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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六月中旬的火红太阳乐此不疲的炙烤着人的皮肤,特别是淌过一条汗痕的后脖颈处,被烤的火辣辣生疼。
      像是高温下的炉皮被烫的翻出一层焦黑薄脆的卷儿,水淋上去,仿佛能滋啦啦冒汽。

      尽管气温已如此刁钻,在役的高中生特种兵们也是要上体育课的。

      一男孩把校服短袖卷到肩上,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胳膊,站在队伍里插着腰,欲哭无泪:“六月,这是一个丰收的季节,这是一个播种的季节,我那吉祥村和如意镇的父母还等着我回家务农,哪料小爷我命运多舛,被压迫在东凉一中这所牢狱服刑......”
      体育老师敏锐地捕捉到这声哀怨的叹息,凌厉的目光利箭似地射过来,男孩一个激灵!立马站成军姿般的板正,眼睛里顷刻透露出对社会主义感恩戴德的坚定光芒。

      体育老师年龄将近退休,瞪了一眼也没再训人,声音沉稳有力的指示道:“陆声,你挑个同学和你一块搬仰卧起坐的垫子。”
      刚才吐槽命运的男孩名叫苏久函,身形微胖。
      他旁边此时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六月,不是丰收的季节。”

      苏久函哭笑:“你今天不仅反应慢半拍,关注点也很清奇啊。”

      在老师滔滔不绝灌输体育锻炼的好处时,底下学生就默契的展开了窃窃私语。

      苏久函本想继续和林迹---这位全年级女生追捧的男明星似的人物进行一番热聊,但哪料平时低调至极的男明星却主动举起了手,用非常恭敬的语调朝体育老师举荐自己:
      “老师,我去一块搬器材吧?还缺什么,一块给您拿过来。”
      林迹说话时掏了掏耳朵,音色慵懒低哑,人也懒洋洋的。

      苏久函惊愕,“你啥时候这么积极了?”

      体育老师深感欣慰,“去吧,再拿两个计时器,检查一下垫子有没有破损,器材室最里面的比较新。”
      林迹从队伍里如愿走出来,双手插在兜里,扫视了一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咱班有叫陆声的?”
      底下学生笑成一片。

      老师不客气的拍了一下林迹后脑勺,“刚说了多少次,最近的体育课是两到三个班合着上,你小子刚---”
      陆声这时正好来到体育老师跟前,熟门熟路的伸出掌心,“钥匙”。

      林迹掀了掀眼皮瞧着这位陌生同学,稍微站直了点。
      陆声给人的感觉很规整,从他的头发丝到穿着,挑不出一丁点凌乱和错处。
      哪怕不远处的苏久函热得把袖子都快撸断了,面前这人身上的校服外套仍乖乖的包裹着每一寸皮肤,露出来的一截脖颈白的过分。

      拿到钥匙后,陆声说了句:“走吧。”

      两人虽然不认识,但陆声的言谈举止都非常大方。
      林迹挑了挑眉,瞥了眼头顶快要爆炸的太阳,抬步跟上。

      临行的前一秒,林迹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步伐一转,绕到体育老师身后手贱地比了耶
      ---那画面就是光头上长出了两只兔耳朵。
      队伍里的女孩子们见状又笑成一团,陆声走了两步发现没人跟上,回头时正好瞥见这一幕。

      远离操场后,林迹觉得无聊,开始搭话:“你是几班的?以前没见过你啊?你是体育课代表?”,林迹想起陆声刚才朝老师讨钥匙时那异常熟练的动作。
      陆声短暂的沉默了一两秒,回了声“嗯”。

      他语气有些疏离:“高一那会身体不好,军训低血糖晕了一次,光头觉得有义务拯救我,体委这职位就落我头上了。”
      林迹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不由得好奇:“当体委有好处没?”
      陆声说:“热身必须比同学多跑两圈,引体向上多做十个,跳绳多二十个,跳远多三十毫米......”
      通往器材室的楼梯很窄,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林迹笑着打断了他,“这你也能忍?”

      林迹从后面能看见陆声比女孩还白的后颈,跟其他男生的汗流浃背不同,走廊的穿堂风扫过,挟着陆声身上干燥而清冽的味道。

      鬼使神差的,两人穿过楼梯踏上平台后,林迹的掌心忽然覆上陆声的后颈---类似一种要暗杀掐死他的动作。

      陆声明显愣住了,他生硬的转过头,但脖子还被拿捏着。
      他在极度的迷茫中发出疑惑:“虽然光头把我的身体素质搞上去了,但你要是想打架的话,我不建议在这儿。”

      陆声的语气就是简简单单的陈述句,听不出幽默感或者恐惧感,就是对任何事都淡淡的,毫无波澜。
      如果有人现在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估计陆声还会礼貌的提醒他大动脉在哪,别割错了。

      林迹一做出这个动作就后悔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碰陆声脖子?
      他沉默了两秒,尴尬的找补:“见你没出汗,判断一下你是不是活人。”
      这说辞挺离谱的,但所幸陆声无暇计较。

      林迹收回手后延续上一个话题,“还没说呢,光头这样练你你都能忍?”
      陆声捏着薄薄的银色钥匙,钥匙链是一个被轻微磨损的光头强挂饰,他边开锁边回道:“谈不上忍不忍的,挺感谢他,他关心我。”

      器材室门锁发出“咔哒”声响,空气是铁锈味和皮革味混在一起的。

      林迹第一次遇见这么小就对老师报以感恩之情的学生。
      他不由得重构了一番对陆声的印象,但那句话---“他关心我”,却莫名引起林迹心底异样的波澜。
      难道这小子缺爱?

      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管陆声怎么解释,林迹都片面的认定了陆声的缺爱属性。
      进入器材室后,林迹并不急着去搬垫子。反倒优哉游哉的像个小少爷般逛起来,陆声回身望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喊他过来帮忙。
      平时他一个人也可以搬,但今天的垫子似乎......

      在陆声犹豫的间隙,林迹从篮球架的空隙中正好瞥见这边的僵局,惊诧道:“好家伙,这上个班体委是盖房呢?”

      只见垫子被一层一层、一层一层地摞成高楼,距离房顶就差横躺个人的距离。

      陆声没什么表情的脸在这时也露出些许无奈。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小少爷,“你刚为什么主动请缨?”

      搬体育器材向来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林迹身形高大,同样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比陆声高出一个头来,校服T恤下藏着不属于年轻男孩的肌肉感,腿也长,校裤长度都是专门改良过的。

      小少爷像是浪够了,无所谓的耸耸肩,“站太阳底下等着多热,不如来器材室凉快一会。”
      陆声垂了垂眸,又问了一次:“真的?”
      他侧身靠在结实的软垫上,淡然地审视着。

      林迹则居高临下的端详陆声,看了他几秒后,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低笑:“什么时候发现的?”
      “当你的校裤口袋被某种东西塞成长方形的时候。”

      林迹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哦。”,陆声紧接着补了句:“同时这个长方体还能隔着布料发光的时候。”

      发光?

      林迹犹疑的把手机掏出来,只见屏幕上赫然映着通讯来电,他拍了拍陆声的肩,仿佛两人是熟到一定程度的好兄弟,“我接个电话就把手机重新放回没收箱,你先等我一会。”
      还不等陆声发表意见,林迹已然面色严肃的去门外接电话了。

      器材室非常凉快,不需要空调,仅仅是颇具年代感的风扇扇叶扫过一排整齐的风时,都有着沁人心脾的舒爽感。
      空气里漂泊着金属味和灰尘味,还有少年们运动后特有的汗味,所有味道都杂糅在各种器材中,构成咸味的青春。

      光头曾评价这群小子聚在一起时的味道:一股人味。

      林迹挂完电话就把手机扔进了角落的没收箱里,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馊主意,把从学生手里搜刮来的电子产品藏在这种旮旯拐角。
      他刚一抬眸,便看见那个略显瘦弱和单薄的背影正踩上不知从哪搬来的梯子。

      问题是:林迹瞧见那梯子金属横梁处的螺丝,正在松动!

      陆声专注时有种不谙世事的认真,他眼里只有即将抽出来的垫子,但突然脚下猛的一晃!
      他的上身也瞬时摇摇欲坠,他眼疾手快地把住面前的“垫子墙”,手掌插进垫子的缝隙,当以为自己就要腾空时,脚下却出乎意料的一稳!

      陆声心跳很快,垂眸看去,原来是打完电话的林迹及时救了场。

      林迹因为刚才的疾跑和骤停,胸膛剧烈起伏着。
      身形高大的少年箭步冲来,眼见着就要断掉的横梁被他有力的小臂生生托住。他托起来的正是陆声脚踩的那一截,因此他几乎是单臂就承担住了整个陆声的重量!

      男生肌肉含量更高,骨架也更大些,就算陆声再瘦,实际体重也并不低。
      但林迹的力气却是出奇的大,不仅单臂托住了陆声,另一只手还稳妥的扶住了陆声小腿。
      两人对视,
      千钧一发之际,空气忽然劫后余生般的静止了一秒。

      隔着光滑的校裤布料,陆声感到自己左边小腿被一只手牢牢卡住,竟然跟自己脖子刚被握住的感觉异曲同工。

      林迹的手掌很大。

      他喘了两口粗气,“没事吧?”
      陆声抿了抿唇,“没事。”

      横梁间的距离不高,虽然断了一根,但突然踩空的危机已经解除,陆声说:“我自己下来。”
      林迹还是半扶着他,直到陆声落地,那张眉眼略显攻击性的脸才重新松下来,戏谑道:“你小子还挺沉。”

      林迹没穿校服外套,陆声指了指他裸露在外的胳膊:“被划伤了。”
      断在地上的横梁发出叮铃咣当的金属脆响,陆声从横梁边缘瞥见了稀稀拉拉的血迹。
      与此同时,一道血痕在林迹健康的皮肤表层渐渐明晰。

      但林迹不太在意这些小伤口,无所谓地开了个条件:“手机的事,别给光头打小报告就行。”
      陆声皱眉,“打小报告?”,他从来没这么想过。

      “一看你就是那种听话的好学生,”,林迹眼尾弯起来,显得很坏,有理有据的说:“好学生都打小报告。”
      陆声对他那点感恩之情因这种幼稚评价顷刻间烟消云散,冷冰冰道:“打小报告这种词,只有幼儿园小孩会说。”

      几分钟后,在好学生和幼儿园小孩的共同努力下,五个仰卧起坐专用的厚垫子被齐心协力的抬到操场。

      两人这会刚走到操场跑道上,草坪中间有其他班的傻子正顶着烈日追着足球跑,每个人的鼻孔里都呼哧呼哧地喷出热气。
      抬垫子时,幼儿园林迹使的劲儿小,好学生陆声多。

      “我手受伤了,陆同学,你也不关心关心,还让我搬这么重的东西。”
      “我和你不熟,”,好学生脸色平静:“不用关心你。”

      林迹脖子上挂着两三个计时器,计时器哐哐地随着步频撞来撞去,“是啊,我和你不熟,但刚才还扑过去见义勇为呢。”
      这倒显得陆声不团结友爱了。
      陆声被吵得有点烦,分神瞥了眼林迹,忽然动作一僵,他眉眼淬出危险,给本就严肃的面容再添一份冷意。

      林迹只顾着打趣人,丝毫没察觉到有一颗黑白相间的球体,正做着匀加速运动直奔他后脑勺!

      待他感受到有一阵猛烈的风刮过耳廓时,整个人已经被另一道更猛的力道仰面扑倒。
      两个人的身体重重摔进五层厚垫子,五脏六腑被塞进棉花里。

      林迹的头幸运的躲过了袭击,“好家伙......”,他先是侧目瞥见墙角那个仍不安分弹跳着的足球,再仰目望了望天上的蓝天白云,感叹了句:“祸不单行。”

      林迹刚一感叹完祸不单行,就感觉原本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迅速爬起来。
      陆声拍打着自己校服外套上莫须有的灰尘---这是个下意识的洁癖动作。

      陆声脸上的嫌弃难以完全掩饰,但口吻倒还平静,他对上林迹那懒洋洋的视线,说:

      “见义勇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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