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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思过 ...

  •   “千真万确啊老爷,”管家惶恐道,“那是宫中传来的消息!听闻长公主甚至为了赐婚……当众顶撞圣上!”

      秋初冬惊愕又紧张,追问道:“然后呢?”

      “不知圣上是何反应,但还没有同意赐婚……”管家抹了一把汗,小心翼翼道,“不过听闻乐和公主坚持求旨……老奴觉得,以圣上宠爱公主的程度,这事儿……八成能行。”

      秋初冬霍然起身:“若你得到的消息为真,那真是……”
      真是太不凑巧了。

      他刚和秋澈吵完一架,恐怕那小兔崽子不会轻易低头听他的话去娶公主。
      可那是长公主啊!滔天盛宠的长公主!
      进了冷宫都能被接出来,还是圣上名下唯一一个庶女却被记成嫡女的公主,也是大夏历朝以来第一个正一品长公主。

      若是长公主真的嫁到秋家,不用秋澈多努力,秋家就能直接一跃而上、恢复数年以前的不尽荣华了。

      秋初冬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狂喜,一会儿又变得忧心忡忡,神态扭曲得有些恐怖。
      他喃喃自语地在堂上来回踱步几圈后,倏地抬头,急切地对管家道:“快去查查,秋澈可曾见过长公主?”

      管家摇头:“老奴先前已经查过了,据二公子贴身婢女云燕反映,未曾。她日日跟在二公子身边,在那两个丫头被二公子买回来前,极少离身。”

      这就奇了怪了。
      秋澈既然没和公主碰过面,怎么就入了公主的眼了?

      秋初冬原本兴奋起来的心情又慢慢沉寂了下去。
      难道是这两天的事?

      秋初冬挠了挠头,有些焦灼,正准备让管家先退下,一道身影却突然出现在门口,语气不满道:“爹,我都听见了!”

      秋初冬一顿,挥手让管家退下,随即道:“你怎么来了?”
      虽然语气带着嗔怪,却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笑。

      秋哲不满道:“我来找你当然是有事……谁知道听见你们在说秋澈那个蠢货……还听见你们说,公主看上他了?哪个公主?”

      秋初冬拉着秋哲,示意他小点声,随即又看了看门口,确定无人后,这才放下做贼般的表情,低声道:
      “你别这么大声,此事还未有准信,若让圣上知道我们妄议长公主,那可是要杀头的!”

      秋哲却眼前一亮,关注点偏到了别的地方:“长公主?你是说那个……和悦……是叫和悦公主的对吧?你们说的是她?”

      秋初冬头疼道:“那是乐和!”

      秋哲不在意地摆手:“管她和悦还是乐和的,不重要。你就说是不是她吧?”

      “……是她。”
      眼见瞒不过了,秋初冬也长长叹了口气,道,“她若是真喜欢秋澈,要嫁入秋家,那是天大的好事,就怕……就怕秋澈不同意。”

      “秋澈秋澈,又是秋澈!”
      秋哲关注点偏得离谱。
      他磨了磨牙,低声恨道,“读书比我厉害就算了,怎么我看上的女人,他也要横插一手!”

      “怎么?”秋初冬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信息,急忙问,“你和长公主……也认识?”

      对上父亲隐隐期待的目光,想起上次被拒绝的难堪场面,秋哲有些说不出口。

      半晌,他挪开有些心虚的眼神,不耐烦道,“不过就是有些喜欢那张脸罢了。之前遇见过一次,我让她跟着我……她不知好歹,跑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长公主乐和。

      秋初冬听得心惊胆战,闻言脸上慈父的笑也不见了,不由训斥道:“你怎么有胆子招惹她?你糊涂啊!若是乐和一纸御状告上去,那你我和秋家都要完蛋!”
      秋哲难得有些气弱,低着头没反驳。

      但很快他就理直气壮起来,嘀咕道:“怕什么,一个女人罢了,我就不信圣上当真这么宠爱她,能为了她灭了整个秋家。”

      “再说了,”秋哲翻了个白眼,嗤笑道,“我当日回来后得知她的身份,不也是心惊胆战的,但一直到如今有半个月了,宫中半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想来也是她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节,没有将此事对外宣说。”

      “那就好,那就好!”
      秋初冬听着,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也不再紧张,拍了拍胸口,放松了下来。

      秋哲撇了撇嘴,嘲讽道:“那爹为何因为这事苦恼,你不也说公主喜欢秋澈那个书呆子是好事吗?”

      “你不懂,”秋初冬满面愁容道,“为父怕的是若是消息是假的呢?若是……秋澈不肯娶公主呢?”
      “为什么不肯?”

      秋初冬嘴里喃喃了几句,只说你不懂,像是在神游。

      秋哲面带疑惑,又想起李青梧那张芙蓉面,不由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我是不懂,反正就长公主那张脸,那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就没有男人不心动的。嫁给秋澈都便宜这小子了……”
      他嘀咕道:“你既然这么担心他不肯娶,还不如送给我做填房呢。”

      他这话说的离谱,公主看上的是秋澈又不是他,哪怕是嫁他,也不可能给他做填房。
      若是这番言论被有心人听见了,怕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但秋初冬训诫的话却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他一把抓住秋哲的手,激动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秋哲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呃……我说,嫁给秋澈是便宜他了,还不如……不如给我做填房。”

      秋初冬愣了须臾,忽然大笑起来,拍着他的手道,“你看我!我怎么没想到呢!哲儿,你真是太聪明了!多亏了你,为父才能想通此节!”

      见秋哲一脸莫名其妙,秋初冬慢慢止了笑,示意他附耳过来,与他耳语了几句。

      片刻后,秋哲震惊道:“……他……她,爹,你是说,他是……他是……”

      秋初冬笑着点头:“不然你以为,为父凭什么能笃定她会同意为父的要求?”
      秋哲目瞪口呆。

      “当了官,就是不一样了,”秋初冬意有所指道,“若是让圣上知道了……朝廷命官的欺君之罪,可是要让她人头落地的。”
      秋初冬勾唇,看着面前儿子和秋澈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眼中的狠意一闪而过:“就凭这点,她若是还想活着,也该为你让位。”

      ……

      翌日,秋澈的怜珠阁再次迎来了秋初冬这位不速之客。

      她整理着书桌上的旧书籍,头也不回:“父亲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秋初冬还没开口就被她噎了一下,原本想铺垫一下好好劝说的心也没了,冷着脸道:“你知道乐和公主吗?”

      李青梧?

      秋澈背对着他的动作一顿,语气却听不出情绪:“当然,当今圣上对乐和公主极尽宠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默默在心中数到了三。
      果然,下一刻,秋初冬说出了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来。
      甚至连语气都分毫不差——如果不是这件事发生的时间比她记忆里要早了半个月的话。

      “我要你娶了乐和公主。做长公主驸马。”

      良久,秋澈默然回头,眼神带着几分质疑和好笑:“父亲在跟我说笑吗?”

      她漫不经心地将手里书塞进了旁边的篮子里:“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娶妻的。”

      是的,秋初冬知道她的女子身。

      秋澈女扮男装是从出生就开始的事情——秋父实在重男轻女,恰逢那时秋府人丁稀薄,秋初冬急着再生几个儿子来绵延家族,以获得当时秋家掌权人、秋初冬母亲的认可。
      王氏怕她是个女孩会被秋初冬厌弃,便买通了当时的稳婆,骗说是个男孩。
      好在秋初冬那几年忙着在家族里作妖,不怎么来王氏这里走动,加上她被王氏一手养大,从不敢假借人手照顾,这才继续隐瞒了下去。

      被发现是个意外。
      也是那次意外之后,秋初冬对她的态度一落千丈。
      从前说不上捧在手心里,但好歹也算关怀,后来却只有责骂与鄙夷。

      秋澈想到这里,低头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自己藏在袖子里的手。
      在她小臂下方手腕腕骨的位置,有一块淡紫色的蝴蝶印,但极少露出来,于是几乎没人知道。

      秋初冬也是。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又想起了上辈子。

      秋哲和她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却都随了秋初冬年轻的长相,特别是秋澈化了男装后,容貌极其相似。
      连吴易起也说,他们只是气质截然不同,若是不仔细看,或者刻意去模仿伪装,没有人能认出他们是两个人。
      可偏偏李青梧认出来了。

      一个被她冷落了十年,面都没见过几次、堪比陌生人的人,在后来见到伪装成秋澈的秋哲第一面时,就认出了对方是个冒牌货。
      怎么做到的呢?

      秋澈有些出神,摩挲了一下手腕。

      秋初冬不屑的声音打断了她神飞天外的思绪:“让你娶,你娶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我自有解决的办法。”

      解决办法?
      是指会让秋哲冒名代替自己,成为新的“秋澈”吗?

      秋澈嘲讽地勾了勾唇,随即也冷淡的,一字一句道:“你做梦。”

      “我就直说吧,”她语气平静,“我不可能会娶李青梧,不管她是不是公主,也不管从前、现在、还是未来——”
      “更不管你用什么样的办法,”秋澈顿了顿,道,“总之,我不可能娶妻,更不可能会娶她。”
      潜台词是,你可以死心了。

      不管李青梧上辈子到底对她是什么感情,既然秋澈重生了,就已经下定决心,哪怕是为了上辈子的报仇之恩,也绝不能牵连对方。
      最好也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趁着一切还未开始,尽快斩断她们之间的联系。

      从六品官职的俸禄和状元的赏赐,足够让秋澈在京城内买上一间别院了,虽然俸禄还没发,但总有解决办法。
      她本打算尽早离开秋家,以免夜长梦多,哪天名头又被秋家父子拿去当成枪使,她还有苦说不出。
      若不是她母亲太过优柔寡断,昨天她们就已经离开这里了。

      不过无所谓,秋澈想。
      反正她若是要走,王氏就算不同意,也会跟着她走。

      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反正如今重活一辈子,秋澈是受够了寄人篱下被人利用的滋味了。
      谁利用她,她就对谁发疯。

      自己爽了再说,反正她又不是没死过。

      ——主打一个发疯使人快乐,闭眼不管死活。

      秋澈看了眼地上的篮筐,无视了秋初冬铁青的脸色,盘算着自己还有多少重要的东西需要带走。

      秋初冬脸色阴沉地盯了她片刻,似乎想发怒,但忍住了。
      他表情失望:“这是为父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你确定要这样吗?”

      秋澈理都不理他,直接背过身去,表示不想交流。

      秋初冬抚了抚胸口,气笑了:“行,你可真是好样的!既然这么有骨气,那你也别呆在秋府了!去城外的甘雨寺面壁思过去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秋澈愣了下,反应却出乎秋初冬的意料。
      只见她飞快应下,道:“好啊。”
      刚刚还在想俸禄没发,怎么才能买到房子呢。

      比起睡大街,她还是更愿意住在干净又清净的寺庙里。
      还不用她出钱,多好。

      秋初冬搞不懂她在想什么,目瞪口呆片刻,骂道:“不识大局的蠢货!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随即再次拂袖而去。

      秋澈默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门口牌匾上的三个字:怜珠阁,很久之后,轻笑了一声。

      怜珠,怜珠。

      从前秋初冬为她的院子取名这两个字时,她以为这是爱怜珠宝的寓意,以物代人,还高兴了很久。

      如今重活一回,再去看这三个字,才知道这是可怜和嘲讽的意思。
      可怜她眼明心盲,嘲讽她自作多情。

      父爱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时有时无,仿佛施舍,仿佛恩赐。
      你期待它的时候,一举一动都会变得拘束无措。
      当你不再期待了,周围的一切都会对你清晰明了。

      她如今看到的,全是不爱的证明。

      人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秋澈想。
      所以,秋初冬根本不是人,也不配当她的父亲。

      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有道人影静静伫立片刻后,悄悄离开了。

      皇宫,凤阳阁。
      李青梧手里握着半成品的手帕,突兀地被针尖扎了一下指尖。
      茯苓惊呼出声,急忙上前要查看伤势。
      但李青梧只是捻了下指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

      随即她转头看向身侧向来毒舌、此时却十分沉默的扶风,语气意味不明: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扶风的头更低了些,语气却有些不忿,“那秋家二子着实嚣张,竟然口出如此狂言!”
      “若非公主如今……岂能轮到他对公主挑三拣四?京城大把的优秀儿郎,还不是趋之若鹜地任公主挑选?”

      李青梧却喃喃道:“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扶风不由提声,不满道:“可他如此轻视殿下!何况殿下既然要找良人,为何不能换一个?”

      “他说这些,想必是有自己的理由,若不问清楚,我是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的。”李青梧轻声道。
      茯苓两人对视了一眼,扶风有些着急:“姐,你倒是劝劝殿下啊!”

      茯苓为难道:“虽然你说的很对,但殿下难得如此喜欢一个人,我……也只能尽力帮殿下达成所愿了。”

      扶风:“……”

      李青梧失笑。
      她想了想,轻声对扶风嘱咐道:“如今我手下,只有你能出宫,麻烦帮我打听打听,秋家二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可是有心上人了?”

      扶风皱眉:“殿下您是觉得……”
      “不一定,”拜托人去打听这些儿女私事,李青梧面上有些薄红,但也并不明显,看着依然淡定,“只是打听打听,你照办就是了。”

      扶风不情不愿地应下,正要离开,殿门忽然被人打开。
      他反应迅速,立刻退至李青梧身后,做足了一个暗卫的姿态。
      李青梧与两人对视了一眼,直觉不好。

      她按了按疯狂跳动的眼皮,以最快的速度将手里的帕子收了起来,起身掀开帘子出门。
      起身的瞬间,昨日因为罚跪尚未好全的膝盖都软了软。
      她痛得不自觉蜷缩了下手指,随即又直起身子,面不改色地抬声问:
      “谁?”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宦官总管福子站在殿门前,对出来迎接的李青梧长长叹了口气。
      “老奴来传陛下口谕,体谅长公主殿下昨日不适昏倒,这次就不必跪了。”

      话虽如此,可李青梧看着他仿佛怜悯般的表情,像是在说:反正以后跪的日子还多着。

      李青梧眸色闪了闪,恭谨地低下了头,露出白皙脆弱的后颈。
      如同曾经无数次一般,低眉顺眼、礼仪得当,挑不出一丝毛病。

      “乐和公主殿前失仪,屡教不改,今责令秘至城外甘雨寺诵佛、面壁思过。思过期间,行踪不得对外透露。钦此。”

      “殿下,”福子侧身,让出一条路来,露出殿外两排森严的金吾卫禁军。
      “请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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