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号公路》祟宁

57、笑面旅馆

　　两人相互依偎着，直到程逸从悲伤抽出身来，他才轻轻推开白卓明，抹了抹眼泪。
　　“做噩梦了吗？”白卓明轻声问道。
　　“嗯。”程逸点点头。
　　只是他已经忘记了梦的内容，只知道那个梦很可怕、很悲伤，让他现在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已经没事了。”白卓明替他擦掉眼角的泪痕，柔声安慰着他。
　　一道白光从白卓明眼角闪过，他看向放在桌上的镜子，伸手把镜子拿起来。
　　镜子映出一张四分五裂的脸。
　　“这个镜子怎么碎了？”程逸疑惑道。
　　有风吹进来，灰色纱质窗帘轻轻飘起，细密的雨丝落在窗帘上，宛如割破大动脉飞溅的鲜血。
　　房门嘎吱作响，两人回头看去，只见原来被堵的严严实实的房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随着窗帘的摆动，房门有规律的晃动着。
　　两人噤了声，把镜子倒扣在桌子上，静步走到房门旁。
　　程逸猛的拉开房门，向走廊看去。
　　走廊的窗户大开着，烈风夹着雨丝吹进来，墙皮被雨水浸湿，流淌着浑浊的石灰水，蜿蜒的水痕爬满墙壁。
　　一个身穿白衣的小孩站在房门口，他垂着头，将手中的书塞进程逸手里，随即向楼梯口跑去，冲上了三楼。
　　“喂！等等！”程逸下意识的去追赶他，直到白卓明拉住他，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踏上了楼梯。
　　白卓明把程逸拉到身后，示意他跟在自己后面，借着零碎的月光，两人上了三楼。
　　三楼的装修与二楼并无二致，只是更破旧一些，发黄的墙壁上布满涂鸦和大量含糊不清的语句，两人借着黯淡的月光摸索向前，视线穿过飘飞的窗帘，两人看见一抹白色身影在尽头的房间一闪而过。
　　白卓明伸手护住程逸，将腰间的枪掏出来，一步步靠近房间，猛的踹开房门。
　　房间空无一人，唯有一支上了发条的机械青蛙缓慢移动着。
　　这是一间儿童房，正中央摆着一张公主床，床边放着一架钢琴，钢琴的正对面是一面镜子，镜子被一层黄白色的薄纱罩着，朦胧之下似有一双眼睛正在偷窥他们。
　　两人确认安全后，白卓明点亮了钢琴旁的灯。
　　程逸翻开手中的书，两人借着灯光读起来。
　　这是一本日记本，字迹有些模糊，看上去像是出自小孩子之手。
　　【9.15
　　今天爸爸妈妈又吵架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爸爸给我塞了一些钱让我出去玩，
　　临走的时候妈妈看了我一眼，
　　她好像对我说了什么，
　　但是我没有听清，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我要出门了。】
　　【9.16
　　妈妈一晚没回家了，
　　爸爸很生气，
　　他给妈妈打了很多电话，
　　但是并没有接通，
　　爸爸出去找妈妈了，
　　他把我锁在家里，
　　像对待妈妈那样，
　　给我带了一条奇怪的脚链，
　　爸爸离开了，
　　我好饿。】
　　【9.19
　　爸爸妈妈好久都没有回家了，
　　我快饿死了，
　　爸爸留给我的小伙伴也不再搭理我了，
　　我真的好无聊，
　　还好晚上的时候妈妈回来了，
　　她把自己裹得好严实，
　　但是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一直飘在她周围，
　　她抱着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说那里特别美好，
　　她哭了，
　　我伸手牵住爸爸的手，
　　问爸爸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爸爸没有说话，
　　他把妈妈带走了。】
　　【9.20
　　妈妈又不见了，
　　爸爸也没有去找妈妈，
　　爸爸给我做了一大锅肉汤，
　　真的好香，
　　如果妈妈也能喝到这么好喝的汤就好了。】
　　【9.25
　　爸爸这几天好像很忙的样子，
　　他一直早出晚归的，
　　家里的肉汤也早就坏掉了，
　　但是爸爸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一直在给我喝肉汤，
　　我不想喝汤了。】
　　【9.27
　　今天我偷偷倒掉了汤，
　　爸爸知道后很生气，
　　他打了我，
　　我真的好疼，
　　他抓着我的头给我喂了好多汤，
　　那些汤都坏掉了，
　　好恶心，
　　我讨厌爸爸。】
　　【10.5
　　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我想妈妈了，
　　今天我趁爸爸出门的时候偷偷去了他们的房间，
　　他们的房间里有好大一架钢琴，
　　妈妈之前教过我弹琴的，
　　我坐在那里玩了一会，
　　爸爸回来了，
　　他看见我在弹琴后竟然笑了，
　　他摸了我的头，
　　还说我和妈妈一样漂亮，
　　和妈妈一样聪明，
　　比妈妈还要听话。】
　　【10.11
　　爸爸好奇怪，
　　他给我买了很多漂亮衣服，
　　他还把钢琴搬到了我的房间里，
　　他最近特别喜欢抱着我，
　　他还喜欢和我一起睡觉，
　　爸爸变得好怪，
　　我喜欢这样的爸爸。】
　　【10.15
　　今天的爸爸很奇怪，
　　他抱我抱的好紧，
　　我记得他曾经也对妈妈做过这种事，
　　他说他特别喜欢我，
　　说我特别乖，
　　我不理解，
　　但是，
　　既然这是爱的话，
　　我就应该接受吧。】
　　【10.21
　　今天降温了，
　　我好冷，
　　爸爸不让我穿厚衣服，
　　他说只有这样我才像妈妈，
　　只有这样他才爱我。】
　　【 11.1
　　今天爸爸很高兴，
　　他说要带我去一个没有人打扰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我在车上睡了好久，
　　一直到晚上我们才到新家，
　　这里布置和我的房间完全一样，
　　好神奇。】
　　【11.20
　　我想离开这里，
　　这里好无聊，
　　我想走，
　　我不想再穿裙子了，
　　我不想再弹钢琴了，
　　好讨厌，
　　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我讨厌爸爸。】
　　【12.2
　　我要离开这里，
　　我要离开这里，
　　我要离开这里，
　　我要离开这里，
　　我要离开这里，
　　我要离开这里……】
　　【12.6
　　我想到办法了，
　　我可以趁着爸爸睡着了偷偷离开这里，
　　我已经想好了怎么离开了，
　　只要再等几天，
　　再等几天就好了。】
　　【12.8
　　明天，
　　明天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12.20
　　我后悔了，
　　我还是爱爸爸的，
　　我要留在这里。】
　　【12.21
　　我要离开这里，
　　爸爸会杀了我的，
　　谁能来帮帮我？】
　　【1.10
　　是我错怪爸爸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我错了，
　　我要永远陪在爸爸身边，
　　永远，
　　永远……】
　　日记戛然而止。
　　面前的钢琴发出一声怪异的响动，程逸走过去，伸手按住那凹下去的琴键，一张发黄的纸张悄然落下，落在程逸的指尖。
　　“这是……”程逸把那张纸拿起来，“乐谱？”
　　乐谱上布满折痕，有些音符已经模糊不清，程逸手握着乐谱，指尖不受控的落在琴键上。
　　又是一声怪异的琴声。
　　随着程逸指尖的摆动，诡异的琴声在房间里回响。
　　白卓明看着眼前几乎已经忘情的程逸，将他手里的乐谱夺走，按住他的手。
　　“够了，不要再谈了。”
　　“为什么？”程逸歪歪头，眼里满是探究和不解。
　　“你不是最喜欢这首曲子了吗？爸爸。”
　　？！
　　白卓明松开程逸的手，后退一步，踩在机械青蛙上。
　　青蛙发出刺耳的叫声，程逸弹琴的速度更快了些。
　　“你怎么不说话呢？”
　　“你不爱我了吗？”
　　程逸笑着。
　　在他的身后，一个小孩探出头来，双手紧紧抱住程逸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