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劉时新

75、第 75 章

　　梅柳儿瞥了一眼喋喋不休的小福，私有顾忌，欲言又止，这倒把小福给急着了，这个时候怎么还吞吞吐吐的呀！

　　“皇上在此，你还敢遮遮掩掩的，有什么话是不能让皇上知道的吗？”

　　“……那些太医说因为皇上下旨不准娘娘见外人，所以都不肯去替娘娘看病。”

　　梅柳儿支支吾吾的答时，眼泪忍不住哗哗落下来，都是她自己把娘娘害得这么惨了！

　　小福顿时一怔，面色十分难堪的抬头瞄了一眼龙辇上的圣颜，此刻的皇上面无表情，却让他觉得一阵森冷。

　　雪霰子似乎下的越来越多了，白点漫漫飞于天空中，渐渐覆盖眼前清晰的景物。

　　这时似是横空隔世的一声低语，要让人恍惚片刻，“小福你和她一道去，传旨给宋太医，让他去给她看看。”

　　说完便抬手轻挥了一下，只听见另一个领头公公高声呐喊了一句：“起驾！”

　　刚到明翠宫，身穿襦袄外罩绣褂的芷妃便迎了上来，一边纤笑问安，一边帮他卸去外套的狐裘，他浅笑的进屋，殿内各角的鼎内热气腾升，一进来便如进了暖烘烘的炕房，没有一丝寒意。

　　“晚膳已经备好了，先一起用膳吧。”

　　她偎着他一起在围幔的大檀木圆桌边坐下，身边的宫人鱼贯似的上着一道道名贵的菜肴，瞬间便放满了整张桌子。

　　他注视着满桌的玉盘琼食却索然无味，忽然侧目打量了她一眼，意味深长，语气却如往常一般平常，“听说你姐姐病了。”

　　若芷拿着银筷的手不自然动弹了一下，只是十分平淡的回了一句，“是嘛？”

　　“你不用去看看她吗？芷妃可不算是外人呢！”

　　“既然已经传到了皇上这里，想必已是有人去照顾她。臣妾倒不是那么担心了。”

　　她淡然的一笑，低下头去喝了一口野鸡炖银耳参汤。

　　刚抬起头来忽觉胃里一阵泛酸，小翠眼明手快的拿来了银盂，她将刚下肚的东西一下子全吐了出来，方才觉得舒畅了许多。

　　“芷妃哪儿不舒服？”

　　倒是旁边的小翠答得快，“回皇上的话，娘娘好几天都是这样了，也没吃啥不干净的东西，老是一吃东西就吐了，皇上还是宣个太医给娘娘看看吧！”

　　“既然有几日了，芷妃也应该自己挂在心上，先传个太医来看一下吧！”

　　看到皇上突然起身，若芷心莫名慌了一下，随即问道：“这么晚了，皇上还要出去吗？”

　　“朕今晚就不留在明翠宫了，芷妃见了太医，就好好歇一歇吧。”

　　她不再做挽留，只是失神的看着他披上狐裘离去，执意要走的人，纵然她想要留，恐怕也是留不住的吧？

　　“皇上，是回圣辕宫吗？”

　　身边的人谨慎而小心的问道。

　　他静目凝望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半天才悠口轻叹了一句：“朕想一个人走一走，你们不要跟来了。”

　　成公公俯首点头，将皇上身上的衣服又紧了紧，随后退至到了一旁。

　　皇上此刻会去的地方，他心里其实早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自然也不会去稍作阻拦。

　　这几个月皇上的变化，他这跟在身边的人是最清楚的。

　　纵使不喜欢那个人，也不得不有点同情她，说到底还带着一点出乎意料，没想到她竟然也有这么坚韧不屈的一面。

　　站在宫庭门外时，他亦能听到那楼上厢房内不时传出的几声猛咳，落在心里就像被人狠揪了几下，生疼不已。

　　心里一阵紧促，不由捂嘴轻咳了两下。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回过头去，正碰上一对惊愣的大眼。

　　“皇上？！”

　　梅柳儿手提着药包，惊讶的站在他身后。

　　她按着宋太医开的方子去御医馆拿药，刚才急急的往回赶，老远就看见一个长而厚实的身影立在门口，正纳闷是谁呢，不想吓了她一大跳，竟是皇上！

　　“你快进去吧。”

　　不理会她的讶异，他垂眸淡漠的催促了一句。

　　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还未走几步，梅柳儿却在后面轻喊了一句：“皇上……您不进来坐坐吗？”

　　他的步子稍顿了一下，却只是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梅柳儿看着似是不甘心，蹬蹬跑过来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他陡然停下来，冷漠的看着她，梅柳儿心一骇，立马缩回了手，却是一脸的认真劲儿。

　　“……皇上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娘娘吧。娘娘总觉得对不住皇上，要是看到皇上来，她也会很开心的。”

　　那双幽涉的深褐色瞳眸变得有些闪烁不定，他犹豫了，心里那一股强烈的念头不容许他迈步离去，总是情不自禁的走到这里来，难道真的甘心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吗？

　　满天的雪子即使在黑夜里一刻也不销歇的落着，房内中央一个不大不小的炉内正燃着炭火，走进去却并没有觉得暖和些，依然有丝丝寒气环绕于柱。

　　宋太医开完药方已经走了，床边此刻还剩下秋月和小福二人在旁候着，把他引进来，梅柳儿便急忙跑去煎药了。

　　瞧见倚在床边的那一抹身影时，心里的思潮如洪水决堤涌出，原来他自己竟会如此想见到她！

　　他眼里顿时感到一阵刺痛，苍白如纸的消瘦脸颊，那双清水眼眸此刻更加水光发亮，圆圆如硕。

　　看到他时，她眼神恍惚定了片刻，以为是错觉了，又垂了下去，扫向别处。

　　直到秋月和小福都纷纷跪地请安时，她才又抬回头，满脸惊愕的注视着他，眼里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激动。

　　“……皇上。”

　　“不用了！”

　　瞥见她要起身下床，他连忙让秋月和小福劝住她，疾步走了过去。

　　他缓缓的坐在了床沿边上，小福暗朝秋月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齐悄悄退了出去。

　　她温婉的目光刚凝视着他想笑一下，却蓦地咳嗽起来，秋月在外听到动静想推门而入，却被小福适时阻止了。

　　将她披在身上的衣衫又紧了紧，皇上不由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心猛窒了一下，冷眉微微蹙起，“你的手太冰了？”

　　她忍住咳嗽，忽然无力的笑了，“现在……总算有人……比皇上的手更冰了……”

　　“不要和朕说成笑话！”

　　他深幽的眼里微微有些怒气，他是如此的担心，她却当成玩笑一样说得轻松，一点也关心自己的病吗？

　　“不知道为什么……”

　　她苍白憔悴的脸平静而从容，那双深邃的眼里溢满了关切，他是原谅自己了吧？

　　“臣妾一直很胆小……此刻竟然觉得……一点也不怕皇上。”

　　不听她胡诌，他突然动手要解下自己的狐裘，她一下子慌了，连忙抓住他的手，边咳边呢喃：“……使……不……得！”

　　“求皇上了！”

　　她一时激动，咳得更烈了。

　　皇上见她咳得如此厉害顿时不忍，才暂时罢手抚拍着她的后背。

　　若琬凝视着他，眼里满是担忧，语气虽弱，可嘴里还是振振有词，“一个人咳就够了，要是多累一个人，只会让臣妾内疚……病更加重的。再说要是皇上病了，臣妾十条命……也赔不起……”

　　“朕依你便是了。”

　　瞥见她眼里的执拗，他轻轻的叹息。

　　另一只手轻轻撩开她脸颊上的几屡碎发丝，那冰凉的触感使她心里猛地一颤，眼里立马多了一层戒备，那样注视她的眼神太过脉脉含情，她不堪承受。

　　深幽的眼眸迅速瞥见她眼里微伏的变化，他的目光倏地冷下来，心里掖着一股难以化解的闷气，既然她还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他又何必强要留在这里自寻烦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