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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   “因为我的亲人全都死光了,我也没有留在那里的理由。”
      吕辛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拙口拙舌,一阵沉默后,她正想安慰栾郢,忽然车停了。
      “吕姑娘,到余音楼了。”驾车的随林说道。

      门外传来咿咿呀呀的琴声,与车内的静默形成鲜明对比。

      “下去吧。”栾郢也在催他。

      随林此时已掀开马车门帘,等候吕辛下车。吕辛更不适宜当着他的面和栾郢说什么,便只好下车。

      随林又说:“吕姑娘,我就在这附近等你,你收拾好就过来。”
      随林停车位置比较隐蔽,特意离余音楼还有段距离,夜深了余音楼附近车水马龙,倒也并不引人注意。
      吕辛进余音楼后却被曹班头抓了壮丁,说到如今有卢霜给她撑腰,她连戏都敢来不唱了。

      吕辛怕被曹班头看出她一去不回,便只收拾了几件细软,将师傅的遗物和佛经装好,正要出门时又见到柜子里悬挂的督公的那件披风,还是将它拿了出来。

      “你去哪儿?”曹班头见她又要出去,便问了一句。

      “我给汪大夫送件披风,一会儿就回。”吕辛急中生智,想出个理由。

      之前吕辛的确常去找汪岳大夫,因此曹班头没有起疑心。

      见这一关顺利通过,吕辛正要穿过前厅溜出余音楼,又听看戏的几位官员又在高谈阔论,讨论北方的战事。

      “谢友良不愧是国公之后,一去就打个了胜仗,给了那群暴民一个下马威!好!真是好!”余音楼的常客黄鹤奉承道。
      吕辛并不感兴趣,这时又有一人借口道::“的确,谢国公真是扬我国威!看来关键时刻还是得真男人上!像栾郢那种阉狗怎么算男人呢,必然要吃败仗!”

      那人粗声粗气的说着,卢霜听到栾郢的名字不觉回头朝那人看去,却发现是那个轻薄过她的黄宁,自然对他没有好印象。

      “你说的对,栾郢那种不男不女的东西根本指望不上!怎么可能打胜仗!活该他断子绝孙!”黄宁想到上次巴结栾郢许久,那兵部侍郎的官位也没落到他头上,自然是新仇旧恨加起来,有多难听就骂多难听。

      “不怪他,一辈子体会不到女人的好,便是进了女人堆也是中看不中用!他只好许愿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入宫做太监了!”又一个黄宁的党羽附和道,还哈哈大笑。

      吕辛在旁边听得快气死了,这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怎么可污蔑督公。

      她不禁替栾郢辩解:“督公在战场厮杀,为本朝卖命,你们怎么能这般背后议论他?还诅咒他断子绝孙?”

      “卢姑娘,这可不是我们的诅咒,谁不知道他是太监啊?太监可不能算真正的男人,他们从进宫那天开始就注定没有子嗣后代,要被人嘲笑!”黄鹤笑着解释道。

      “为什么?”吕辛不解。

      “这……这怎么跟你个没成亲的小姑娘解释呢?你可别被栾郢的一副皮囊给骗了,他压根就不算个男人!”

      “督公怎么就不算男人?”

      众官员只是暧昧的笑着,但那笑意里满含对栾郢的轻视。

      黄宁见吕辛出落得比当日挨打时还要漂亮,色心又起,轻佻的说道:“你跟了我,包你马上见识到真男人的滋味!”说着眼神依旧色眯眯的望着吕辛。

      吕辛忙躲到曹班头身后,躲避黄宁的眼神,曹班头为她开解道:“黄大人,如今吕辛有宫里的霜妃作依仗,您就别打他的主意了……”

      黄宁一听,气焰果然弱了几分,毕竟皇上的女人得罪不得,但他口里却不认输:“皇上也没看中她!她口口声声为栾郢说话,若是知道那狗太监的真面目,怕是第一个就要跑的远远的……”
      “什么真面目?有本事你说啊?背后说人是非算什么英雄?”

      “你是什么东西,当着本官的面如此放肆,看你有几分姿色才对你上了心,别给脸不要脸!”黄宁骂骂咧咧。

      “你有本事去当着皇上的面说?”

      “当着皇上的面我也敢说,他就是个断子绝孙的死太监!都进宫了,还装什么高人一等,明明是低人一等才对!”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曹班头忙派了个姑娘去平息黄宁的怒火,又把吕辛悄悄拉到一边:“这不是你个小姑娘该过问的事,你记得远离那位督公,我听人讲,太监因为肢体残缺,心理也都受此影响,以折磨人为乐事……”

      吕辛还是听得云里雾里,恰好胡婶子经过,看到吕辛闹笑话于心不忍,附在她耳旁解释一番,吕辛这才懂了刚才那群官员在调笑讽刺什么,原来……原来……竟是如此……

      等她呆呆的走出去余音楼,踏上那辆马车时,栾郢很快就发觉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余音楼有人为难你了吗?”

      吕辛摇头,眼圈泛红,却根本不敢直视栾郢。

      “又有客人欺负你了?”栾郢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听见他的关怀,虽然问话依旧是疾言厉色,可吕辛心中却更难受,他如此关心自己,自己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没吃亏吧?”见吕辛失魂落魄的,连话也答不上来,栾郢担心她是刚在余音楼里被那些臭男人欺负了。

      吕辛听完更加伤心,不觉落下一滴泪。

      栾郢一看都严重到她要哭的地步,更加心焦:“你不说是吧?那我进去问他们!”栾郢作势要下车。

      吕辛赶紧拉住他,黄氏兄弟还在里头,说不定还在说着难听话,若被督公当面撞破,他该有多难堪多伤心?

      “你别去……”吕辛拉住他的手腕。

      “那你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栾郢被吕辛握住手腕,一股与截然不同的柔软圈住自己,都没空像平时那样感受到浑身僵硬与不自在,只觉得想弄清楚她哭泣的原因。

      吕辛不善说谎,只好说:“他们在里面骂你,我气不过,就和他们吵嘴了几句。”、

      “天底下骂我的人多了去了,这也值得你哭成这样?”栾郢越说不让她哭,吕辛的眼泪反而大滴大滴的冒出来。

      “他们骂我什么了?走狗?奴才……”栾郢无所谓的说出那些被扣上头上的骂名。

      吕辛摇着头,伸手擦干面颊又垂眼看着地下,还是不敢看栾郢:“你别说了……”

      “就这几个称呼值得你哭成这样?”栾郢怀疑,不,吕辛不至于如此脆弱,他见吕辛的眼神一直回避自己,好像格外不敢看自己,无法直视的模样,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灵光一闪:“他们到底说什么了?”

      吕辛依旧不答,栾郢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难道是……栾郢心跳猛的一滞,这回不再顾着安抚她,反而撇下她疾步往余音楼走去,吕辛赶紧去追:“督公,别去!”

      督公步履极快,很快便入了大厅,并听到了醉酒的黄氏兄弟如何侮辱自己:“你说栾郢一个太监,天天在皇宫看着皇上坐拥三宫六院,他会不会恨得要死?咱们上回一起来余音楼,那些姑娘没一个敢靠近她,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算男人,根本不去招惹,女人的滋味他今生是尝不到,岂不可惜!你说做阉狗真是可怜,再有权力又怎样?死后也没面目见列祖列宗,他们老栾家的血脉全断在他手里了,死了也没后代祭拜,天生的孤魂野鬼……可怜可悲!”

      栾郢听着这样的背后闲话,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还是如受锥心之痛。虽然是为了报仇作出这样的选择,但有一点他们却说对了,他死后的确无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栾郢的心翻绞着疼痛,这时一只手伸出来拉着他的衣袖:“督公,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吕辛怪自己不会说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栾郢,栾郢同时意识到这番脏话全被吕辛听去了,原来她已经知道他的太监身份,难怪他刚才不敢看他,还莫名其妙的流泪,她一定是在可怜自己,一定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太监……

      栾郢睚眦欲裂,手里的拳头握紧,恨不得冲上去杀了这群人,可血气上涌时,他却没忘今日得送吕辛出城,不可节外生枝。

      强忍下怒气与羞愤,栾郢默默转身,快步走回马车并坐进去。吕辛这回不敢再惹怒他,也迅速跟上。见栾郢眼神中充满伤痛,拳头也攥得死紧,她劝道:“督公……”

      “住口,你也在嘲笑我吗?”栾郢闭上眼,不想再看任何人。

      “没有……”吕辛慌忙摇头,“我只是替督公感到委屈……”吕辛还想解释,栾郢却不愿意再听:“别说了。”

      想起今日的正事,栾郢忍下所有耻辱,先睁眼从马车里取出一个包袱,这是他吩咐东厂的锦衣卫送过来的。他尽量想让语气听起来正常点,但始终伪装不了,吕辛听得出他的声音在颤抖。

      “这是银票和黄金,可保你一生生活无虞,随林会送你出城。你保重,以后千万别回京城。”栾郢说完就想下车。

      吕辛却哭着拉他,她深觉自己没有办法在这一刻狠心丢下他走开。督公已吃了这么多苦了,为什么上天要对他这么残忍?

      “督公,你别赶我走……我……我很聪明的,不会再闯祸,我也会做饭,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你让我跟在你身边好不好?”

      “你在同情我、可怜我吗?”

      栾郢直觉这番话与刚才难堪的场面脱不了关系,吕辛一时心善,忽然慈悲心肠发作,想要普度世人。

      “不是……”

      吕辛否认,可她又解释不清楚,临到要分别时,他才知道督公身上非人的遭遇,这叫她怎么不心疼?而且,此时一走,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重遇的机会?因此心中更加舍不得离开。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与可怜。”

      栾郢的自尊不允许他接受吕辛的可怜,若说从前他在吕辛面前的姿态总是高高在上,此刻他却发觉自己陷在污泥中,根本没有资格盼攀折这朵纯洁的花儿。

      “不是同情,也不是可怜……”吕辛的脑子一片混沌,但那个想陪在栾郢身边的念头却越来越清晰、强烈,她顺着心意说道,“督公,我……我总是会想起你……你出征的这些日子也是如此……听说你身受重伤,我担心得睡不着,听见别人中伤你我更难过,我想……我想……”

      吕辛剖白着自己的真心,但栾郢却越听越害怕,她到底想说什么?

      “你别说了。”栾郢打断道,那个可能的答案他承受不起。

      “我可能对督公……就像戏里面的崔莺莺对张生一样……”吕辛终于勇敢的说出口。

      “住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巨大的恐慌将栾郢笼罩,这是他从未面临过的局面。这个总是在他生活中捣乱的姑娘如今又开始故技重施,但他们俩,又怎么会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呢?他是一个根本没有未来的人,又岂可耽误姑娘家?

      吕辛的确如同崔莺莺般可人,但自己有可能是前途无量的公子张生吗?张生会是个阉狗太监吗?

      “你都知道我的身份了,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

      荒谬绝伦,栾郢的第一反应是想冷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那又怎么样?我中意的是督公本身,根本不在乎其他……”吕辛原本脸上还有泪痕,但说到“中意”时,身为女儿家的她还是不已害羞。

      栾郢看着她脸上难掩的小儿女情态,心中更是痛得无以复加,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孩,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将她放在心上,但自己,从打定主意入宫报仇就失去了一切情爱的资格。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贪恋与自私,就将她带入深渊。

      “你走吧,”栾郢狠心的撇过头,“离开京城,好好去过你的日子吧,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

      吕辛没想到收获的竟是拒绝:“为什么?我能感觉到你心里也是有我的……”

      栾郢更感狼狈,否认着一切,他根本就不配!他不应该将吕辛留在此处,置于危险的境地中,他根本也没有能力保护她!若下一次皇上再召她入宫,自己还有办法幸运的保全她吗?

      她必须离开。

      “你别自作多情,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的自以为是!总是破坏我的计划给我添乱,总是莫名其妙的缠着我,你不知道你很烦吗?你快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栾郢说完便跳下车,抢过随林手里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马,马嘶鸣一声便奔腾起来,随林急忙稳住马匹驾车而去,迅速消失在道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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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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