹着绷带,浓涩的药香钻进鼻孔里,熏进脑壳里,不太舒适。想了想,回答。

      “因为你轻功造诣极高,精通隐匿,身法飘忽如同鬼魅。因为你武学造诣极高,已经以剑入道了。”
      “因为你惯行灭门,毫不避讳牵连目标以外的无辜妇孺仆从,把灭口贯彻到底,丧心病狂,灭绝天良,杀人放火一条龙,彻彻底底毁灭一切可刑侦探查的痕迹。使公门这么多年来,到现在还没找到一个活着的目击者,到现在还不清楚你的一丁点儿信息,弄不清楚你究竟是人是鬼。”

      “你骂我丧心病狂,灭绝天良。”好友笑嗔着,拧了一把我的肋间软肉。

      “并没有,”我垂眉敛眸,平静地说,“只是在阐述客观事实而已。”

      “壹号的地位一直嵬嵬难撼,稳若磐石,并非因为你推测的那些冗杂东西。中原一点红武功比我更高,鬼面狐轻功比我更六。”她简洁明了地告诉我答案,“只因为一条:壹号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从没有过失败雇单的赏金刺客。”

      凡接单,必然能完成。

      而这奇迹般的满分成绩,则是由于——

      “我对自己的实力上限很有逼数,超过能力范畴的,根本不会去碰。”

      根本不会去犯险,无论悬赏金多么高额巨利,诱惑人心。

      “……”

      这么谨慎惜命的一只暗黑怪物,却为了我,涉入险境,以一敌三。
      蒋大商人尚且不算,那只衣冠禽|兽主要是谋略恐怖,脑子吓人,武力值一般。陷空岛第五鼠,锦毛鼠白玉堂,可是实打实的高手刀客,惊才绝艳,锋利骁悍。若非吸收了《怀化刀法》《入臻》两本贿|赂,加之使诈,我根本砍不翻他。
      还有展昭,开封府的正四品武官统领,展大人,已经以剑入道了的成熟剑客。

      她一个人过来,对抗展昭、白玉堂两大高手,外加慧极近妖的危险奸商。赌命。

      五味陈杂,脑海中各种情绪纠结成乱麻似的一团。某个时间点,善与恶、黑与白……分界线真的都很模糊了。

      陷我入炼狱的是正道,救我出炼狱的是邪恶。

      道德那些东西,轻贱虚浮得像寒春里纷飞的柳絮一般,日光下,飘摇轻灵、美轮美奂、若有似无。

      “你会武功,并非需要保护的弱质女流,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挚爱的友人轻轻地吻了下我的额头,神情有些紧张,观察着我的细微反应。

      “明文,倘若我说,我从未信任过你,你可会生气?”

      “不会,你把我从炼狱里拖了回来,把我从狗重新变回了人,现在哪怕你捅我一刀,我都不会生气,我只会感激你到灵魂深处,深爱你到垂垂老朽、生命尽头。”

      “我从未信任过你,因为你一生都以男人的身份活着,早已脱离了女人卑微自制的原本模样,居高临下,放肆恣睢,视角、心性、态度,皆扭曲成了实打实的男人。”她告诉我,“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与我成亲后,很可能守不住婚姻的忠贞,像这农耕封建时代的其他男人一样,妻妾成群,养外室、风流快活、嫖|娼享乐。”

      “隐藏住武功,在你面前,在你心目中,我是个弱小者。”

      “只有面对无力自保、无力反抗的弱者时,才能看出一个强者究竟是人是鬼是畜生,平日里,强者对强者,互相制衡,互相平等,是看不出来其真实品性的。”

      “我原先的打算是,结婚,最终肯定是只与你结婚的。结婚之后,你品行依旧,表里如一,仍然平等忠贞地对我好也就罢了。结婚之后,你若是暴露出了这时代封建男人的恶劣品性,我便……”顿了顿,红润柔软的唇瓣里吐出毛骨悚然的字句,“宰了你,剁碎了喂猪,做个富贵的寡妇。”

      “…………………………”

      背脊发凉,头皮紧凛,浑身僵直。

      “不过照现在这幅光景,往后一生,肯定都看不出你内里,究竟是否具备封建男人的恶劣品性了。知道了我武功高强,但凡还存着丁点儿理性,肯定都不敢犯我的忌讳,装也得给我装一辈子的好丈夫。”

      “…………………………”

      “至于严严实实苦瞒着你,不敢让你知道我是壹号,那道理更简单了。你们公职官差习惯于把人群分为罪犯、非罪犯,两类。在此劫难之前,如果被察觉出了我是腥血累累的罪犯,九成可能,脱不离刑场|斩|首,伏法伏诛。”

      温暖地覆盖上我的双手,握住。
      眉眼弯弯,甜蜜笑起。

      “然而现在,我可以笃定,十成十的可能,大捕头,你绝对会永远与我站在一起。”

      220、

      “……”

      很可怕,然而细想想,友人做得挺对的。

      留张底牌,自我保护。

      人不可深究,究其实质,不过都是些披着华丽衣裳的禽|兽。

      人性不可深究,尽其实质,尽是兽性。

      哪怕我自己都不敢笃定,与一个弱势于我太多的弱小者成亲,婚后多年是否还能够永恒不变,如同婚前那般,尊重、平等、忠贞、不欺凌、不负心、不轻贱。

      敬强凌弱,血肉活物几百万年的劣根性,虚浮的道德口号怎么抑制得住。

      唯有制衡。
      唯有她把我制衡住。
      我们才能一生恩爱如初。

      “都包扎好了。”

      我给南乡包扎完了,南乡给我包扎。这里也没外人,全都是死尸,还有两具半死不活,近死的残废。两个姑娘毫不避讳地把外衣剪开,上身裸着,互相处理伤口,缠裹绷带。

      展昭那王|八|蛋竟然有意识地避嫌,不往这边看了。

      就感觉很荒诞。

      荒诞可笑极了。

      他既然是个非礼勿视的君子,哪怕快要死了也仍然固守着君子品性,那么先前是怎么做出,跟姓蒋的一起把我轮了的。

      我|他|妈真想把他剁碎了喂狗。

      遭难初始,最恨的是蒋平。

      后来被虐待习惯了,蒋平不怎么恨了,最恨的是三番五次堵我生路的白玉堂。

      再后来,时日漫漫,连白玉堂都没那么恨了,只剩下展昭。

      恨入骨血地恨展昭。

      恨不得生啖其肉。

      他是展大人啊,代表沧桑正道的展大人啊!他是我在开封府的领导,我的上级,我并肩作战的战友啊。他怎么下得了手?他怎么下得了手?!!!

      对战友心怀怨愤,不闻不问就好了,任由我毁灭在大商人的规驯中就好了,为什么加入进来,为什么,为什么……

      221、

      包扎好了绷带,去屋里翻箱倒柜,找出厚实保暖的冬衣,与南乡各自裹上。

      我去看锦毛鼠,那家伙,一代豪侠的生命力真够顽强的,血呼啦的,竟然还在苟延残喘,低低地哀嚎。

      “明文……倘若你还有半分的德行,就了结了小五,拧断他的脖子,结束他的痛苦……自始至终,动你的只有四哥与我,小白鼠从未伤害过你,他不该落得如此煎熬……”

      展昭已经彻底动不了了,烂泥般,爬都爬不起来了,否则那会子我与南乡找衣服、穿衣服的空档,他就已经送发小解脱了。

      我穿着厚厚的黑色暗纹棉靴,朝这个武官的腹腔重重地猛踢,把他在雪地上踢出五六尺远。

      内脏肯定破裂了,肯定活不成了。

      严冬里,活人的口唇阖动,吐出白气。

      大|屠|杀过后的炼狱里,血管里沸腾的兽|欲褪去,脑海竟然平静极了。

      “乡衙、县衙、州衙、府衙、京畿衙门……一级一级往上爬,三年又三年,五年又五年地熬资历,身处在这个系统中,漫长的年月过去,越来越面目全非,越来越奇形怪状,越来越堕落腐朽。”

      “结党营私,党同伐异,贪|污|腐|败,蝇营狗苟……就为了那碎银几两,就为了那权柄利器,就为了不再作命微的草芥、卑贱的蝼蚁……”

      “展昭,展大人,”我蹲下去抚摸猫领导溢血的嘴唇,来回摩挲,就像他曾经摩挲我的嘴唇般,无尽轻柔,心平气和,“卑职曾经无数次厌憎自己狡诈恶劣、獐头鼠目的德行,无法与自身的堕落和解,憧憬着,想要像你们高位者一样,堂堂正正,活成个端正的好人。”

      “如今我终于与自己和解了。”

      “原来弱小者之所以卑鄙恶劣,是因为,天地不容,道德是弱小者的墓志铭。太弱了,那些沉重的德行只会把草芥般脆弱的生命撕坠得粉碎。”

      当初在冰寒汹涌的泷水河里,我真不该突然道德了把,拼着葬身鳄鱼腹的风险,去把他救了上来。

      该放由他沉溺才对。

      让他早早地淹死了,我何至于遭受后来那些精神凌迟,被打碎全身的骨头,折辱成了官|商|共|用的翠玉禁|脔。

      “你并没有深刻记得我的舍命相救,你只记得后来荒林里的怯懦抛弃。”

      叹息。

      “大约对于你们高位掌权的大人们来说,卑贱的下位者顺从你们的意志,对你们的好是理所应当的,忤逆你们的意志,没有达到你们的预期,就是不可饶恕的……”

      眼眸通红。

      “上我上得爽么?看着曾经的刺头儿属下在|胯|下抱头蜷缩、隐忍顺从,是不是感觉爽炸了?”

      狠狠一记重拳砸了下去。

      我还是决定用拳头把领导活活打死、打得人形不剩,骨节疼归疼了点,但是心头畅快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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