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长安[剑三]》生日礼物

5、第 5 章

　　二人心中一凛，不知客栈此时出了什么差池，竟叫狸奴那一向无所不能的三师姐如此慌忙。

　　狸奴心底乱了阵脚，面上却不显，只是抬头盯着石屹灵，语气坚定道，“我得回去。”

　　石屹灵瞥过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玉蟾捏死的手，状似无心地随手将玉蟾解救出来。
　　而后提剑起身，低声道，“走。”

　　二人用比来时快了一倍的速度赶回龙门。
　　狸奴平日只习医术，并未修炼体术，奔行至半途已累得小脸发白。
　　石屹灵索性揽着她，施展轻功向前掠去。

　　此时已过三更，夜如寒墨，而龙门的景象却叫她们心底比凉夜更寒。

　　二人未至客栈便已听见刀戈相接之声，合着门前那两盏血红的灯笼，硬生生透出一抹杀伐之气。

　　行得近了，便见客栈外零零散散围着一伙人。看那打扮，分明是狼牙军！

　　石屹灵不敢硬闯，此时狸奴有些体力不支，略微喘起了粗气。
　　石屹灵便带着她贴着墙沿的阴影探入，躲在月色背面。

　　狸奴不知掏出何物，冲角落里的几个狼牙军面上一洒，几人便悄无声息倒地，留出了一处守卫空缺。

　　石屹灵半搂着狸奴，提起一口真气，从背面轻轻掠上客栈房顶。
　　她们借着屋檐作为掩体，屏息趴在一侧，不敢轻举妄动。

　　狸奴眯起眼，细细数了一圈，她们同行这几人全都在院里，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
　　她看得真切，与师姐他们缠斗的人里，不仅有狼牙军，还有白日所见那伙镖师！

　　“军爷，这群贼子可不简单！”
　　镖头躲在院子一角，对着身旁的骑兵长点头哈腰，极近谄媚，丝毫不见白日里半分威相：
　　“我们下的药都能麻倒十头牛了，他们还一点事儿没有，您可得当心呐！”

　　声音不大不小，却一字不落被狸奴听了去。

　　原来是这狗东西告的密!

　　她怒极，忍不住起身，只想叫此人不得好死！

　　“再等等。”

　　石屹灵觉察她的细微动作，抬手温柔却坚定地按住她，让她无法动弹。

　　那骑兵长站在角落里，面色晦暗不清，“这里头有五毒的人，是该小心。就是不知道怎么和纯阳混到了一起。”
　　他拉长语调，嗤笑一声，“不过也好，多个人头还能多几百两银子，大伙儿不算白走一趟。”
　　“您说的对，您说的对。只是您看我这……”
　　骑兵长瞥了镖头一眼，“你告发有功，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狸奴他们虽是正统门派出身，功法武艺要比狼牙军高出许多，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倒下的空缺总人补上，用的就是一个人海战术。
　　且那群狼牙军也不知用了什么秘药，对上五毒教寻常的蛊毒竟能毫发无伤，只有押镖的一伙贼人中毒倒地，惨叫连连。
　　这使得五毒弟子一时间捉襟见肘，进退两难，不到半注香时间便已负伤大半。

　　镖头见手下伤亡惨重，忍不住高声喊道，“你们若乖乖束手就擒！保不齐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狗贼！与我下地狱去吧！”
　　三师姐怒喝，执笛吹出一段凄厉的调子。
　　调不成曲，只是一阵一阵尖锐刺耳，磨人耳膜。周遭气息都变了，听闻的人仿佛真已进入阿鼻地狱，忍不住瑟瑟发抖。

　　镖头忍不住堵住双耳，这笛声倒是没什么厉害之处，只是声调刺耳，乍听之下有些唬人，却不影响骑兵的攻势。
　　骑兵头子面色未变，轻蔑一笑，“呵，强弩之末。雕虫小技罢了，可别被唬了，你们一起上，给我一举拿下！”

　　话音尚未落地，三师姐已朝四方吐出一口鲜血，那血液暗红得发黑，不若寻常。
　　之后便听闻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数不清的虫蚁从地底各个角落冒了出来。个头硕大，色彩艳丽，不似寻常毒物。
　　而三师姐的面容在这一刻瞬间衰老下去，从发根开始变白延伸至发尾。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已满头银发。

　　“血祭！”
　　狸奴震惊之下，却不敢有大动作，压着嗓子轻叫道。
　　说着话，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石屹灵不解看向她，却能猜到大抵不是什么好事，心底愈发凝重。同门师兄弟已在困局中，方圆百里无人能救。她此刻只得盘算着如何将阿狸从这里全须全尾带走。

　　“啧”，三师姐眉头微蹙，仿佛是听到了狸奴的声音，眼风往她们那快速一瞥。也不见她有什么大动作，敌方便已三三两两倒下，连声响都未发出。

　　受了血祭的虫子被激出凶性，前赴后继地涌出，丝毫不惧人。

　　“救……”镖头的半声呼救卡在喉咙中，话未来得及说完，便直直向后倒去。再看已是面容青紫，肿胀得有两倍大。
　　人已经死了。

　　而那骑兵头子，早已退出客栈数十丈外，狠狠盯着客栈，咬牙切齿道，“倒是我小瞧了这群五毒教，用火攻，虫子怕火。”

　　数不清的虫子从地底爬出，又被火烧死。
　　而狼牙士兵仿佛杀不尽，源源不断地有人从客栈外攻来，将几人围困在方寸之地。

　　随着虫子的消亡，三师姐面色愈发衰败，形容枯槁，逐渐透出将死之相。
　　她强撑着一口气，对身旁几人传音入密：“你们想办法进客栈找到金香玉，从客栈密道离开，这里由我断后。”
　　虽这么说，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此时真真算是强弩之末，一人难挡万人之师。而其他人也并未好到哪去，大家皆负伤惨重，只凭借一口硬气不肯倒下。
　　五毒弟子索性效仿三师姐，纷纷祭献寿数，引来更多毒物，势要与狼牙军同归于尽。

　　狸奴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她的手早已被瓦砾割伤，眼泪混着血液往下淌。
　　她绝望地盯着石屹灵，那眼神仿佛在问，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救？
　　她该怎么救他们？
　　但是她心底早就有答案了。

　　没救了。

　　她那温柔爱笑的三师姐已经没救了。
　　用了血祭的五毒师兄弟已经没救了。
　　那些负伤惨重的纯阳弟子也没救了。
　　她无能为力，石屹灵也无能为力。

　　狼牙军太多了，她们杀不完，她们此时自身都难保，何谈救人。

　　石屹灵将她头按下，不让她起身再看。尽量将两人身形隐藏在屋檐后，避免被狼牙士兵发现。
　　此时场面虽然混乱，但外面的狼牙军较先前却足足多了一倍有余，两人无法按照原路逃跑。石屹灵只得找出守卫的空档，另寻他路。

　　“谁？！”
　　她突然觉察到屋顶有其他人。随着一声轻呵，石子直直射出，直取那人要害，却没有听见半点动静。

　　“嘘……”金香玉捏着那枚石子，从屋顶那头探出头来，示意她们不要出声，跟她走。

　　两人犹豫半晌，眼神交流一瞬，既然已经被发现了，索性跟上去看看。
　　石屹灵紧握着佩剑挡在狸奴和金老板之间，跟着她从屋顶一侧隐蔽的梯子进入客栈房门内。

　　二人粗略一看便知，这大概就是金香玉的卧房。
　　房内装饰无一不透出精致，桌面正中摆着一个有进无出的玉貔貅。

　　金香玉确认房门窗户都锁好了，当下无人发现此处还有两条漏网之鱼，这才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我方才就觉着屋顶有人，没想到是你俩人，你师姐不是叫你别回吗？”金香玉看着泪流满面的狸奴，没好气地说。

　　“你怎知……”石屹灵下意识将狸奴往身后拉，警惕问道。

　　“当时情况紧急，她那师姐就丢给我一只□□，信是我写的，□□是我放的，我当然晓得。”
　　金香玉愁眉苦脸看着这两人，本以为她们自行逃跑去了，没成想还能回来。这会将这两个烫手山芋接到屋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稳稳当当送出去。
　　狼牙军一会指不定还得来屋里挨个搜，多一个陌生面孔都会被抓去充人头，更不用说着二人身上还带着门派信物。

　　“那你怎么没事？”

　　“知道你们此时心境难平，但我若要害你们，直接将你们行踪告发了便是，无需多此一举。”金香玉见石屹灵那副随时准备拔剑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狼牙部还指望我这小店多给他们招揽一些人头……”她顿了一瞬，状若无知地改口，“一些江湖侠士。他们明面上自是与我们和和气气，这些打烂的桌椅啊招牌啊，他们到时候拿了赏银还得来赔我。”

　　“你……”石屹灵一时间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草菅人命！”狸奴至她身后探出个头，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她此时缓过了神，只觉得可恨，这女人可恨，这间客栈可恨，狼牙军可恨，这世道可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金香玉淡淡瞥了她一眼，知她在想什么，也不着急解释。而是摸出了她那不离身的烟袋，慢慢悠悠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才慢条斯理道：
　　“我能怎么办，我和店内这一干老小伙计都自身难保。狼牙部要抓你们，我只能给你们提个醒，你们今日若是出了这客栈，半途便会被拦下来，然后死在沙漠里。若是没出客栈，便是现下这番情形……”
　　她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忍不住笑出了声，“怪只怪你们那天大的善心，本不必遭此难，非得从千里外赶来搭救。哈哈哈哈，可笑！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她面上明明是个笑着的模样，却好像难过极了，眼角竟沁出了泪花。

　　狸奴本已怒极，但见她此时模样，突然消了气，只感到莫大的荒诞。

　　金香玉从衣柜里掏出两件乞丐似的破了吧唧的粗布衣裳让她们换上，随手在她们脸上摸了点墙灰，勉强遮住狸奴那张过分抢眼的脸。
　　随后又从桌上装了一袋点心给她们，又塞了几颗碎银。
　　便走到床边，招呼她们来搬床。

　　三人合力将床移开，显露出地上几块颜色深浅不同的土砖。金香玉趴在地上敲打一阵，将其中几块砖板搬出，露出一人大小的洞口，道“我们从这出去。”

　　二人跟在她身后钻进了密道。

　　密道两壁灯座上插着浸过油的木棍，火石一点便燃，幽黄的光照在狭小的甬道内显得十分压抑。

　　金香玉边走边说，“这密道出口在五里之外，挖这密道的人已经死了，现下只有我一人知晓，你们尽管放心。从这出去，狼牙军应当也认不得你们了”
　　说完却无人应声，她回头瞥了一眼，只见二人面色沉重，似有千斤压在心底，她便也不再说话。
　　一时间无人言语，甬道内一片沉寂，昏黄的光落在四壁上，照得甬道狭长又漫无尽头，仿佛是谁的坟陵。只听得见沉重的呼吸声和三人规律的脚步声，气氛格外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走到尽头，金香玉推开头顶石板。重见天日的三人顿时都有了重获新生之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却好似在密道内走了数年。

　　“你们向西行，那里有个驿站，都是我的人。”金香玉说着，从腰间摘下一枚平平无奇的玉牌，玉牌面上是一只与她厢房桌子上一模一样的小貔貅。
　　“你们将此信物给他们看，他们便会助你们离开。”

　　石屹灵接过玉牌，认认真真与她道谢。
　　狸奴面色不虞，却塞给金香玉一粒药丸，半晌憋了一句，“解百毒。”说完便扭头爬出了密道，似是一刻也不愿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