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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第 1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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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1、
可怜我那匹拴在酒楼马厩里的灰驴,油光水滑壮硕,花了老子四十八两的巨款买的,那么贵的代步工具,拿不回来了。
可怜老子仅剩的百来两血|汗积蓄,也拿不回来了。
没身份文牒、没户口、没住处、没钱,什么都不剩,孑然一身的穷光蛋。
我算是想明白了,不能跟群,跟哪个群体,求哪股势力的庇护,都是送上门的猪猡,纯挨宰。
唉,就这样孤零零着吧。
这回不装契丹人了,辽国军|商那边,肯定气急败坏,正在暗中搜寻抓找。还装契丹人,那岂非显眼的靶子。
乔装成宋人,当然还做宋国男人。
男人是人,女人是物品,是性|,|器|皿,是弱小无力且麻木的羊,是最易于侵略犯罪的目标。
独行在外,孤身上路,女人外观无异于找死。劫色的倒不至于,我现在一把老骨头了,丑得自己都看不下去。但劫财的呢?朝代中后期,到处肆虐、狩猎人的拐|子呢?……处处安全隐患。
而只要伪装作男人,并在腰间挎上把刀,就能把所有这些隐患消弭到最低限度。
出了帝都,拖着虚弱的病体,一路北上。
高烧得太厉害了,以至于浑身无力,每时每刻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脚底轻飘飘犹如踩在云朵,感受不到真实。
扣扣搜搜,掏出六文铜钱,买了包红糖,在路边的茶肆点了碗茶,趁机借用了店家的陶碗,泡开红糖,大口大口吞咽下去。
希望能压下高烧。
再烧下去,人就没了。
运气不错,官道上遇到了镖队,正气凛然、全副武装的护镖队伍,所经之处,鬼鬼祟祟的犯罪宵小皆退散。
老百姓都喜欢尾缀在镖队后面走,图个安全。
后来呢?……
后来就不知道了,只记得跟着镖队走了颇长一段路,然后记忆就忽然消失了。
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空档。
“老头!老爷子!醒醒!……”
猛掐人中,刺鼻的薄荷油辣味熏入鼻腔,悠悠转醒,混混沌沌地睁开条眼缝,眼角糊满了病态的黏腻眼屎。
地上有双蹄子,好大的、毛发旺盛的蹄子,比马蹄更大,堪比海碗,什么鬼动物?……
“来,老爷子,张口,喝些水。”
塞外鹿皮水囊,粗犷地纹绘着肃杀的北疆风光,山绵绵、草茫茫、兵戈战乱与尸|体。
使背靠着树干,塞子拔下,扶持着水囊竖起,咕咚咕咚往里灌。
“里面是盐水,喝完会好受很多。”粗砺的大嗓门,低声地轻柔安慰。五旬上下的北方壮汉,背着柄沉重的宝刀,络腮胡浓密,风霜沧桑,牵着骆驼的江湖游侠。
那骆驼好大,驼峰高高地隆起,犹如两座小山,挂着的东西好杂,长棍、包袱、米粮袋、书囊……还有一根陈旧的萧。
“老人家,你怎么会独自晕倒在路边呢?病得这么重,你的儿女亲人呢?他们怎能如此没照顾好自己的老父亲?还是你自己走丢的?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善意地絮絮叨叨,长篇大论地婆婆妈妈。
围绕在高烧灼热的耳廓边,仿佛有数不清的苍蝇在嗡嗡嗡盘旋,不堪其扰。
“你谁啊?……”细哑。
“在下欧阳春。”江湖礼节,抱拳。
“我谁啊?……”
“……老人家,你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是什么人,家住何处了么?”
冥思苦想地回忆,黄褐色的苍枯脸庞上,眼窝深深地凹陷,湿热的汗珠密密麻麻地渗出皮肤,白汽缕缕蒸腾。
忽而高兴地咧开牙齿,沟壑深深的皱纹舒展开,仿佛通透了般,笑呵呵地答。
“你好,欧阳春同|志,我叫徐明文,家住中华人民共和国,广东省,桓邵市,渠安区,塘乌中路29号。”
颤颤巍巍抬起细弱的胳膊,试图去握对方的手,做握手礼。
“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的帮助,跟我回家吧,我爸爸妈妈和你差不多年龄,我们会做很大一桌子菜感激你的。”
412、
北侠欧阳春,南侠展昭。
登峰造极的刀客,惊才绝艳的剑客。
除暴安良,快意恩仇。
为国为民,廓清寰宇。
问鼎江湖,莽莽武林之内,论才论德,天下英雄豪杰,哪些能与此二位伦比?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
金风玉露相惜逢,便胜却人间俗艳无数。
肝胆相照,志同道合的忘年之交。
纵马齐驱,潇潇洒洒地追逐着,豪迈地游览大江南北,志在救民生之疾苦,荡尽天下不平之事。
杀马匪,屠强盗。
诛贪官,济弱民……
倚仗着艺高人胆大,两位侠士所作善事无数。腥风血雨里交付后背,明枪暗箭里不离不弃。还曾在漠北的寒疆共同淋过大雪,浪漫些说,挚友一双,也算此生共白头过了。
然,年少时再炽烈的激情,终抵不过岁月漫漫的磋磨,与世事造化弄人。
哀民生之苦难多艰,恨自身之力微无能。天地以生灵为刍狗,庙堂以百姓为草芥,高贵者骄奢淫逸,贫贱者无立锥之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历尽千帆的北侠斟破红尘,皈依佛门,避世为僧,法号寂安。
而南侠转头跟了包相,加入了进去。
天桥底下,说书先生的唱颂千年不变,话本小说里的烂漫情节万古如一:黑白泾渭,善恶分明,历经跌宕起伏,正义赢得理所当然。老百姓犹如圈里饲养的牲口,听得如痴如醉,不疑有他。
话本小说里说:
正义的人跃进泥沼,扛起国法的大旗,横扫天下,澄清玉宇,灭除邪恶与污秽,从此天朗水清。
可他的知交,展昭进去了,再也没有出来。
寂安大师脱下袈裟,脱离清僻的佛寺,下山,拎起屠刀,重归北侠欧阳春。
京畿三法司定性,被妇人杀的?
荒谬。区区一介弱质女流,没有外部势力的帮助,害得了熊飞?
官场上的贪|官污吏,他要他们死,天翻地覆,全部给他的老友陪葬。
……
“既然不愿意去我家吃饭接受感激,为什么还跟在我后面啊?……”迷糊不解。
“这条是官道。”
“哦,同路啊。”恍然明悟,诚恳礼貌地道歉,“不好意思,欧阳春同|志,是我误会你了。”
高热混沌,背着简陋的小包袱,摇摇欲坠地往前走,神智恍惚迷离。
她说她的家在大宋的最南方,所去的方向却是遥遥北上。
而在朝廷刑部档案的记载,徐氏成婚前,独居在开封外城桐榆巷的老屋里,成婚以后,居住在开封内城,中昌街的毓伦庄园。贤惠淑良,一直安稳地相夫教子,打理全家上上下下的事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未僭越离出。
这个疯疯癫癫的可怜老人,真的是传闻中,弑夫害子的蛇蝎毒妇么?还是只是恰巧同名?
陷空岛提供的悬赏画像里,四十来岁的年纪,肤白胜雪,丰腴柔婉,云鬓斜簪着明艳的金步摇,金堆玉砌里富养出的雍容牡丹。
而这个,形销骨立,憔悴消亡,眼窝与两颊皆深深地凹陷,说是七老八十也不为过,与画像云泥之别,根本毫无相似之处。
东倒西歪,蹒跚独行。
真气修为精深雄厚,耳力敏锐,能够清晰地听到前方传来的,呼哧呼哧,宛若拉破风箱般的肺脏鼓动声。
忽然想到了什么,稍停下来,抽出弯刀,费劲地砍了半天,终于砍断了一根树枝,削去旁杂的枝叶,做成简易的拐杖。
拄着拐杖,这回行进得平稳多了。
驼铃叮咚叮咚,空灵地响,萦绕在官道绵绵无垠的林荫间。
主人轻拍一下,骆驼立刻通人性地跪卧了下来,方便人骑乘。
“坐在两座驼峰间,稳当,不容易坠落。”
“啊?……”痴痴呆呆地迷茫。
“老人家,咱们顺路,正好载你一乘,你这样太辛苦了。”
“顺路?”狐疑,“你要去哪儿啊?”
“你去哪儿。”
“我回家。”
“哦,正好途径,上来吧。”
“不上。”摇摇头。
“为什么?”
“因为你放屁。”
“………………”
“对不起,骗子。”老人迟钝了会儿,又细哑地道歉,嗫嚅地垂下头去,露出白发苍苍的头顶,愧疚地自责,“说脏话是不文明的,我不该说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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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第 14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