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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 1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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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
声势浩大,义愤填膺。
雷|霆|打|拐行动,打到后面,不了了之。
各地抓获拐子团伙若干,强|迫|卖|淫的风月楼坊关停整顿若干,高|压|萧|条,风声鹤唳。
熬不住监狱里的刑讯逼供,供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关于红玉、翠玉,关于瘦|马,由拐|卖到调|教培训,到输送的完整产业链。
京城里的某位显赫王公亲自莅临开封府,与新老青天进行谈话,谈了一下午,所谈内容无人知晓。
谈话结束以后,开封府的相关办案人员,全部豪车拉去高级|乐坊宴饮,推杯换盏,歌舞升平,家国富强,其乐融融,一切重归和谐。
一应卷宗、档案全部最高机密封存。
若有胆敢泄露者,斩。
阻力太大了,没能继续往下深查。
顺藤摸瓜,明明已经抓到藤蔓了,却只能昧着良心放弃。屠刀在前方,不能名状的血红恐怖在前方。
“何为贪?逐利罢了。”
“不逐利那还叫人么?不逐利那还是活物么?蝼蚁蝇虫尚且逐糖逐蜜,更何况寒窗苦读几十年,开了智的书生。”
“人即贪,人即黄,人即拐,人即黑。欲望皆孽,灭人欲,怎么灭得尽呢?难道要白茫茫全部杀光,一个不剩?”
“天底下,官场上,活生生的人世间,人有七情六欲,这并非过错。怎么那么死抠纸面上的律法条文呢?真要按照你们开封府这套绝对正义贯彻下去,满朝文武岂非要人人自危?大宋的瓤子岂非要被你们撕扯尽?”
“下到七品芝麻,上到二品大员,文官武将一个个地被查被革,朝局震荡,社稷不稳。倘若敌国趁虚打进来了,契丹、西夏,外夷铁骑长驱直入,江山倾覆,生灵涂炭,民间血流漂橹,你们承担得起这个责任么?你们想过不顾大局、义气鲁莽的后果吗!给外敌递刀子,给外敌以捅刀子的机会,你们究竟居心何在?!你们究竟是忠是奸?!!!……”
文武百官,多少年明争暗斗、水火不容的各方势力,前所未有地团结,群起而攻之,滔天汹涌。
圣旨降下,老皇帝让开封府停。
各方磋商妥协的结果,死刑就那些拐子,明正典刑,推出来在刑台上砍给老百姓看,哄哄骗骗民间舆情,就行了。
差不多得了。
“展昭,你无妻妾、无后代、无软肋,冰清玉洁,不蔓不枝,以身践道,不惧灰飞烟灭。”
“但我们不相信。”
“光与影相生相随。只要查得够深,每个人都隐藏着阴暗。”
“除非死物,否则不存在无欲、无污点。”
酷暑时分,天地间闷热宛如巨大的蒸笼,静静的什么都不干,毛孔里的汗液也止不住地往外分泌,黏黏腻腻。长廊曲折里,每个行走来行走去的仆人都濡湿了夏衫。
宏伟精巧的古代楼宅蕴藏着久远绮丽的智慧,不知道当初能工巧匠怎么设计的,穿堂风过,热风已经化作了徐徐的凉风,享受且舒适。
盛夏多暴雨,乌云集结,黑云压城,不过小半个时辰,便电闪雷鸣了。
那巨大的轰鸣砸得大地震颤,笼里的鸟儿惊惶地扑棱棱,乱飞乱撞,绒毛飞溅,小厮怎么安抚都平静不下来。
大雨滂沱,撒入恢宏壮阔的天井,天井中央的阔叶古树被拍打得飘摇翠绿,豆大的雨水砸得噼里啪啦地响。
雨幕蒙蒙,如帘似纱。屋檐下与天井内,被暴雨分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干燥肃谨,死气沉沉,一个酣畅淋漓,潇洒恣睢。
我想走进这雨里去,洗尽满脸的脂粉,洗清肮脏血污的灵魂。
“夫人。”
看守的婆子拦。
“再往前走,会濡湿鞋袜的。”
“我不在乎。”
“如果您淋雨病倒了,今个儿值班的下人,全部要吃罪受罚,老奴会被管家直接发卖。”
“……”
退了回来。
一步两步三步,退到了藤编摇椅里。
慢慢地坐下,抱起已经沉重,很有些分量的小婴儿。
低眉敛眼,轻柔哄弄。
“喔,喔,妈、妈,妈——妈,叫妈妈——”
“咩、妈……”软软糯糯,牙牙学语。
小女儿从内堂里跑了过来,依偎在膝上,用五彩的风车逗弟弟玩。
“娘亲,孙家的小公子、刘家的小千金都有姥姥、姥爷疼爱,给孙子孙女戴长命锁,为什么我们从来没见过姥姥、姥爷啊?”
我指向四四方方的天井以外。
“姥姥姥爷在天上,在雨水里。”
328、
展昭没有乘坐官轿,于暴雨中归来,漫漫长途,一路步行,淋得失温,浑身打哆嗦。
锦毛鼠陪着他一起淋雨归来,漆黑的乌发黏腻地蔓延进脖颈,白衣华美不复,湿漉漉往下淌水,无尽狼藉。
恨恨地骂。
“早与侬说了吧,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要蹚官场的浑水,不要蹚官场的浑水,侬偏就是不听劝呢!”
“非得撞个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当年留在江湖,鲜衣怒马,快意恩仇,游遍大好河山,何等逍遥快活!如今落得个这般残局,和一帮子魑魅魍魉斗来斗去,差点被人家生吞活剥!”
“他们多少?你才几个?你才几个!!!”
臭骂得狗血淋头,喷嚏一个接一个地打,辨不清脸上冷淋淋的究竟是雨,还是凉透的浑浊热泪。
到达庄园门口,闻讯的巨贾带着仆众迎出来,浓眉紧锁,不愉地道:“熊飞,玉堂,你俩搞这幅德行,发什么癫?”
白玉堂哈哈大笑:“他终于想开了,我陪他一起想开了!”
巨贾怒斥:“再想不开,再煎熬难受,也不该损伤自身的健康发泄!人生在世,除了健康与生死,别无大事,落下病根可还得了!”
中年官员咧牙,破罐子破摔,无所谓:“我这一身沉珂暗伤,也不差再添点病了,左右都是短寿的命。”
巨贾担忧地恼火:“两个酒蒙子,应酬场上到底被人灌了多少杯,还不快进去烫澡、换衣服!”
急令小厮去厨房传讯,熬锅热滚滚的红糖姜汤出来,驱寒镇邪,千万别病了。一个坐镇南江湖,统领绿林马仔,最能打的陷空岛五当家,一个商场上保驾护航的司法重臣,病倒了那还得了,简直家族里的两座大山垮塌。
洗浴烫去寒气,尤其把头好好泡泡,使劲用皂角搓洗干净。
道路两旁参天老树郁郁葱葱,绵延无尽。美则美矣,然而雨水经过茂密的树冠,再滴落到行人身上,会在头发里滋生跳蚤的,务必清洁得彻彻底底。
觥筹交错的糜华犹自残存在混沌的脑海里,烈酒太浓了,后劲忒大了,醉醺醺,犹未醒透。
抱着铺垫了草木灰的木桶大吐特吐,胆汁近乎呕出来,腹肚里鼓涨的灼烧感终于减退了些。
漱口,牙粉洁齿,洗漱清爽。
婢子伺候着,随意拿过一身月白色的居家里衣套上,也未穿鞋子,形骸放浪,竟就这么大喇喇地赤脚走出去了。
衣襟大开,敞着胸膛,慵懒随意地斜倚在屏风上。望着雅厅内,妇人抱婴哄睡,商人挽着袖子,用真气为绿林烘干湿头发。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一派岁月静好的温馨景象。
朦朦胧胧,恍恍惚惚。
“……四哥,小五,你们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这大宋的半壁江山不会太久了。”
蒋平、白玉堂悚然抬眼,皆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你从哪里得知的消息?虽然边境多年来战事不断,可内地还算太平,一派繁华富强,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科举的科举,该种地的种地,各司其位,井井有条。”
“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搓着下巴,红彤彤、醉醺醺沉思许久,终于找出个合适的形容,“烂透了。”
“……大逆不道,天神共诛!”商人畏惧地制止,“猫儿,你应酬得太醉了,脑子糊涂了,这种危言耸听的谣|言岂能胡乱嘟囔。”
毁了容的惨烈容颜,依稀可见年轻时代的英武端芳、风华绝代,恣睢地笑着,摇了摇头。
“哥,小白鼠,熊飞只是走路有些打飘而已,脑子清醒得很。快则三十年,慢则五十年,必然山河破败,亡朝换代。”
“乱世将至,你们陷空岛要收敛枝叶,屯丁屯粮,做好准备。我也要密信去老家,让大哥带着展氏一族做准备,我们老家那地儿民风剽悍,尚武已过百年,底蕴深远,兵械加之稍稍操练就好,不成大问题。”
“……”沉默。
“……”沉默。
陷空岛四当家、五当家面面相觑,沉吟良久。
“你的忠告我们记住了,会安排下去的。但这种警醒,以后万不可再对旁人诉说了。为政当官,如履薄冰,有的东西再明白,也只能自己烂在肚子里。熊飞,祸从口出,谨记,祸从口出。”
熊飞倚靠在江山迤逦的屏风上,脑袋微歪,眯着幽黑的眸子,儿郎浪荡地笑,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听进去了多少。
怔怔地望着光影昏黄的虚空,低微地自言自语,自我呢喃。
“老子带着部下出生入死,拼死累活查出来的证据,一整箱,全给烧了……哈,宫闱意外失火?……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嬴家的秦朝,刘家的汉朝,李家的唐朝,赵家的宋朝,史书上一页页翻过去,这片土地上一代一代兴亡更迭……我带人守卫的到底是什么,是国,还是王公贵族?”
“一步错,步步错,悔啊,悔不当初……”
热泪浑浊,热血凉透。
“玉堂,如果当初听你的阻拦,留在武进县,做个清平豪绅该多好,逍遥快活,无悲无怒无郁,神仙一般的日子……”
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骑虎难下,无法回头,退步即万丈深渊。
“喝姜汤,免得风寒入|体。”巨贾亲自把汤碗端给官僚,伺候着他喝,狼心狗肺地宽慰,“兄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看开些,改不了周遭就改自个儿。其实你只要把道德、抱负放下来了,就会发现什么痛苦都没了。”
“老青天病得快死了,你把打|拐|扫|黑做得这么雷霆震荡,你就是下一任的青天大老爷,万民敬仰,流芳百世。”
“甭伤春悲秋了,甭管那些冠冕堂皇的虚浮东西了。看看陛下如今对你的器重,看看你现在执掌的生杀大权,看看你现在高高在上的地位,以及通过这磅礴的权力与势力,可得到的滔天富贵、金条银锭、无尽如花美眷。”
沉浸在自身的思绪中,置若罔闻。仰颈,喉结滚动,趁热一饮而尽,通体燥热。
“年青时代烂漫,那般的痴傻,如同盲目。那么多的错误选择里,只一件,展某庆幸不已,竟然做对了。”
来到柔驯死寂的贵妇人身前,托过婴儿抱着,父爱深沉,慈祥地逗弄,指腹摩挲着新生命柔嫩的脸蛋,带起咯咯的稚嫩笑声。
沙哑。
“叫爹爹,乖,儿子,叫爹爹。”
“咩……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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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第 1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