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劉时新

104、第 104 章

　　若琬怔怔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修长的背影，不由一阵阵心颤，他身上时而散发出来的阴戾之气让人心寒不已。

　　他忽然转过身来，她心一怵，加之袭上心头的满腔羞愧，急急忙忙扯过锦被遮盖自己，不料一下子就被拉了下来。

　　“生气了？”

　　她此刻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忧什么，他的冷漠她不是今天才知道，更何况那个人是要害她的。

　　或许昨晚的事是一时的意乱情迷，那清醒之后便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她撇着头不答话，皇上瞧见她一脸惨白，眼里的眸光顿时柔和了下来，“朕要是今天心软放过一个人，明天说不定就会多出十个人来害你！朕只是想保护你。”

　　“我……”

　　他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试图让她坐到床沿边上来。

　　只见另一个宫女端了一碗盅过来了，他接过汤碗递给她，“这是上好的鹿茸熬的汤，赶快把它喝了吧！”

　　又是补品？！

　　她摇摇头。

　　“那朕喂你喝，你看你脸色苍白如纸，这么虚弱的身子就算没人下药，朕也担心你很难怀上！”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强硬的人，见他的汤羹伸过来，她还是勉强去喝了，结果一听完他这话，顿时呛了一下，一阵猛咳，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

　　“慢点！慢点……”

　　他竟然还若无其事的轻拍她的背，旁边还有宫女在呢，除了羞赧，心里还有一种酸痛，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既然已经迈出去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臣妾……还没有想过要……要……”

　　微启的樱唇突然被他细长的手指按住。

　　她怔然的抬眼注视他，幽深的褐色眼眸里是一种她看不透的复杂。

　　昨晚耳边那似真似梦的话她还依稀记得，若是真的，他此刻应该会很难受吧！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最后却在唇角勾起一抹灿笑，话语温柔似水，“先喝汤再说！”

　　若琬乖乖的喝完汤，皇上便令宫女退了下去。

　　“皇上怎么知道那碗药有问题呢？”

　　她忽然抬眼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那碗药在他来之前就摔碎了！

　　她不相信他真有那么神通广大，光看一眼就知道那药有问题。

　　“朕是天子，这世上有什么事能瞒过朕的双眼呢？”

　　他果然自负至极，就算是脸上的一抹悠哉的淡笑也显得那么狂傲不羁。

　　不过瞧见她一脸无语的表情，皇上还是认真的回道：“其实呢，有两点——第一点是那个小宫女脸上明显的写着‘心虚’二字，另一点就是这个药散发出的气味。”

　　“朕从小就生在宫里，恐怕闻得最多的就是这种药味，这种避孕的汤药是从先帝们时就流传下来的，这宫里要是想让一个女子无法怀孕，就会用到它。朕希望你从今天起，一定要好好记住它的气味！”

　　若琬闻言，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她才刚被皇上宠幸，这宫里就有人要陷害她了，后宫的尔虞我诈恐怕不是她能想象的！

　　虽然那个宫女说是若芷指使的，可是她不敢相信，就算如今像陌生人一般，毕竟她们还是亲姐妹！

　　“这种药原本是历来的皇后为了压制其他后妃用的，没想到今天反倒被人用来坑害皇后。你说你这个皇后当成什么样了？依朕看，恐怕东朝就没有比你更糟的皇后了！”

　　“臣妾本来就没这个命，人家算命先生也是说若芷是承应天命而生，能够母仪天下的人。”

　　纵使皇上戏谑的语气是在打趣她，若琬却十分伤心，或许真是上天爱作弄人吧！

　　小时候娘带着她和暄哥哥、还有二娘和若芷一起进庙里上香时，她趴在佛龛前，眼巴巴的望着那眼高眉跳的和尚说得天花乱坠，二娘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就连娘埋头轻抚她的头时，眼里也有羡慕的神色。

　　那时候暄哥哥很调皮，躲在她后面一个劲儿的讲和尚的坏话，让她忍不住老要回过头瞪他。

　　可是娘推她过去的时候，和尚反倒是什么话也不讲了。

　　只是等大家都走了以后，她又偷偷一个人跑回来，因为住持说暄哥哥有王侯之相，所以她很想问——

　　“住持大师，我长大以后能够做王妃吗？”

　　“呵呵！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你也强求不来。小姑娘，老衲只能测命，不能定命，一切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小脑袋摇了摇，并不满意。

　　“住持大师，那我到底能不能当王妃啊？要不我把娘给的买糖的铜板给你，你就告诉我吧！”

　　结果住持也只是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讲。

　　结果那天回去以后，她发现爹就更喜欢若芷了。

　　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真是这样，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又是一声轻叹之后，如梦方醒，陡然发现那双深幽的眼眸正好奇的注视着她。

　　“脑子里又在想什么？朕叫了你几遍也没反应！”

　　若琬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始终觉得羞愧难堪。

　　可是皇上却以为她是为刚才说的那件事伤心，俊眉不由得微蹙。

　　“江湖术士之言不可信，你若真那么在意，朕就专门把普渡寺的大法师请进宫来，你看如何？”

　　若琬轻轻摇了几下头，捂着身子却要下床，却又被他拦了回去，整张脸的表情也变得十分霸道。

　　“没有朕的口谕，这几日你都不准下床走动！”

　　明翠宫内——

　　若芷揭开他后背的衣衫时不由一惊，被十个指甲狠狠抓伤的地方已经变得红肿发聩了，他竟然还装得一点事儿也没有！

　　那两道弯弯的柳眉不由担忧的微微蹙起，“这个药行吗？要不还是让臣妾去叫太医吧！”

　　他摆摆手，反而是一声轻呵的淡笑，“要是让太医知道朕是被你姐姐抓伤的，还不知又要闹出点什么来！你就用朕给的那瓶药擦，那个华思邈——朕看还真有那么点本事！”

　　“华思邈？臣妾怎么没听说过御医馆有这么一个太医？”

　　“他不是太医，是上次给你姐姐诊治烫伤的一个民间大夫，朕今天赏赐了他一间华安堂，就顺便从他那儿弄了这些药，你给朕涂上就行了！”

　　皇上毫不在意的说，只是药附上伤口时忍不住微皱了一下冷傲的眉。

　　“皇上对臣妾的姐姐，倒是好的无话可说了！想必是怕她瞧见才到臣妾这儿来的吧？”

　　若芷边涂药，边轻言笑着，眼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芷妃果然是朕的红颜知己啊！如今这宫里也不止你们二人了，芷妃向来才思敏捷，不如多帮帮你姐姐吧！”

　　皇上忽然侧过头来看她，那双深幽的褐眼里散发出灵黠睿智的光芒，嘴角的笑意不减，“帮她，也算是帮你自己。”

　　“可是——我真的很妒忌她。”

　　清丽的容颜上划过一丝淡淡的笑痕，如路过的晓风一样凄淡，“她抢走了皇上对臣妾的爱。”

　　“涂好了！”

　　若芷轻柔的将他后背上的衣衫拉下理好，皇上转过身来投以一个谢意的微笑，便毫不停歇的站起身来。

　　他再回头俯看软榻上的她时，笑意却变得深沉，“朕还是和以往一样喜欢你。”

　　“不过……一直都是喜欢，但愿你不要怪朕，朕也是无意之间明白的，那从来都不是爱。”

　　景秀宫。

　　“兰嫔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夏嫔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如嫔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三个仪态端庄的女子齐齐欠身行礼，齐齐开口，声音清脆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