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劉时新

111、第 111 章

　　“啊——”

　　一声不大不小的痛呼，顿时叫她们都齐刷刷的侧头看过去，竟是凉亭那边有两个人撞倒在地了，想来也不觉得稀奇，这放风筝本也有跑来跑去、只看天不看地的，只是看到率先爬起身的那个人面孔时，若琬不由一惊，是秋月！

　　她放风筝一时忘性就跑到凉亭那边去了！

　　若琬赶紧站起身走过去，这时其他女眷也纷纷围上来，只见一群公公和宫女急急忙忙的把另一人扶起来，却是如嫔！

　　若琬还未赶过去，就听见夏嫔和兰嫔在那边大放厥词，把秋月骂得狗血淋头了！

　　秋月一边缩首求饶，一边不住的往后退，谁知身后却像站成了一排人墙，任着她们又戳又指，无处可退。

　　“秋月！”

　　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柔顺的叫唤，秋月心一惊，连忙躲到了若琬身后。

　　兰嫔她们见是皇后才一时歇了火，欠身行了个礼。

　　“皇后娘娘，我可是亲眼看到这个奴婢把如嫔妹妹撞到了，娘娘可不能包庇她啊！”

　　夏嫔脸上虽带着笑，却像是笑里藏刀。

　　秋月不满的在后面小声嘟囔：“娘娘……是有人绊倒我的……”

　　话音未落，兰嫔便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直骂向秋月，“一个奴才还想在这儿放风筝，也不掂量掂量身份，别以为有人撑腰就真无法无天了！如嫔妹妹如今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要是摔出个好歹，别以为皇上能放过你！”

　　这个“你“字骂过来，就像是一语双关，连若琬包括在内了。

　　果然人人都认为她是好欺负的！

　　不过一说到皇上，大家才发现皇上和芷妃却依旧坐在亭内没动静，大家纷纷侧目偷瞄的时候，若琬也不敢去看他，真如兰嫔所说，此刻他或许正怪自己弄伤了他的如嫔！

　　她径直走到如嫔面前，如嫔也静静的看着她，“如嫔，我知道你素来待人宽厚温和，秋月只是一时不小心，希望你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放过她一次，我替她向你道歉！”

　　“皇后娘娘言重了，如嫔不会那么计较的，只是……”

　　如嫔的眸光转向别处，似有难言之隐一般，语言哀婉，“皇上御赐的风筝一定要捡回来的！”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只气纠纠的凤凰此刻挂在了一棵大树上的枝干上，准是刚刚摔倒时不小心降落而下的。

　　“那就让这个丫鬟去帮妹妹捡回来好了！皇后娘娘，您看这样也不算为难吧！都没有罚她，只是把风筝捡回来而已！”

　　兰嫔忽然提出了一个点子。

　　“这风筝挂得还挺高的，我看其他人也没那胆子上去！既然是她撞到的，也该由她去！”

　　夏嫔难得一次如此配合兰嫔，两个人站在一起却像是狼狈为奸。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脚下袭上全身，若琬看着她们幸灾乐祸的笑，面色微微煞白。

　　又要爬树捡风筝？！

　　她的心竟然一阵紧缩，她真的害怕，尤其是害怕看到人爬树捡风筝！

　　“娘娘，那就让奴婢去捡好

　　秋月扫了一眼周围，感觉大家看上去都像虎视眈眈，不想让主子为难，于是颤颤的小声嗫嚅，从若琬身后站出来。

　　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前面不远处的一颗大树。

　　若琬的心仿佛一噔一噔要悬出口，脑中不停的旋转着——

　　那个少年坠落的身影。

　　他躺在地上抱手痛苦□□的嘶叫声，爹用鞭子打她时娘吐血在地的喘息声，灵堂里他们抱在一起的哭天抢地，三娘进门时看她时的憎恨，姐姐的欺负，爹的冷落……

　　好似要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将她吞噬……

　　她一手揪住胸口，突然追上去用另一只手抓住秋月的胳膊，面色惊恐的注视着秋月，一字一顿，“你不要去，我去捡！”

　　“娘娘？！”

　　秋月一脸错愕的看着若琬。

　　不止是秋月，凉亭边的一群人也是一片惊然。

　　只有兰嫔和夏嫔娇美如花的面容却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狠笑。

　　不等秋月反应过来，她已经径直向树下走去了。

　　望了一眼头顶上方错综盘结的虬枝，她伸手触摸了一下那粗糙的树皮，秋月突然跑上来从身后抱住她不让她爬，声音变得哭咽：“娘娘，让秋月来吧，秋月可以的……”

　　“秋月！”

　　若琬很平静的唤了她一声，依旧是轻柔的。

　　没有回头，似是笑哼了一下，语气乍一听是欣慰的，只有细细回味才发现透着一丝苦涩，“不会有事的，以前有人教过我爬树！”

　　她没说其实只有一次而已，唯一的一次，她在身后拽住那个少年的衣角，那个少年却慢慢松开她的手，笑嘻嘻的看着她——“没事的，你好好看着，就当我教你爬树好了！”

　　她同样掰开了秋月的双手，秋月听她说得轻松，还以为是真的，也就乖乖的放手了。

　　若琬抓住连着树身的一根最低的枝干开始蹭着脚往上爬。

　　对她来说这并非是易事，因为用力，柔荑掌内被粗树皮凿出一条条凹凸的红条痕，微微皱起蛾眉，她却咬着牙死不放手，手上的力道反而还加重了。

　　这边凉亭内，气氛安静得异常。

　　“皇上？”

　　一声清娆的低唤，若芷倏地侧目看向身旁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冷冷的眼光一直聚神看着远处。

　　狡若灵兔，此刻她却无法判断他究竟是不是在看大树下的那个人，而她这一声轻唤是否又能召回他神游的思绪。

　　他置若罔闻，墨色的几撮发丝自两鬓垂于胸前的紫锦上，冠玉精华的俊逸面容却冷峻不羁，一股傲人的冷光从深幽璀亮的褐眼中射出，令观之者皆感到一阵压迫的王者气势——

　　那是他掩饰得极好的表面。

　　直到瞥见他微微弯曲攥起的手指，若芷才心意了然，眼中一番挣扎，终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皇上不想去阻止她吗？”

　　他仍是一脸冷漠，或许只有在她面前才会不能控制的暴露真正的自己！

　　就算能骗得所有人，也骗不了自己。

　　殊不知，潜藏的一颗心正在波澜翻滚——

　　为何要阻止？

　　没有人逼她去那么做，难道不是她自己要去爬的吗？
　　既然她这么任性妄为，也应该受一点教训！

　　一想到之前她在湖畔边使劲儿摇头的样子，他就气得发抖。

　　她可以长驱直入跑那么远看那个人一面，却不肯迈几步路上前坐在他身边!

　　这时，刚刚摔了一跤的如嫔被宫人们搀着坐在了原先的席位上，他就侧过头去似是呵护备至。

　　若芷冷笑了一下，瞥回头去继续关注那个柔弱的身影。

　　经过一番乱攀捣蹭，她竟然真的开始上爬了！

　　瞟了旁边一眼，若芷有意无意的轻叹一口气，似是在低喃自语：“唉，只怕姐姐这辈子也解不开心中这个结了！”

　　如嫔感到那双抬起她胳膊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抬眼瞟了一眼那张胜似霜降的俊容，冷黯的眼眸里还有一抹明灭不定的伤，轻柔的扒开他的手，一脸温婉醉人，气若吐兰。

　　“皇上，皇后娘娘素来贤德，臣妾早就对此佩服之至，只是娘娘这样太冒险而行了，您快让别人去取吧！要是有个不慎，臣妾必定内疚不已，而且臣妾知道皇上心里装着娘娘，让皇上这样担忧娘娘，臣妾宁愿不要那只风筝了。”

　　如嫔说着就真的吩咐身边的公公，“你赶快去把娘娘从树上唤下来，就说如嫔不要那只风筝了。”

　　“慢着！”

　　突如其来的一声喝止，让如嫔怔了一下，侧目看去，只见若芷正语笑嫣然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