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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萧落止歇 ...

  •   沈凛蹲在柳叙白身影消失的地方良久,他最是见不得柳叙白哭,尤其还是这种充满委屈的哭,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柳叙白一定是迫不得已才铤而走险,与自己恩断义绝。

      自己怎么会这么混帐,沈凛暗骂道,这既是责怪分身也是在责怪自己,因为这种事情,他自己也亲为过,现在想起来真是觉得自己混蛋的很。

      第一楼的消息应该就这么多了,其他的只能等世界恢复运转后才能知道了,不如先回一趟府邸吧,然后需要再进一趟皇宫,毕竟慕浮生的事情,他还没有弄明白。

      此刻停霜港正陷入夜色之中,因为时间的停止,宸鸾海边更寂静异常,海面也变成了坚硬的路面,沈凛根本无需乘船就可以轻易回到陆地。

      当他回到将军府后,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头,按理说已到入夜时分,应有下人将灯笼点亮才对,但是此时的府邸却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原本守夜的侍卫也并没有在岗。

      整个将军府像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墓,沈凛快步入室,原本简练的院子中焦木遍地,房屋也有些倾颓之兆,而仅剩的房柱之上,还保留着剑痕。

      沈凛走上前,用手轻轻在剑痕上抚摸,这道痕迹虽深,但要比寻常的剑砍出的薄很多,想来执剑者的兵器并非常物。

      是红昭。

      这是萧止的红昭。

      沈凛的瞳孔放大,新的画面开始侵入大脑,萧止的背影渐渐清晰了起来,他一手捂着正在出血的手臂,一手正拎着红昭剑横立在庭院之内。

      “你等不到他了,乖乖受死,我不会让你痛苦的。”若不是对方突然出声,沈凛都没有看到高层的楼台之上竟还站了一个人。

      “柳先生会来的。”萧止的话语中充满确信,对方见他执迷不悟,便轻叹道:“我倒是希望他别来。”

      是言涟,尽管对方的身形隐藏在夜幕之中,但是沈凛还是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言涟怀抱一把碧玉箜篌,想来他在萧止面前并没有想要遮掩自己是十二乐师的身份,也就是说,言涟是奔着灭口而来,根本向着让萧止活着回去。

      “即便柳先生不来,这将军府也由不得你肆意妄为。”萧止握着红昭的手微微用力,肌肉的绷紧压迫着血管,一丝血柱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最后经过在红昭剑的剑身,滴落在地。

      “你不是我的对手,能撑到这里,也算不易。”言涟轻轻拨弄着琴弦,箜篌发出两声低哑的音节,像是一声婉叹,他的脸上波澜不惊,仿佛早已看惯这种场面,“多好的苗子,只可惜你是沈凛的徒弟。”

      “言大人,我虽不知你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但是我不会让你伤将军一分。”萧止提剑指向言涟的方向,他是沈凛的侍卫,守护他的安全自己义不容辞,如今将军府内已无可战之人。

      所有的下人和守军都已被这个男人杀了个干净,沈凛因为虚担着一个上将军的名号,但实际府内并无安排府军驻守,所以势单力薄的很。

      如今,只剩下萧止一人,所以他无论如何不可能让言涟在这里横行无忌,他要用行动来证明,即便自己无法胜过言涟,这将军府的门脸也不能任人践踏。

      大不了一死,就算是还了沈凛的救命之恩。

      这即是他的责任。

      “请言大人,赐教。”

      剑意四起,凝成数只金色飞鸟状,徘徊在萧止身旁,他那视死如归的眼神,让言涟和一旁观看的沈凛都有些动容,毕竟这对于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来说,这种决定实在有些沉重。

      “唉,我的目标也不是你家将军,这点你大可放心。”言涟向箜篌中注入灵力,琴弦由下自上染上一层幽绿之色,弦丝一拨,灵力便如水波般向外荡开,“那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沈凛在一旁听得迷蒙,言涟夜闯将军府,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萧止?那自己的分身现在何处呢?怎么不出来对敌?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萧止虽然剑诀习的极好,但是对上言涟这种老道的杀手,还是十分吃力,分身教给他的是君子之剑,所以下剑之时都有分寸,可言涟的琴音却充满敌意,招招式式都是奔着夺人性命而去。

      若不是红昭行的轻便,恐怕还未举剑,就已输了半式,沈凛虽有意出手,但是却也有心无力,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降临,这样一来,他就能阻止这场浩劫。

      叶冰清的话沈凛没有忘记,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沈凛趁着萧止和言涟缠斗的时候,疾步向自己的卧室走去,他要去看看分身到底再搞什么名堂,这么大的动静怎么都不出来制止。

      此刻他的形态宛如灵体,所以无需推门便可直接进入房间,卧居之内,分身正仰躺在床上,面色泛红,显然是高烧不退所至,头顶还贴放着一个湿润的巾帕,应该是萧止怕他难受所以才特意为他放上的。

      桌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的药剂,其中不乏一些止血疗伤效用的药物,沈凛走到床边观察,分身身上有多处伤口,且创面宽窄不一,看样子并非一种武器所致,其中有一处距离心脏不过一寸,也就是说,他应该经历过一场厮杀,差点性命不保。

      “兰台……兰台。”

      分身昏迷之中突然开口唤着玉兰台的名字,但是因为高热未退,神志还有些迷糊,所以声音忽大忽小,沈凛附耳过去,想要听清他接下来的话。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莫非玉兰台已经遇害了吗?沈凛顿觉不好,玉兰台才出事,萧止就又要殒命,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冲击力太大了,他自知分身的定力远不及自己,这接二连三的噩耗传来,难怪他遇到柳叙白的时候,会做出那么失控的举动。

      但是沈凛转念一想,这和柳叙白又有什么关系?他此刻并不在这里啊?

      “锦瑟……”

      呵,线索对上了,应该是玉兰台告知分身柳叙白真实身份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分身保下了一条命,但玉兰台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这次是目睹萧止的惨死,下一次,估计就是要旁观玉兰台了,这一刻,沈凛有些心里难受,原来提前知晓一切,也未必是件好事,带着倒数的心态去观察着世间的一切,整个尘寰都好像失去了应有的色彩。

      沈凛回身想要离去,但无意间却瞟到了分身绷带缠绕的手臂之下,有道艳丽的线状印记,那条红线如同纹身一般潜在皮层之下,由肩膀一直连接到手腕。

      这看着,像是中了某种毒,若是不解,恐怕蔓延到指间就药石罔治了。

      这点一会可以请教一下叶冰清,看看是什么毒物导致的,毕竟她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沈凛隐约觉得,这应该是和引心痋有所关联。

      一阵碎瓦之声将沈凛的思路打断,看来外面的战况已经到了白热化,他立刻出了房间去看萧止与言涟的情况,虽然他已经知道了结局,但是他还是要亲眼去看看,毕竟他必须要知道,这中间发生的一切到底与柳叙白有什么联系。

      待他重新回到院中之时,萧止和言涟的战场已从地上转移到了屋上,箜篌琴弦从束孔中伸出,紧紧缠绕在萧止的身上,其中几条正勒在他的经脉之上,因为手臂被琴丝控制,倒是无法施力,继而红昭剑从他手中脱落,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言涟不愧是顶尖的杀手,面对萧止这种年龄悬殊如此之大的对手没有一丝情面,他手指向内旋转,绞着这萧止的弦线便开始不断收紧。

      “住手!”天空之中突然飞来一根长针状的暗器,直奔言涟的命门而来,言涟五指翻绕,将琴弦一挣,便将萧止扯到了自己身前,而后脚下步伐变换向后位移一步,长针便擦身而过。

      “你不该来的。”言涟似乎对于来者的身份十分清楚,所以脸上并没有讶异之色,反倒是甚是不悦。

      “言涟,停手吧,不要再助纣为虐了!”没想到来者正是柳叙白,沈凛抬眸相望,柳叙白身背着乱世古琴,长发松散的拧编在一侧,这个角度看来,倒是十分像是个雅致的姑娘,他屹立在房顶之上,与言涟正面相持。

      “明知道阻止不了,还回来做什么?”言涟很是不满柳叙白的出现,声音中满是抱怨之意,柳叙白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转向萧止,萧止的脖子已经被琴弦磨的血肉模糊,张开的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因为过度的使用功力反击,现在正处于脱力状态,人也有些萎靡不振。

      “我跟你回去,你不要伤害萧止。”

      柳叙白言辞恳切,但这反而让言涟怒意徒增,他几近咆哮的对柳叙白怒吼道:“琅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你明知道这是个圈套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他不能再失去萧止了,我不躲了,你带我回去复命就好,不要再牵连无辜了。”柳叙白向前走出一步,想要去解救被困的萧止,但言涟却没有想要让他近身的打算,带着萧止又向后移了几步,直到无路可退,他才停了下来。

      “这是我能决定的吗?他要做的并不只是让你现身这么简单。”言涟将萧止推到屋顶边,他半个身子都已悬空在外,仅靠着琴弦支撑着,“他们的性命对我来说不重要,让你和苏苏活下去对我才重要,琅環,到了这一步,我们都无法回头了。”他下手果决,没有任何犹疑,说话的同时,便收紧了手中的丝弦。

      原本已经孱弱不已的萧止发出一声哀嚎,那声音几乎刺穿了沈凛的耳膜,这蕴含灵力的琴弦释放着力量,萧止的手脚经脉被琴弦硬生割断,他整个人突然失去重心,向后瘫软着倒去,与此同时,束缚的琴弦也分崩离析,萧止的身子随着惯性向下坠落。

      “萧止!”柳叙白发出一声惊呼,他扑身上前想要拉住萧止,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萧止扬起的手并未触及到柳叙白的指尖,柳叙白双瞳紧缩,想要追着他的惯式追去,但却被言涟一把拦住,伴随着一声闷响,萧止瘦小的身子直直摔在了地上。

      这房屋距离地面虽不算太高,但是萧止断了经脉,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应急反应,后脑重重的磕向地面,脖子也撞在了凸起的碎石之上,顷刻间血水从他的七窍涌出,从上观去,地上像是开了一朵血色的曼珠沙华。

      沈凛虽然本能的伸手想要接住萧止,但是无奈他并没有办法与过去发生交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止在地上痉挛不止,抽搐呕血。

      柳叙白大惊,想要从屋子上飞下查看,但却又被言涟扣住了手腕,“琅環,对不起,我别无他法。”

      “你干什么?连一个孩子你也下得去手吗?”柳叙白疯狂的甩动手腕,看着重伤的萧止心急不已,但是他似乎无法反抗言涟的钳制。“他快不行了,你放开,我要去救他!”

      “你看看你,剩余的功力连我都对付不了,还逞什么能?一会若是沈凛醒了,你怎么可能活命,赶快和我离开这里。”言涟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引燃,然后向地面一抛,顿时火光四现,看来早在他与萧止发生冲突之前,就已经在府内部署了火油。

      言涟的动作熟络异常,毕竟这种灭门的脏活,他没少做。

      “这是他和玉兰台注定的结局,死了也好过像我这样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你别再磨蹭了,快走!”言涟不顾柳叙白的反对,强行将柳叙白带离了府内。

      怎么会这样?沈凛呆在原地,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情节转换的令他有些目不暇接,他看着地上已经将死的萧止,心口仿佛在被人用力撕扯,他与萧止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这个孩子还是深讨他的喜欢,幻境中,萧止那天真烂漫的笑容让沈凛不由得哀恸起来。

      那个喜欢顶撞他、贪嘴好奇的坏小子,就这样突然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吗?

      有关萧止的片段,也在这一刻灌入到了沈凛的脑中。

      “将军,咱们能请个马夫吗?我真的不会驾车。”

      “将军,我的剑法有没有进步?哦,那我晚些等将军有空了再说。”

      “将军,能预知我下个月的月钱吗?我想去武器铺子看看。”

      “将军,今日是我生辰,能不能和我一起吃顿晚饭呀?”

      “将军,吃点东西吧,柳先生若是知道你这样,一定也会担心的。”

      萧止的一言一行,似乎从没离开过自己,他将自己视作了最亲近的人,所以才无视了身份尊卑,与自己玩闹,但是这份期待,分身好像并没有给于回应。

      在记忆之中,好像随着萧止渐大,分身对他的关照就越来越少,甚至到了后来几乎不与他同行,直到柳叙白出现后,才代替他弥补了这其中的亏欠。

      分身甚至没有给萧止买过一件像样的衣裳,连他兵器不趁手都未能发觉,若不是柳叙白赠与他红昭剑,恐怕今日与言涟过招,萧止根本撑不过三个回合。

      冥冥之中,沈凛在幻境内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替分身完成他的未尽之责。

      初来之时,他总嫌萧止话多嘴碎,如今他安静的躺在自己面前,沈凛紧咬着牙,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孩子,到底是谁这么残忍?

      萧止命苦,自己带他回来是想给他一个着落,没想到却落了一个这样的结局,他至死还在守护着自己,不让别人伤自己一毫。

      他心里翻涌着一股怒火,想要向着言涟和柳叙白离去的方向追去一探究竟,但当他踏出刚踏出,却听到了分身羸弱的唤声。

      “萧止?”

      分身看着眼前神志即将消弭的他,奋不顾身的从火焰中踏过,他自己的伤情未愈,本就虚弱,再加上心绪不宁,脚下一软,便直直扑倒在萧止身旁,他想用手将萧止扶起,但是眼看他伤重,根本不知从何下手。

      手在他的身侧飘忽了半天,最后停留在了萧止的脸颊上,“萧止萧止!”他大声的呼喊着他的名字,想要他给出一些反应,但萧止的气力都已经耗尽,浑身的剧痛让他无法出声。

      分身看到了他身上还在出血的伤口,还有半截崩落的琴弦,原本充斥着泪水的眼睛骤然凌厉,“是锦瑟?是他?”

      似乎也是感知到了命运的终点,萧止用尽全力向着分身摇了摇头,想要告诉他,这并不是柳叙白所为,但此刻分身已经没有了理智,他早已认定,那遗落的琴弦,是出自柳叙白的乱世古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3章 萧落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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