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劉时新

71、第 71 章

　　“难道朕有恨过皇后吗？没有记错的话，朕只说过让皇后好好听话，不是吗？”

　　她紧抿住嘴唇，没有答话。

　　迎面射来的那道犀利目光让她无所适从，他的话分明是在说她没有好好听话，果然还是在意她上次偷偷出宫的事。

　　若琬心里不由一叹：原来他这么痛恨被别人欺骗！只是自己真不是有心骗他的……

　　静默了一会儿，他忽然瞥到茶几上的一个荷包，不由拿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

　　还只是刚刚绣了一点，看不出图形，却显然比以前的针黹长进了不少。

　　“又在绣了？”

　　“在这里每天日子都很长，臣妾便学秋月她们，绣来玩玩儿而已……”

　　她也静静走过来坐下茶几另一边的椅子上。

　　清澈的目光注视着他手中的绣荷包，他无意间瞥了一眼，眼色不由一深，那张苍白柔美的脸总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温柔，看起来永远一副与人为善的样子。

　　“那么喜欢和贤王在一起吗？”

　　若琬心头猛然一惊，抬起头呆呆的看向他。

　　那张刀刻般精致的脸漠然得没有一丝表情。

　　她眼里的迷惑渐渐加重，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如果说了，他会成全自己吗？还是会……她不敢想，也不敢想！

　　殊不知她这样的埋首不语，只会让他的心更加纠结难缠，还夹杂着一丝道不明的痛。

　　“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也正是和他一起出去的吗？贤王府的小厮——皇后可还记得？”

　　“臣……臣妾还以为皇上忘了……”

　　若琬不可思议的盯着他，没想到那么久的事他竟然记得，而且当时她女扮男装，这也能被他认出来了，不能不说面前这个人深沉得让她有点心怵。

　　“朕倒的确是忘了告诉皇后一件事了——”

　　眼神紧紧盯住皇上高深莫测的脸，若琬不免起了一丝好奇。

　　瞥见她的表情，皇上脸上露出一了肆意的笑，“只要是看过的东西，朕是不会忘记的。”

　　“那……皇上会放过臣妾吗？”

　　若琬还是忍不住颤颤的问了一句，在她看来这算是个绝佳的机会了。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应该也会体谅到她和暄哥哥两个人这些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或许他——

　　真的会开恩的，就像她自己相信的那样，皇上也是一个有爱有恨的人！

　　“做朕的皇后不好吗？”

　　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不知不觉变得凌厉，“朕贵为天子，难道还比不上区区的一个王爷吗？你说朕有哪点不如他？”

　　被他冰凉的手突地抓住了手腕，若琬陡然一惊，万万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不由睁大眼睛，愣愣的摇头否认，“臣妾没有这个意思……就如皇上自己所说，您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贤王怎么可能和您比呢？”

　　“你撒谎！”

　　皇上冷冷的盯着她，眉宇间隐隐浮现着怒气，“你不是想出去之后，和他一起双宿双栖吗？不是还让朕的芷妃给你们做说客吗？在你心里，朕根本就不如他！”

　　手突然被猛力的甩开，若琬一震，整个人不由退靠在椅背上，眼睛直视着那张怒不可遏的脸，脑中一片茫然。

　　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苍白的脸哀伤无比，清泪欲坠。

　　“……皇上一开始想娶的人不是我，这桩亲事从头至尾都是一步错步步错……所幸皇上如今得偿所愿，为何不把它纠正过来……您和若芷可以白头偕老，而我和……让一切回到原来正确的位置不好吗？”

　　既然你嫁给了朕，难道你不认为这也是上天注定的吗？”

　　“不是的！这是错的……”

　　他脸上的怒色一下子消沉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更多是一种落寞与神伤。

　　她就这么笃定，这么坚信命中注定的良人是那人吗？

　　“朕不能答应你，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无视她眼中的一丝绝望与愕然，他闭目凝神，蕴量了很久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连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了！

　　“因为朕……已经放不下你了，朕的心里有你。”

　　“这不是真的？”

　　若琬圆目大睁，倏地从木椅上直起身，那只冰凉的手刚触及她的手背时，她就像被电击一样瞬间弹开，皇上略感惊讶的看着她，手尴尬的晾在了半空中。

　　“我……”

　　她微微摇头，手捂着微翘的薄唇，不知所措的步步后退。

　　脚下的步子顿时一片零乱无力，无意间一脚踩到了自己身后长长的裙裾，整个人重心一偏，猝然跌向身后的地面。

　　那双深褐色眼瞳瞬间收聚光线，心被猛击了一下，来不及想就已经疾速上前。

　　在那飞起直落的乌丝坠于地面前的最后一瞬，曲身将那一片白衣胜雪紧紧抱在了怀中。

　　低首俯看着怀中有惊无险的那张泪脸，眉目间的一丝紧张才渐渐隐去，若琬突然推开他，失魂一样逃离他的怀抱。

　　他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抬首望着她“咯噔咯噔——”急速上楼的身影，如同一缕白烟瞬间随风而去，那双褐眼里的黯色变得更深重了。

　　她用后背抵上门，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滑落于地，紧紧捂住的双唇也挡不住咽泣的呜声。

　　怎么会这样呢？

　　她喜欢胡思乱想，想了那么多可能发生的情况，却没有料到这一个——

　　最绝望的一个！

　　“因为朕……已经放不下你了，朕的心里有你。”

　　像铺天盖地的袭来一般，脑子里忽然不住的回旋起这一句话，她揪头不要再去想，却想得更厉害！

　　不要……她不要……那样的爱，她承受不起……她只想和暄哥哥在一起……

　　门后忽然传来的一声厚重的喘息声。

　　她骤然一惊，心里一片慌乱，起身转向于门，看到门后栏栅似觉不妥，又转回身去，扫了一眼屋内，来不及多想就跑去拖屋子里的茶几。

　　“你不要进来……”

　　皇上伫立在门外，听到屋内时而传来重物拖动、杯瓶响动的声音，冷冽的眉峰微微蹙起。

　　忽然一声“嘭——”的脆响。

　　不久里面又传来一丝轻呼，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分说地猛推开门。

　　瞧见蹲在茶几边的人，目光一凛，俊容微微有些怒气，却依然疾步走了过去。

　　碎裂的瓶瓷渣片散落在一旁，不顾她的扭捏，拉过她流满鲜血的手掌，一条略长的伤口格外刺目……

　　他默然的从袖口中掏出一条白丝绢，缠住她的掌心。

　　沉默的看着他系好丝绢的若琬，忽然眸光一闪，收回手细看了丝绢的一角，眼中的神色顿时复杂凄楚。

　　她错愕地看向那张英气俊朗的脸，口中结结巴巴的呢喃，似要说出一个极不情愿的事实，“……那天……我生病的那天……在我床边的……那个人……是……你……吗？”

　　皇上侧目，虚应了一声。

　　若琬的心绪顿时落差极大得无以复加，难以承受。

　　她从怀里掏出那一块洗干净的白丝绢，那绢角绣着一个极小的红字——“煜”。

　　平日若不细瞧，根本就发现不了。

　　她刚开始发现那个字的时候，还纳闷暄哥哥怎么会平白无故绣这么一个字？

　　原来……

　　这根本就是另一个人的。

　　而这个人其实也对她很好……

　　“……我……不……臣妾……”

　　突然有了一种很沉重的负疚感，她想对他说话，喉咙却像冻结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上瞥了一眼她的纠结苍白的脸色，垂眸敛眉，霍然起身。

　　“你不用那么怕朕，朕……不会强迫你的……”

　　看到那一个落寞伶仃的修长身影消失于视线时，她早已潸然泪下，口中终于嗫嚅出一句话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