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劉时新

19、第 19 章

　　皇上并不理睬她的话，倒是举头望向天上的明月，大加感慨：“原来坐在石阶上赏月，也蛮有晓月风情的，难怪总有人对这石阶情有独钟！朕今日算是深有感悟。”

　　若琬凝视着空旷的石板场地以及四面森森的殿宇，这片地方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让人易生悲凉之感。

　　“这边都没有人来吗？”

　　“朕最烦那些闲杂人等在这里晃来晃去，便令他们都撤去了。”

　　若琬一听，尴尬的脸红起来，她恐怕恰恰还是那个不是时务的闲杂人等！不由萌生退意。

　　“皇上……天色已晚……臣妾还是先……告……退……”

　　皇上依然仰望着苍穹，金冠束发，墨色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明黄色龙腾图纹云缎袍上，落在若琬眼中却化作了无限的落寞，一时暗忖便想起太后的病来，赶紧问起，“太后的病是不是又严重了？”

　　“她很好。”

　　皇上忽然回过头看她，目亮如漆，打量了她一番，突然带着窃意的笑了，“可能比你还好。”

　　“若是那样就最好了！”

　　若琬心思：原来不是因为太后的病啊！只是不知皇上为何看来如此忧心忡忡，“太后身体安康，皇上您就勿需烦忧了，总算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朕以往倒不该对皇后心生了诸多偏见，却不曾料想皇后原也是个心慈仁厚之人。”

　　若琬简直难以置信，皇上竟然开口夸她了！

　　她抬头两眼怔怔的看着月亮，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守得云开见月明吗？

　　是不是只要她继续坚持等待下去，总有一天会真正的达成心中所愿了？

　　那个梅花胜雪的树下，三个人曾经欢声笑语的幸福身影……却再也回不去了……

　　“你在想什么了——这般入神？”

　　若琬一下子恍回神来，由于皇上刚刚的夸奖，此刻她倒是觉得皇上变得亲近些了，“我只是回忆小时候，我娘常带我到树下玩儿。皇上小的时候都是怎么过的？除了太后，肯定还有很多宫女疼您？”

　　他面如冠玉，脸上扯过一丝苦涩的笑意，“朕小时候总一个人呆在这里，天天看着窗外山下林中的一间木屋。”

　　“原来皇上以前就住在这里啊，”若琬恍然醒悟的点点头，“可是我都没有看到山中小屋呢？”

　　“烧掉了，现在还剩下些残骸。”

　　皇上突然轻咳了两声，若琬琢磨着准是石板太凉，想要劝他进屋却执意不听，若琬随即说道：“那皇上我进去给您沏杯热茶来。”

　　见他应允点头，若琬连忙起身进屋，正要拿桌上的茶具，头上的屋顶突然传来一阵碎瓦的声音。

　　一个黑色的身影破顶而降，手里的剑直指向她。

　　若琬吓得抱头尖叫，却感觉身体被人极快的速度移开，待她回过神来，只见皇上抽出了腰中的软剑，正在与那刺客周旋，看到他如此敏捷的身形时，不由得惊叹：原来皇上会武功！再看看那人，她不由一骇——是那个独眼杀手！原来这个刺客是来杀她的！

　　打斗了片刻，那个独眼张三觉得皇上武功不弱，似乎看出打不赢对手，便把目光又移回到若琬身上，“既然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来，也好让我先完成了一桩生意。”

　　说着，向皇上射了三枚飞镖，皇上用剑挡镖的一瞬，独眼张三剑锋一转，突然直逼向若琬，吓得她步步后退。

　　最后退到窗边时再无路可退，皇上的剑这时紧跟着袭来，那人一瞄顿觉不妙——索性将手执的剑连挥带掷过来，另一手却急忙打出一掌，直击向若琬胸口。

　　“啊——”

　　若琬突遭重击，身体重心向后一倾，整个人顺势跌出窗外。

　　皇上骤然一惊，划了那人一剑，便去拉她，身体也跃出了窗外，向下坠去。

　　恍惚间，若琬突感细腰被人紧紧扣住，睁眼一看，目瞪口呆——

　　竟然是皇上！

　　皇上从容不迫的一把扯过她身上细长的白色丝绦，在即将坠地时及时绑住了密林中高大粗壮的树枝。

　　当脚终于沾到地面后，两人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想到自己刚刚惊惶失措的样子，若琬突然觉得有点丢脸，本来也不至于如此，只是因为另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是镇定自若，处惊不变的，这样倒反衬了她懦弱胆小了！

　　若琬万分感激的凝视着皇上，在坠落的一霎那间，她真绝望的以为自己会死掉——

　　她不敢想暄哥哥会有多伤心？

　　她压根没有想过皇上竟然会跳下来救她，这个一贯冷漠的人竟然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没想到皇上您竟然……会……救臣……臣妾……”若琬的声音变得哽咽，“谢谢……皇上……”

　　“朕一定要弄清幕后主使是谁？”

　　皇上眼中藏着浓浓的杀气，一旁的若琬唯唯诺诺的嗫嚅了几句：“他的目的是……其实是……要杀……杀……臣妾……”

　　皇上深深注视了她一眼，突然转了话题，“木屋应该就在附近，跟着我来。”

　　“皇上不是说过木屋被烧了吗？”

　　“没有完全烧尽，还留着些残垣断壁，晚上可以避避风。”

　　“今晚不回去了吗？”若琬问。

　　“这山林中的树错综复杂，加上如今天色已黑，很难走出去。恐怕要等到明天早上了。”

　　若琬闻言只得点点头，心中却是有点不解：今晚月色正好，皇上既然对这片山熟悉，应该是可以走出去的。不知皇上为何硬要呆在这个阴森的地方？

　　正纳闷时，若琬忽然发现皇上行动变得十分不自然，他用一只手捂着左腿，举步艰难，若琬蓦地恍悟——

　　原来是皇上的腿受伤了！

　　一定是刚刚落下来时被纷乱的树枝划到了，皇上是不便说出来，才故意要明早走的吧！

　　“臣妾来扶您。”

　　若琬跑上去扶住他，皇上并未抵触。

　　鼻头时而吸进一股腥臊味，若琬低头时不经意瞥到皇上捂着伤口的右手有丝丝浓稠的液体渗出，心里生起了强烈的不忍和愧疚，泪水渐渐打湿了眼眶。

　　随着屋内升起的火苗，若琬渐渐感到了一丝温暖。

　　渐渐明亮的光线，让眼前的视线更加清晰可辨。

　　借着冉冉火光，若琬拿出自己的丝绢勉强将皇上的伤口包住，白色的裙纱上染红的大片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皇上，您流了好多血，会不会有事啊？我去找人来救您！”

　　“你不要去！”皇上声音无力的说道，“……朕……不要紧……一会儿就好了。”

　　看着皇上微启的薄唇毫无血色，若琬脑子倏地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粉白色香囊，“给您，皇上。这里面有麝香木，说不定能不那么痛了！”

　　皇上接过香囊，粉白色的袋身上绣着一朵绯红的梅花，不显华贵，反添简致几许。放到鼻尖一嗅，浓淡适佳的麝香飘出，还真感觉有了那么一丝作用。

　　于是抬眼凝视着若琬，熊熊的火光映照着若琬全身，映红了她娴静秀美的容颜，映衬着那双目如清水越加莹莹闪亮。

　　皇上不免讶然，原来她也是这般动人的女子！

　　若琬倒没发觉皇上有所异然，只见皇上脸上没了之前那么痛苦难受的表情，心想许是香囊起了作用，心中不免欣喜起来。

　　随即环视起四周，这间木屋并没有完全烧垮，只是屋内原先的摆设早被烧得黑乎乎，屋顶的梁木倒塌了一部分，四周烧毁或熏黑的木壁，破烂不堪，蛛网灰垢，却也无法再住人。

　　“真奇怪，大火怎么会没把木全部烧完呢？”若琬不免好奇的嘟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