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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 114 章 ...

  •   336、

      “我确实喜欢她,但结婚以后,她就是属于别的男人的女人了,与我何干?四嫂,你看我长得很像慈爱普度众生的圣人佛像么?”

      喝酒吃菜。

      “杞人忧天,你忧思过重了,咱瞧着那林素洁仪表堂堂的,挺好的人。”

      “你们男人就没好人。”

      筷子停滞,顿住。
      抬眼,上下仔细考究着。

      “张口就来,一杆子全部打死。你有病?脑壳里的失心疯又要发作了?”

      “……”

      招呼那边候着絮絮拉呱的伴当。

      “蒋福,蒋安,随行的提篮食盒送过来,里面盛放的安神药拿出来,赶紧给四夫人喝一碗。”

      “是。”“是。”

      “……我、我不喝,我没病。”哆嗦着唇,面孔煞白。

      眉眼低敛,安然地继续吃菜。

      “你有病,而且病得很严重,很多很多年了,很多大夫确诊过了。这里是喜宴,体面点,自己喝。你若听不进去人话,非要弄个不体面的喝法,等会儿难堪的还是你。”

      “……”

      发颤的双手接过药碗,低眉顺眼,温驯地饮得干干净净。

      安神汤镇静效用极强,药效发挥得也快,没多时便没精神了。变得萎靡不振,也不吃菜了,手肘支撑在桌面上,昏昏沉沉。

      “嘻……”

      忽然间轻微地怪笑了下。

      “你们不让我说话……”

      白玉堂端起酒盏,怡然自得地抿了小口。按捺着脾性,压低声,传音入密。

      “可闭嘴吧,嫂子,别再作天作地作幺蛾子了。我哥爱你那般深切,因着你的犯贱寻死,紧张成快崩断的弦,几个月消瘦了大圈。你能不能正常点,有个规规矩矩的女人样儿,安安分分的。”

      “……”

      空蒙恍然。

      南乡嫁人了,甜蜜灿烂的小女人,她的后半生会从此幸福么?

      她说男人爱她,会对她永永远远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痴情痴意永不负。

      她信了。

      我一丁点儿渣都不信。

      十六七岁,基层衙门里劳苦打拼,与许多贱役挤在一起睡大通铺,酸爽的臭脚丫子味把鼻腔熏到麻木,震天的鼾声此起彼伏。朝夕相处,发现活生生的男人,与文学故事里女人幻想的男人,根本是两种天差地别的生物。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九死一生作战,出任务幸存回来,大家伙儿尽情地发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风月楼坊,丝竹靡靡,微醺的沉醉里,挑选了各自钟意的佳丽,抱上楼压|着|操,逍遥快活。

      演武场高强度训练,间隙里休息,同僚间擦着汗,嗑瓜子,嬉笑怒骂,闲聊拉呱。谁谁又娶了一房美妾,单纯好骗,可爱鲜嫩紧致,爱不释手,让旁人艳羡不已。
      谁谁给妻子许诺白首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几年腻歪以后,转头在外头偷偷养了房外室。他妻子察觉到了,然而丈夫能力强,挣钱多,家里顶梁柱,说一不二,黯然垂泪了几日,便默许了,装作不知道,继续过日子。

      吃喝玩乐,嫖|完娼,我们互相检查脸上、脖子上有没有口红印子,仔细擦干净,然后一派坦然正常地各回各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父慈子孝,父慈女孝,夫宠妻娇,阖家幸福美满。

      互相交流,精进经验。

      “要用温柔的语气,嘘寒问暖,体贴关怀。要说娓娓动听的情话,海誓山盟,非卿不可,白首偕老之类……表现得你很在乎她一样,这样她们就会安静老实,忠心对你好,忠心照顾家里的老人孩子,忠心效力干活,不撒泼闹腾。女人喜欢听那些狗屎,她们靠那些狗屎活着。”

      “……”

      做了男人,才看到男人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才知男人的世界里,女人是什么样的存在。

      蒋四说他爱我,我不相信。

      展昭说他爱我,我不相信。

      林素洁说爱南乡,我一丁点儿渣都不信。

      年轻时代,纸醉金迷的应酬场里,衣香鬓影,玉|体|横|陈,无边无尽的香|艳|情|事,相似的甜言蜜语套路,老子不知对多少女人玩过。

      ……

      “你的脑筋忒歪、忒邪,好像有什么偏执入魔的大病。”

      锦毛鼠磨着后牙槽,低低地恼骂。

      “无盐祸水,我哥怎么就看上了你这棵歪脖子树呢?怎么打都掰不回正路,满腔情意尽喂进了狗肚子里!……”

      忽然间嘈杂起,原来是底下隐秘拌嘴间,新郎官已经出来敬酒了,挨桌敬酒,红光满面地向宾客致礼。

      “朝咱桌来了,咱桌就你一条公的,肯定冲你来的。”暗暗地杵胳膊肘子。

      “老前辈,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呀。”举杯敬酒,仪表堂堂,意气风发。

      “您这是?……”迟疑地缓缓起身,碰杯,新郎官的酒杯压得很低,姿态谦恭,很会做人。

      “前辈不记得了?”朗然笑问,目若星子,湛亮地盯着,提醒说,“现任大理寺少卿易牧之,曾任陈州州衙的教头。”

      “……”老教头的门下。

      “教头如今还好么?”

      “老人家身体健硕,洪福齐天。”

      垂下眼帘,低微。
      “……那就好。”

      “我们在春山坊见过,那时前辈已经打拼到京衙,响当当的四大名捕之首了。而林某尚且只是师傅手底下,名不经传的毛头小子一枚,瑟瑟缩缩跟着大人物陪酒,前辈没什么印象也正常。”

      长江后浪推前浪,腐朽的家国仍代有人才出。

      “师兄,可惜了,那时灯火阑珊,宴饮醉了的师傅,偏首向我们后生谆谆教诲,鞭策我们向你看齐。你是历届当中最刻苦的,也是师傅看好,最前程无量的。”

      “……”

      拍拍肩膀,沉重地叹息,真诚地宽慰:“不必为外面那些难听的污名传闻黯然神伤,文人的笔杆子古来刁毒,黑的白的全在他们的编排中。我们公门里的战友同袍都知道怎么回事,你已成传奇。”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冉冉升起的新星,国之栋梁,抱拳作礼,笑容可掬,让人如沐春风:“白五爷,久仰府上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光华非凡。贱内与令嫂多年友谊深厚,熙熙攘攘的尘世间难得如此真情,往后两家还得常常走动才是。”

      “自然,”陷空岛五当家微笑着应,老辣地回之以礼,官商勾连,盛世繁荣,“岂能生疏了。”

      337、

      新郎官红光满面地离开,转向下一桌敬酒,锦毛鼠客套的笑容迅速消失。

      “野心不小。”冷哼。

      “老青天病得快死了,熬不了多少时日了。底下争权夺利得厉害,内定下任府尹展昭,他想搭展青天的线。”传音入密。

      朦朦胧胧,混混沌沌。
      喜气洋洋的嘈杂里,夹喷香的红烧肉,机械地往嘴里送,麻木地咀嚼。

      “凡有血性,必起争心,谁不想努力往上爬。不往上爬,他儿子闺女长大了以后继续给人做奴才么?”毫无波澜,“怎么,小叔子,你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挖空心思巴结朝中大臣、皇城宦官、宫闱贵妃,就是雄心壮志,人家草根使劲往上爬,就是狼子野心?”

      “……你不是很讨厌他么,怎么向着他说话?”

      “他刚刚一通马屁拍得我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锦毛鼠无言以对。

      半晌才继续,五味杂陈,唏嘘不已:“……素洁者,人不如其名,太油滑了。南乡啊……”

      “现在后悔了?”
      见缝插针地冷嘲,往心窝子扎刀子。

      “不后悔,”沉思片刻,平和地摇了摇头,仰颈,喉结滚动,浓醇的烈酒饮入愁肠,“她自己的选择,福祸悲喜都是她自愿的未来。”

      “我若自以为是,践踏其意愿,强行赋予意中人自认为的好生活,动用手段掠夺到手……丁南乡看我的眼神,会变得如同你看我四哥般,唯恐惧与深入骨血的憎恨。”

      “……”沉默。

      “她现在路上遇到我会打招呼,喊我恩公,挺好的。”自言自语,自我安慰。

      爱花者不折枝,克制地用情。

      百感交集,几近嫉妒。
      “……这人跟人之间的差别,怎么比人跟猪之间的差别还大呢?你哥但凡有你三分德行,我何至于遭残害至此。”

      “白某之所以还能保存着这仅剩的三分德行,全赖于上头四位兄长的遮风挡雨。”浅浅淡淡地言说,漠然地清醒,“现在家族里粮食、河运的生意开始逐渐向我手里移交了,用不了十年,白某也会变成蒋四,仅剩的三分德行烟消云散。”

      “……”

      丝竹靡靡,雅乐清扬。
      宴至酣时,两个仆人搬来沉重的青铜双耳壶,摆在正厅中央,以及去了箭锋的红翎箭支若干,供众宾客投壶作乐。
      人群欢愉嬉戏着,笑声阵阵。

      外间纶巾儒袍的文人们,诗兴大发,伺候上了笔墨。
      曲水流觞,游戏作赋。前者作完,后者紧跟着前者的尾字作,十响之内作不出来,便算输了,要罚酒三杯的。

      那边武夫们喝得浑身燥热,一个个便装劲衣的官差们,大大咧咧撸起了袖子。单脚踩凳子,掐着腰,面涨红赤地划拳斗酒,嬉笑怒骂,酣畅淋漓。

      “俩好啊!……”

      “五魁首啊!……”

      “七个巧啊!……”

      “八匹马呀!……”

      “输了,喝!”

      “喝!见底儿!!!……”

      起哄嘈杂。

      “再来!再来!……”

      “……”

      战友情深,醉醺醺,一把揽上了脖颈,熟稔地拽着往外带。

      “来,爷们儿整两盅!”

      “老兄弟,你坐这里头不闷么?!!出来整两盅!!!……”

      同桌的女宾吓得惊叫连连,掩着手绢往旁边躲。

      锦毛鼠快速起身拦截,一记手刀劈在醉汉的麻穴上,不轻不重,三成力道,打掉了黑黢黢的粗壮肘子。

      “阁下喝多了,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放你娘的狗屁,瞎了你的有眼无珠!哪儿来的女人,这他妈是个老爷们儿!”满嘴粗鄙,浓郁的酒气熏得白玉堂面目狰狞。

      两个作战精锐一左一右,隐隐约约,有意无意配合着,把锦毛鼠夹在其中。
      下盘扎得稳稳的,纹丝不动。手上功夫,短短几个瞬息间过了十几招,筋骨碰撞,拳拳到肉的闷响,压抑地掩盖在喜乐和谐的假象下。

      “走,老头领,到咱们那边喝酒去,多少年不见了,快把弟兄们想疯了。”

      安神汤强效镇静、颓软,连带着思维也变得慢了许多,看着晃荡在眼前,胡子拉碴的糙汉面孔,努力回忆,却怎么都难以回想起来。

      太多年了,他们都老了,容颜大变,热血褪去,沧桑劳累。

      “熊霸,我是熊霸,以前提刀跟在您屁股后面拼杀的那个。”

      “……胖了。”

      “嗯,这个年纪都发福了。”

      “苏烈风,头儿,我是烈风,当年也是追随您的作战指挥的,还记得么?”

      “你左脖子怎么了?”

      “嗨,”叹气,挥挥手,往事不堪回首,“出任务遭埋伏了,脖子差点被拐子劈了,命大,留了道疤,救回来就这样了。”

      “……”

      勾肩搭背,公职英雄们簇拥着往外走,红彤彤,醉醺醺,叙旧拉呱,自成一方境界。

      后头锦毛鼠急了,实打实地用了狠招,也顾不得婚宴的喜庆气氛了,两个精锐被他砰地按在酒桌上,拧折了双臂,

      追了上来。
      带着蒋福、蒋安两个伴当一起拦截。

      “这是陷空岛的家眷,不能与你们外男宴饮,有违礼法!”

      众官差停下脚步,齐刷刷地看向他,皮笑肉不笑,也不说话。丛林里蛰伏狩猎的灰狼群般,冷幽幽、黑沉沉地盯着,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已经让人头皮紧凛、背脊发毛,僵硬得不敢动弹。

      “她刚服下了管失心疯的药物,不能喝酒。”迅速改口,堆起商人式的和气假笑,“嫂子体弱不能宴饮,叔叔自当代替。白某陪她一起,随你们诸位去划拳喝酒,绝对尽兴,如何?”

      “……”

      “……”

      没有官差应。
      此间里,酒菜的香气与脂粉香翻涌纠缠在一起,灯火辉煌迷离,沉凝得可怕。

      纱帘隔断重重,远处另外几桌察觉到不对劲了,投壶作乐与丝竹靡靡皆渐渐停了下来。有客人悄悄地喊仆人,赶紧去通知管家。

      “哟,这不是白老板么?什么时候带着咱们一起发财,大富大贵啊!——”赶在撕破脸,砸了主家场子之前,京衙硕果仅存的大捕头出现了。
      丁刚举着酒盏,把绿林揽进了肩膀底下,不容分说,自来熟地往他嘴里灌了一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起来玩啊!”

      退役多年的鹰子也来了,站在旁边,拍拍我的手臂,微停滞,又拍了拍,仿佛安抚被对峙吓到的妇人般。
      侧脸看向我,灿烂地咧牙笑开,眼角皱纹深深。黄浊疲惫、血丝微微的眼睛里,倒映出不男不女、两不像的怪物影像。

      “白大老板,您看上去是个体面人,能行么?别着打肿脸充胖子,二两下去便趴了,那可就露丑于人了!……”

      “灌醉你们几个没问题!来啊,谁怕谁!……”

      合群地随大流,骰子摇动,划拳起哄,热闹鼎沸。

      “五魁首啊!……”

      “六六六啊!……”

      “哥俩好啊!……”

      “一口闷呐!……”

      “给他灌!喝不下去裤衩子给他扒了,扔外头湖里洑水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第 1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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