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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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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星子点点。
漫漫长夜,街道远方,更夫遥远的梆子声悠悠地传进高墙深府。
子时——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悉心引导着。
“对,要这样,让人先放松下来,好猫儿,学得真好,乖猫儿……”顺毛捋猫脊背。
“……”
“……”
“先前那次,我并非恶意伤你,实在属于……”
“姐姐明白你的意思,素猫初开荤,不知轻重,误下了死手……”
“那你还生气么?”小心翼翼,眼巴巴。
“猫大人,咱从未对你生气过,咱只感觉……”
“感觉什么?”紧跟其后。
“恐惧,无边无尽的恐惧。”
低哑。
“那时你与蒋四爷,没像把咱当人,而更像是……要一起分了件物什。”
“…………”
沉默。
仰躺在黑暗中,汗津津的胸膛起伏着,平顺剧烈的呼吸,渐归平静。
“那时……很痛快,异常地痛快……鲜活淋漓。若非后来你疯了,展某可能还会再犯。”
“放戒之后,很多以前在乎看重的东西,都变得虚无了。若按礼法,当时实在放荡,不可饶恕。可若按礼法,循规蹈矩一生枯燥,活着又有什么滋味儿。”
“绝境里独自等死,濒死之时看到了记忆走马灯,那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奇异体验:血泊里,眼眸昏沉,脑壳里头却异常清晰,许多以前没想明白的纠结,刹那间,全想明白了,迷雾破散开来。”
男人絮絮地回忆着,杂乱无章。
“二十八年的记忆瞬息间在眼前飞驰而过,倒流至原点,六岁时,母亲抱着我阅读诗经时的慈爱样子。乃至于……母乳的腥热滋味儿。”
摸了把额上的热汗,侧过身来,仔细地给我掖了掖被子,防止受寒。黑暗中,猫眸亮晶晶的,毁了容的容颜看不清蜈蚣疤痕,一切仿佛回归了当初。
破裂前的当初。
“你从未承认过,但我已经知晓了。那个惊险的晚上,中了药昏昏沉沉高热,烧得神志不清。二狗子,是你把人搂在了怀里,拍抚、安慰,用妇人慈爱的声音,轻柔地安抚,不怕,有娘亲在,娘亲陪着,不怕,不怕……”
“…………”
“你不必否定,展某并不是在询问你。死前回溯了一场,很多东西,都已经自己确定了,不再需要旁人左右了。”
“…………”
“嗳,二狗子,你有过垂危濒死的经历么?”爱宠地拢过后脑勺,凑近过来,亲昵地啃了会儿嘴唇,意犹未尽地慢慢分开,描述着,尽力地措辞着,“某种魂灵般的虚浮存在,脱离躯体沉重的束缚,冉冉上升到高空中……”
“在一定高度,以某个奇怪的旁观视角,往下俯瞰。发现那戛然而止的短短一生,像场笑话。”
“空荡荡,白来了这世间一遭。遵守着那些桎梏,遵守着旁人的期盼,忠、正、善、清白、宽容……可独独自身,从未鲜活过。”
“我想表达的东西,你能听懂么?”
“…………”
“我不想白活一场,二狗子,我真不想,死的时候简直追悔莫及。”
起身,大型猫科动物,爬伏向前,抓住双脚脚踝,猛地一把往下拖,拖到身前。
毛骨悚然。
“活生生的人世间,活生生的血肉实实在在地立在土地上,形形色色,千奇百怪。那些粉雕玉砌的漂亮东西,有几个活人在真正地固守?展昭又为何要活成代表那些东西的空洞符号呢?”
倒吸一口凉气。
猛烈推搡其胸膛,赶紧软言酥语地安抚。
“等等,等等,不是这么来的,还没休息过来劲儿……乖,听话,好孩子……乖,姐姐教你,姐姐教你……”
“好姐姐,不用你再教了,公门共事数载,猫儿在你身上已经学到了够多了,受益无穷,感激不尽。”
“你得顾及我的感受!我究竟三十多了,年纪大了,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需要休息,需要节制,不是块死猪肉……”惊叫。
“我为何要时刻在意你们的感受,我来这世间,是为你们的感受而活的么?我要自己淋漓舒爽。”
黑暗中,低低地奇怪笑。
“姐姐那会儿是不是误以为,猫儿温情脉脉,幡然悔悟,对姐姐愧疚万分,从此任由姐姐拿捏了?……”
210、
分筋错骨,卸关节。
哪条手臂胆敢推搡,便卸哪条。
毫无防备,咔擦咔擦两声,清脆地骨节错位,心脏生理性地骤然痉缩,脑海疼得大片空白。
厮打对抗短短几个回合,全部被快准狠地制服。
抽发带,惯性官府对罪犯的方式,狠厉地捆缚住,牢牢地绑在床柱里,不留丝毫挣扎的余地,才重新把卸掉的手臂给接了回去。
“你这身武功忒碍事儿,还是得废去。”
上位者说。
“既然已经感受到了对于死亡的恐惧,改变了心意,不再一心向我求死了,就老实点儿,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好配合,好好满足我。”
“我不会再把你分给四哥,有那个多智近妖的大商人在,我真怕又给你吓疯了。”
骨节复位的钝痛余韵犹在,冷汗密密麻麻地渗出毛孔,缕缕长发黏腻地粘在脊背上,无尽狼藉。
“……”
难以置信,呆呆怔怔,许久缓不过神来。
伛偻成虾米状,瑟缩着,生理性地微微打颤。
本能地自我保护,艰难地往床帐角落里蠕动、躲避,又被抓住脚踝,轻而易举地拖回了原位置。
“老实点。”捏住下巴,用力地晃了晃,重重地强调,“为夫让你,老、实、点。”
嗤笑声。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叫你声姐,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偏过脸去,埋在褥中,汗透的乱发遮挡住形容,发抖的双臂微微曲折、并拢,笼罩住脑袋,护住要害。
黑暗中满意地俯视着,愉悦莞尔。
“真识相。”
“……”磕磕绊绊。
“……你、你如今与蒋有何区别?你如今与那头禽|兽,有什么区别?……”
“好像没多大区别,”思索着,“但展某并不排斥,因为四哥一直都活得很潇洒痛快。”
放肆地笑着,热烈地索吻了上来。纵情地索要,为所欲为,倾轧占据,碾得支离破碎。
“人本来就是披着衣冠的禽|兽嘛,展某的好姐姐,难道你不是么?”
“……”
“……”
拍门。
猛烈的拍门声。
“熊飞!别睡了!醒醒!……”
官|僚置若罔闻。
“熊飞!猫儿!醒醒!别睡了!府里进刺客了!……”
恼,扼着脖颈,重重地往里撞。
“进刺客了,纠结护院杀了就是!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深更半夜的搅人快活!”
踹门而进,提着九环钢刀的豪商,带着华裳风流的锦毛鼠,穿过珠帘,由外间快速往内室而来。
一愣。
“她怎么又抱头蜷缩起来了?”
热汗淋漓,拉过被子,盖住赤|裸发抖的斑驳躯体。
喑哑。
“四哥,小白鼠,你们俩最好是真有事。”
锦毛鼠利落地道:“赶紧把孕妇的衣服给她裹上,你保护着孕妇先走,我和四哥垫后,马上撤出这座府邸。”
“为什么?”
答。
“因为整座府邸上上下下,阴气沉沉,死得只剩咱仨个活人了。有东西潜入进来了。”
211、
抽身而出,黏腻中,带出缕缕猩红。
“你把她捆着作甚?”
“后来无病呻吟,非说磨得难受,不肯配合了。发带捆去,图个方便。”
“赶紧解开,把衣服给孕妇裹裹,现在寒冬时节,外面冷得很。”
“来的是哪个赏金刺客,弄清楚了么?”
“能无声无息把整座府邸几十号活人屠灭个干净,而不带起半分声响的,这种可怕的实力,唯有排行榜上的前五位高手有。”
第壹号,身份不明,官府至今未查到。
第贰号,中原一点红。
第叁号,草上飞。
第肆号,鬼面狐。
第伍号,烈马刀。
“灭门毁迹,牵连无辜仆从,连院子里的猫狗都弄死的,只肆号鬼面狐,还有壹号,会作这种残忍的行径。”
锦毛鼠焦急而忧虑地推测。
“最近江湖上有消息,鬼面狐叛|国投辽,被契丹的大皇子纳为幕僚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来的恐怕是……灭绝人性的第壹号。”
解开捆缚手腕的灰蓝发带,磨得血肉模糊的两腕掉落在枕头上。架住两腋,自床榻中拖起,赤足放到地板上,扯过外袍,匆匆包裹上。
“走!”
紧紧地抓着手,提上剑,快步往外跑,没迈出几步,后方噗通,重重地摔倒。
“你又怎么了?”恼。
“我、我……”
哆嗦着唇,伸手往空荡荡的衣服下摆里面探,一条血线沿着通红的腿根已经滴滑到了脚踝。
怯怯缩缩。
“疼,熊飞,好疼……不要扔下我,我也想活,我不想被屠……”
“不是常年习武么,怎么还这么矫柔,这回也没两个一起上啊,女流就是麻烦,”埋怨,耐着性子,一把打横抱起,拥进炽热的胸膛,长长吐出一口郁结的浊气,勉力温良地安慰,“不会扔下你的,狗儿姐,你放心,除非展某死了。”
“夫君……”
我讨好地喊他,增加筹码。
“夫君……我给你生孩子,给你生两个儿子、五个儿子……不要抛下我……给你与蒋四玩儿……”
颠簸,疾速的奔跑中,头顶的声音平稳地应。
“你给不给我传|宗|接|代,我都不可能抛下你独自绝望等死。你以为我是你么。”
“……”
然后他从西廊走,先把最弱势的孕妇送出去。翻江鼠、锦毛鼠背靠背警惕,兄弟联手作战,两名刀客留下垫后,负责对战鬼魅般的壹号。
“壹号什么路数的武功,武功具体高低,活人的世间,无人知晓,见过的皆已化作了死尸。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但凡壹号接下的雇单,绝无失手,这也是它使所有猎物闻风丧胆的所在。”
“怎么会有人胆敢把你们现任掌权的,挂到黑|市的悬赏榜单上呢?这不是在玉石俱焚么,不怕被反追踪?……”
“谁晓得呢,”低沉古怪地笑,“狗儿姐,知道么,你的那位好友,南乡姑娘,她失踪了。我们找不到她了,白|道黑|道皆杳无音讯。”
“辞去了开封府的仵作公职,变卖了所有金银珠宝,房契、田产、地契……通通出手,丁点儿不剩。”
“你断定人性逐利,活人贪财,赠出的全部巨款,足以毁灭一段多年的友情。可你的朋友,似乎违反了你对人性卑劣的常识。”
“…………”
他认为极可能是丁南乡倾家荡产下的悬赏。
可一个清清白白的衙门仵作,沉迷于刑侦技术,常年泡在验尸堂里与尸体打交道,两耳不闻窗边事。怎么找得到黑|市???
“不可能是南乡。”我斩钉截铁地否定,“她失踪,是因为听了我的劝,北上,带着财产,移居辽国了。”
“更何况,你们推测雇佣来的赏金刺客是惯行大|屠|杀、把灭口贯彻到底的壹号,这就意味着,屠府,连并我在内,全屠。南乡怎么做得出来。”
官|僚便沉默了。
“……”
“……倘若她认为,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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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 6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