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的白月光竟是我自己》尚榀茶

84、第 84 章

　　帝俊形容枯槁，不过三天的时间已看不出昔日的光彩。

　　他跟着陈阳在山海各处游荡，辗转各地最终来到了白民国旧址，他不由心中一颤，昔日曾经宣教的地方如今到处都是废墟一片。

　　月光莹莹为灰暗的山海带来了一丝光明，帝俊和陈阳站在高山之上，看着远处山脚下那处冒着袅袅炊烟的房屋，微愣了愣神。

　　万年前他初次去到人界白民之国宣教之时，白民之国歌舞升平，虽然人类未曾开化，但却各个将他看作神明。

　　他一生中难得有了那么一段平静安详的时光，他教诲白民驯兽，教授他们知识，他知道白民之国国主的女儿对他有意，他本不想沾染红尘，却还是为了所谓的信徒娶了对方。

　　后来他游历回来，强行将白民迁入了山海，他知道他们身上有着人类的罪恶，但那是他的第一批信徒，也是他发展壮大的基石。

　　白民果然不负他的期望，在山海逐渐壮大，给他带来了无上的威望。

　　但白民终究只是低贱的人类，于是他亲眼看着羲和搅乱了白民的安宁，看着众神妖之族将白民逼入绝境。

　　他的那些低贱的子孙终是在那场浩劫之中沦为了尘土。

　　曾几何时，他也曾心有不忍来到山海的白民故址看过两眼，但不过只是些断壁残垣，碎石瓦砾。

　　据说有些残留的白民依旧在山海游荡，他们将头发染成了黑色，也依旧抵挡不住神民们自内心深处对他们的鄙夷。

　　帝俊金色的瞳孔微微怔了那么一瞬，就听见陈阳说道：“阿俊对这地方可还熟悉？几千年前吾也曾来过一次，哎，终究是造化弄人，白民属实可惜了。”

　　帝俊闻言缩在袖中的手微微发颤，好一句造化弄人，属实可惜，那一句，他甚至怀疑陈阳早已看透了他肮脏的内心。

　　陈阳看着帝俊略微僵硬的神色，顿了顿，继续说道：“阿俊可想去看看，咱们不妨猜猜，那小红砖建造的房子里住的可会是白民？”

　　帝俊猝然抬头看着眼带笑意的陈阳，一时间竟无法猜透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对方带着他走过了山海无数破败的部落，也曾问过他，心中可有何感触。

　　他当时只是木然地摇了摇头，他从来都知道山海阴气渐生，那些神民在他的统治之下过得并不算好，是以就算见到了尸横遍野，也只是稍微心有不忍。

　　但陈阳这个时候问他，他依旧只能摇头，既然白民国度已毁，他又何苦追忆往昔？

　　陈阳却并未理会他的反应，神色复杂地看了帝俊一眼，而后信步朝山下走了下去。

　　陈阳的步子不快，神色依旧自在，但每走一步，帝俊脸上的表情就僵硬一分。

　　山海的白民旧址从人界迁入的时候就沿袭了人界的风格，纵然现在早已看不出原来的地貌，但依旧有不少熟悉的旧物提醒着他，他曾经在与这同样的国土之上受万民景仰，宣自己之道。

　　红砖黑瓦，里面还亮着灯，透过透明的窗玻璃，他甚至能看到花花绿绿的窗帘之后影影绰绰的人影。

　　不曾想几千年了，这白民旧址竟然再次有了烟火气，帝俊呼吸间已出了一手心的汗。

　　陈阳也没在意帝俊那粘在自己身后三米外的脚，他走到门前刚抬起手打算敲门，谁料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陈阳看着开门的人，微微一愣，随后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里头的人同样先是一愣，随后大叫起来：“你，你，你，小陈？你头发怎么白了？”

　　陈阳为了方便在山海行走，早已变换了容貌，约莫是他早已习惯了陈阳那副不惹眼的平凡相貌，索性便画了张易容符贴在了身上。

　　除了头发依旧还是白色之外，他倒是与从前别无二致。

　　看着炸毛的程凰，陈阳轻挑了挑唇角，他也没想到，程凰竟然会和白珏再次回到这个地方。

　　他从凤轻晨那里得知风竹音取了神骨，他本以为程凰和白珏两人因为神骨早已如同女尸一般身死，未曾两人竟然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这里。

　　但转念一想，他也明白过来，程凰本就是独立的人，就算没了神骨，也依旧是只活了万千年的神兽。

　　“程哥，好久不见。”陈阳淡笑着说道。

　　屋里的白珏约莫是见程凰在门口停留的时间过长，穿着一件绣着乘黄的围裙拎着勺子就走了过来。

　　看见陈阳也是一愣，但他的反应比起程凰来倒是小了不少，不过一愣的功夫已经再次恢复了从前那副淡然的样子。

　　“好久不见，寒舍简陋，若是陈兄弟不嫌弃，可愿进来坐坐？”

　　陈阳笑道：“乐意之至。”

　　陈阳说完，侧过身来，露出身后那个高大颓然惊愕的身形。

　　程凰刚想继续追问，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帝俊之后顿时僵在了脸上，就连从来波澜不惊的白珏脸色也突然发白。

　　陈阳垂了垂眸子，说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你们可欢迎？”

　　程凰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闻言脸色顿时难堪起来，他张了张嘴，看向微拧着眉心的白珏，还是闭上了嘴。

　　说起来程凰自认为他和帝俊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虽然他曾经是对方的坐骑，但对方也从未将他看作过宠物，从来不管不问，不理不睬。

　　他甚至对对方还存有一丝感激，毕竟他纵然脑子再不灵光，也知道对方应该知晓一切，但帝俊未曾追究，甚至还放了他，让他和白珏在一起。

　　就这样一份成全，虽然大概率是因为对方的不在意，但却也让他心生感激。

　　但白珏就不同了，真要说起来，白珏算是帝俊的子孙。

　　程凰看着白珏眉心的疙瘩渐渐消散，内心不由松了口气。

　　陈阳神色自若地看着三人的反应，他清晰地看到了帝俊在听到白珏那句“进来吧”的时候，金色的瞳孔微微生出了一丝震颤。

　　陈阳顺着白珏的话说道：“叨扰了。”

　　白珏和程凰做的菜不多，三菜一汤，连米饭都只蒸了两碗，是以四个人只能将就着简单吃了一顿。

　　陈阳和程凰说起从前，对方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依旧像个快乐的小鸟，让他沉闷的心情都不由轻快了不少。

　　陈阳和帝俊离开的时候，月亮还未下山，他们带着一身露水离开了白民之国。

　　自始至终，帝俊一言不发，直至快要走出白民之国旧址之时，他才第一次主动向陈阳开了口。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帝俊声音干涩嘶哑。

　　陈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说道：“阿俊，你可知我为何没有要了你的命，反而带着你，游历山海？”

　　帝俊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偏了偏头，那一动作，不由让陈阳想起了他尚在章尾山之时。

　　那时候帝俊聪明好学，心高气傲，但毕竟是个奶娃娃，有时候他教的太过晦涩，这人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但自从他化形之后，陈阳便再也不曾再见到过帝俊脸上出现过这样的疑惑之情。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阿俊，你就算再不好也是我养大的崽子，纵使千错万错，也有三分是我的错。我从前就知道你太过偏激，也想过风竹音会和你产生矛盾，但我却一意孤行，还是为了我所执着的阴阳平衡，不顾你们自己的意愿，将山海强行交到了风竹音的手上。我终是错了，我如今再教过你，可还来得及？你看这山海，芸芸众生，所求不过生存，不过平安喜乐，你经历过那种平凡的简单，可还愿让这山海再次归于平静？”

　　帝俊张了张嘴，偏过头去，闭上了眼。

　　一行热泪却自他眼角淌了下来。

　　陈阳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山海自有缘法，人界终有定局。人界有句话，亡羊补牢未为晚也，阿俊的道心可还能清明？”

　　帝俊周身的黑气如同翻涌的蒸汽自他四肢百骸溢散而出。

　　半晌，帝俊才睁开了眼，他看着陈阳的身影渐渐走远。

　　帝俊心中百感交集，半晌，他冲着陈阳的背影，大喊道：“我未曾偷过神筋，神筋被九尾一族带出山海，如今定然还在人界！”

　　他不知道陈阳有没有听到，因为对方的身影渐渐变小，终是化成了黑点。

　　帝俊看着消失的黑点，颓然撩了撩杂乱的长发，释然地坐在了地上。

　　几万年了，他似乎终于再次找到了自己的道。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他似乎听到了章尾山的钟声。

　　帝阳笑容和煦地看着他，问道：“你可有何愿望？”

　　年幼的小龙鼓着腮帮子，皱着眉心说道：“我要成为像您一样伟大的神！”

　　帝阳微微一愣，笑道：“这样啊，吾名帝阳，我看你长得俊俏，不如就叫帝俊如何？到时候啊，我就好好培养，你就是吾之接班人！”

　　从此，他就有了名字——帝俊，帝阳的帝。

　　人界，海市。

　　陈阳刚走到界管局门口，就看见一个绿发男子横着从里面摔了出来。

　　而后，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姓伏的，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陈阳抿了抿唇，眨了眨眼，就见绿发男人干净利落的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

　　他不经意对上了对方那一双委屈的眼，不由心中一震。然而他还没震惊完，对方那眼突然变了神色。

　　只见绿发男子突然冲他冲了过来，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眼睛一眨，开口就道：“救星啊，救星，我和我家尘尘的姻缘可不就差你这个救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