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莫凭栏》月落三千

18、饮酒

　　林忆将酒茶接了过来，这坛酒不大也不小，不重也不轻，刚刚好。

　　将上面的盖子取下，倒了一碗出来闻了闻鼻尖萦绕着三种味道，一者茶香，这个最重，二者桃花香，三者才是酒香，中和的很好，闻之沁人心脾，让人忍不住想喝上那么两口。林忆也这么做了，喝完之后只觉得唇齿留香，茶的醇香，桃花的芬芳，酒的浓烈重合在一起，极大地刺激味蕾，让人觉得回味悠长。

　　只一口就品尝了三种味道确实不错。

　　顾修竹见林忆接过酒坛之后，二话没说便倒出来品尝，在其品尝过之后便开口询问道：“林兄，味道如何？”

　　林忆抬头看向顾修竹，微微笑了一下才说道：”很不错，茶香、酒香、花香一应俱全，喝进肚子里后依旧余韵悠长。”

　　顾修竹看见林忆的笑脸有些恍惚，轻微晃了一下脑袋，觉得自己是不是醉了，喝那碗茶酒的不是林忆而是他自己，但那茶酒是醉不了人的，所有人都知道，在内心轻笑一声也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

　　听到林忆的评价顾修竹放下心来，知道这坛茶酒发挥了自己应有的作用，便将属于今晚的自己的月酒拿了过来。那月酒是装在和那白玉色瓷坛一样大的青色瓷坛里面，从中倒了一碗出来，喝上一口，味道如同往年一样无二，一样的浓烈 ，一样的苦涩。

　　等到将酒吞咽下肚，口中酒的余味便回散开来，刺激着口中的每一寸地方，那样绵长，慢慢的竟能觉出一点甜味，这月酒是去年刚过赏月节后酿的，埋在土里一年之后再挖出来用于赏月节，年年如此从未变过……从未变过，本也不应该变的，唉……

　　二人各自喝着独属于自己的那份酒，不时吃点菜，偶尔聊上几句，但大多时候都是顾修竹在讲，林忆在听。今天不知怎的顾修竹格外的兴奋，比平常话多了不少，也许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酒喝的太多人自然不受自我控制，与平时的表现也就大相径庭。

　　所以他能理解顾修竹的一反常态，而且希望他能够借着酒意多说一点，那他就能更多地了解到他不一样的地方，那会让林忆觉得自己与他的关系不再那么遥远。

　　顾修竹有提到两个人，是他的属下，但同样也是他的朋友。一个叫做花玉西，一个叫做乐彦清。替他管理着庄中大大小小的事，庄内庄外两个人都包圆了。非常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因此经常会胡思乱想在关于他的事情上。

　　现在刚好不在庄中，二人皆下山游历去了，就在他醒来的前一天。林忆心想这还真是不凑巧，真想见见这两位——都非常在乎顾修竹的人。关心则乱，所以容易胡思乱想，林忆听后在心内评价到。

　　顾修竹还表示对于他两人今年不在庄中过节，甚是想念，毕竟往年都是他三人一起过的。

　　说这些的时候，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中透着化不开的哀愁，脸上尽是落寞之感。不过这些在他的身上都没待多久，很快就恢复过来，恢复了过节的笑脸，说今年有林忆陪着并不孤单。

　　但看过哀愁落寞的顾修竹之后，再见到这个笑容满面的他，林忆心中便忍不住叹息，觉得他是在强颜欢笑，任凭他之后再怎么观察那哀愁竟未再显露一丝一毫，仿佛那只是他的错觉……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顾修竹的酒量很好，在喝完那一坛酒之后还是口齿清晰，眼眸明亮，只有两颊的微红证明着那坛月酒确实被他喝下了肚。

　　等到酒足饭饱之后，二人对坐着，顾修竹指着那已悬挂在高空中的圆如银盘的月亮说道：“传说月亮上有一座月宫，月宫里住着一位仙子，只有一只兔子陪伴着她，一年又一年永无止休，你说她是不是又可怜又孤独？”

　　林忆听到顾修竹的询问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发现他之前的判断是错误的，顾修竹已经醉了，而且醉得不清，但他的醉酒与其他人明显有着区别。书中写着有些醉酒之人容易发酒疯，有些则会倒头就睡，还有些会说胡话，但顾修竹所说的话并不是胡话，只是很出人意料，有些天马行空。

　　“也许，但也可能的是她即不可怜也不孤独，她有着漫长的生命，美丽的容貌和属于自己的天地，有着别人渴求却又难以得到的东西，只是没人说话而已，所以并不可怜；至于孤独，她还有只兔子陪着她，不是吗？

　　那只兔子经年累月地待在月宫里，想必也能成为一位小仙，化为人身陪在月宫仙子的身旁，陪她度过一个又一个长夜……”林忆停顿了一下，看到顾修竹已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失笑一声，果然和书中所写的一样，不能和醉酒的人较真，也许他们的问题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转头便忘了。但还是在心中补上最后一句，所以她并不孤独。

　　林忆坐在那静静地将剩余几块月糕吃下肚，望着顾修竹的眼神中，藏着诉不尽的温柔。

　　隔了好一阵，林忆才将目光收回，深吸了一口气走向顾修竹，弯腰低头将他打横抱起，重量比他想象中要轻上许多，顾修竹的身材非常匀称修长，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这是他平时观察所得。但今日将他抱在怀中，却觉得他有些过分瘦削，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日后还是得让他多吃点才行。

　　想罢，提步走向了自己的房内，林忆本打算将人送回房内，但转念一想顾修竹的房内也许并不允许旁人进入，自己这样贸然闯入倒是不好，虽然是送主人回自己的房间，但终究未经过他的允许，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最重要的是他怕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不该他知道的事知道了，会令顾修竹为难，他毕竟是一庄之主。

　　林忆将顾修竹轻轻放置在床上生怕将他弄醒，还好，只是皱了皱眉头，吸了吸鼻子又重归于安静。

　　林忆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听说醉酒之人是最不讲道理的，会做一些与平时大相径庭的事，虽然他不介意看到顾修竹的另一面，但醉酒之人总会有醒酒的时候，那时记忆回笼，他不知道顾修竹又会消失多久，所以林忆情愿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度过漫漫长夜。

　　今夜对于林忆来讲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一是那酒茶，毕竟是茶，虽然它掺了酒，但仍旧脱不开茶字，提神醒脑总免不了。他喝的不少，有大半坛陪着顾修竹一起碰杯。二是顾修竹就睡在这，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心安理得的与他同床共枕——尤其是在知晓自己的心意之后，在知晓这世间的习俗后。

　　林忆就坐在床边，背靠在床档上，默默注视着顾修竹。屋内没有烛火，但凭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月光也能看清一二，平躺着的顾修竹姣好俊美的脸庞带着一丝微笑，胸口轻轻起伏，证明睡得很香甜。

　　林忆就借着这点月光看着顾修竹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这一刻就是生命的尽头。他的头不知是伤口还是哪处，忽然隐隐作痛，然后化作非常尖锐的刺痛，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住昏了过去。

　　昏过去的前一刻，林忆心想果然还是要谨遵医嘱，有伤不要喝酒，连酒茶也不行，再者就是遗憾不能醒着陪顾修竹一宿。

　　在月光将要彻底离开这间房时，本该在睡眠中的顾修竹却忽然睁开了双眼，墨黑的眼珠轻轻转动，环视了一下四周又很快闭上，重新进入梦乡，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月光也终于离开了房内，再也瞧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上午太阳的光辉早已爬满了整个房间，房内那雕花木刻床上只有一道身影正是宿醉的顾修竹，而另一边，因为头痛昏迷的林忆早已不知去向。

　　床上的顾修竹紧闭着双眼，眼珠在慢慢转动，但又没有彻底张开，眉头微微皱起，又努力了一次，那双眼皮却像是用胶粘了起来，愣是怎么使劲都无法将其分开，顾修竹尝试无果后不再强迫自己，又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顾修竹彻底醒来，外面的天空竟是橘红色。他睁眼望着床顶，知道这里不是自己的卧房，也知道这里是他安排给林忆住的西厢房，而这是林忆的床。

　　他的酒量其实很好，但昨天却醉得很快，毕竟当一个人想要醉时就算只喝小小的一杯酒也会醉。

　　现在他的头虽然还因为宿醉的缘故痛着，但思绪已回笼，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自己喝醉酒之后向林忆问的问题。

　　回忆到这顾修竹突然嗤笑一声，用手臂轻遮住双眼，只露出半张称得上是奇怪的笑脸，又自言自语道：“真是个愚蠢的问题。”声音很轻很轻，像是闷在喉咙里，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见。

　　过了好一阵，顾修竹才从床上坐起，伸了伸懒腰，脸上再也见不着那奇怪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的潇洒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