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的白月光竟是我自己》尚榀茶

104、番外一 蓬莱方丈

　　那一日，莫尘看着伏归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之后就听到了那声响彻云霄的声音。

　　蓬莱方丈，各护一方。

　　他不是傻的，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不久前伏归曾问过他是否会嫌弃他的样子，那时候他化身成了一只巨大的乌龟，如同一座空中的城堡，将受灾的民众救了起来。

　　那时候他会将他放在他的背上，但这一次他只说了让自己等他回来。

　　莫尘不知道那个等是要多长的时间，一个时辰？一天？两天？又或者一个月？

　　莫尘守着伏归的吩咐，这一等就是半年。

　　伏归将界管局用阵法缩小了放进了他的掌心，同时也禁锢了他的行动，那里如同一个小小的世界，就算外头斜风淫雨他也依旧可以随心自如地透过缩小了几万倍的界管局看见外头不断变化的景象。

　　他亲眼看见高山变成平原，平原被黄沙覆盖，又被大水冲走。眼前的一切都在短短的几个月间沧海桑田地变了。

　　纵使外头一切都变了，但那些天崩地裂却没能撼动界管局中那颗巨大的神树一分一毫，那树反而在无尽的暴风雨中越发红火了起来。

　　最开始，莫尘还能凑近了看看那棵神树的样子，到后来却再也近身不得。

　　直到有一日，他从睡梦中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周身的禁制倏然松动了些，那一瞬，莫尘轻轻摸了摸那几乎透明的迷你界管局，不由落下泪来。

　　没多久，禁制就彻底消失不见了，那一日，狂风忽止，急雨骤歇。他走出界管局，就看见了那自东方遥遥升起的一轮火红的太阳。

　　莫尘怔怔地盯着那一轮红日，却再次模糊了双眼。

　　曾经惊慌的人们再次回到了一片废墟的家园。

　　他看着陈晓红轻轻挥手苍茫的大地之上逐渐冒出了无数郁郁葱葱的植物，他看着胡媛眼睛轻眯，在人界画出了一个圈——那是新的青丘之国。

　　关潼回来了，他一身的疲惫，才没抱怨几句山海的繁忙就又被众神簇拥着请回了山海。

　　莫尘知道自此山海和人界相连，再也没了之前的禁制。

　　山海的神民可以轻而易举的跨越界面来到人界，但人界的生灵却没有能力踏入山海，于是他们高傲的为山海取了个高大上的名字——神界，纵然这世间早已没了所谓的真神。

　　但这次浩劫，人界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曾经稀薄的阳气，如今似乎也不能再称之为阳气，因为就连他这个平凡的人也能感受到空气中清新而又与之前不同的气息——人们称之为灵气，灵气逐渐复苏，就连同他一般的普通人竟也开始能修出灵力了，当然那样的人不足万分之一。

　　人界的重建，山海的重整，一切的人似乎都忙碌了起来。

　　莫尘在界管局又等候了半年，这期间就连界管局都差点儿改了名字，因为这世间再也没有那些潜逃而出的山海神民了。

　　新的名字上头争论了小半年，依旧没能定下来，最后龙炎大人铁青着脸下了令——名字还叫界管局，专管两界作奸犯科之事。

　　莫尘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短短一年，那个被人们称为大英雄的名字似乎再也没人提起了。

　　他向界管局递了辞呈，上一次他等了多半年，那人才慢悠悠地找到了他，这一次，他不想再等了，他决定自己去找找那个不着调的迷了路的臭乌龟。

　　他用自己这半生的积蓄买了条船，自东海向东而去。

　　听说当时两座巨大的高山挨着，一个住着山海的神妖，一个住着人界的万种生灵。

　　但太阳出来的那一刻，其中一座永远地沉入了海底，消失了踪迹，另一座却在所有生灵离开之后，半浮半沉地消失在了海中。

　　莫尘架着船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千里，他看遍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岛屿，却依旧没发觉任何熟悉的气息，

　　他早已记不清自己在海上飘了多久，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

　　那是传闻中早已归于天地的陈阳和风竹音。

　　陈阳似乎比他们初见的时候长高了那么几分，曾经的白发如今变成了一头青丝，他就那么闲适自在地飘在大海之上。

　　风竹音看见莫尘啧啧了两声：“呦，阿阳，小莫如今这样子是不是叫声老莫更合适些？”

　　陈阳：“……闭嘴！”

　　风竹音挑了挑眉，小媳妇般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陈阳也没理他，踏着水痕朝莫尘走了过来。

　　他叹了口气：“抱歉，若不是受我所托，伏归他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莫尘淡笑：“神主不必自责，他那个人看着四六不着的，其实心里清楚得很，他总说他受了伏羲大帝的影响，仁慈心软过了头，其实不过是他为自己找的理由罢了。他看不得，受不得，故而不得不管，又和神主什么关系？”

　　陈阳：“……是啊。”

　　莫尘摸了把脸满的胡茬，问道：“神主和风大人……”

　　陈阳：“我们啊，造化无常，天道终是不忍，故而神斧再现，阴阳再造。如今这世间再无阴主阳主一说。阳中有阴，阴中存阳，是为阴阳之道也。”

　　莫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再次问道：“那神主和风大人来此是？”

　　陈阳浅笑了下，从怀中取出了一根拐杖，说道：“这是伏羲当年用自己的神骨削成的拐杖，曾陪他踏遍大山大河，看过人世沧桑。于你也许会有些用处。”

　　莫尘微微一愣，只听陈阳继续说道：“帝俊为了苍生化为龙骨，如今我已将其骸骨找全，埋于山海之间，他受万民香火，千万年后或可再生也未可知。至于伏归，他和阿俊不同，莫大哥，加油。”

　　莫尘嘴角颤抖，眼圈顿时一红：“谢谢。”

　　风竹音刚想说什么，被陈阳一瞪，再次闭上了嘴。陈阳舒了口气道：“莫大哥，如今鬼界新成，你若是有空，不如过来帮忙？”

　　莫尘没料到陈阳忽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错愕地蹙了蹙眉，说道：“鬼界？”

　　陈阳解释道：“是啊，阴气终是生出了灵智，结出了善根，总不能一直漂浮于山海抑或人界，故而风竹音在不周山底划出了一界，人们常说见鬼，见鬼，我觉着鬼这一词不错，便将之称为鬼界，我为其取了个名——酆都。若是莫大哥空闲，也可过来坐坐。”

　　莫尘愣愣地点了点头，陈阳见状释然地说道：“既如此，我和阿音就先走了，祝莫大哥好运。”

　　莫尘抚摸着手中的拐杖，一时间心绪复杂。

　　陈阳不会无缘无故地过来和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除非，对方早已看穿了什么。

　　莫尘盯着拐杖苦笑一声，他眼不瞎，但心却盲了。

　　莫尘一时间哭笑不得，他抱着拐杖笑着笑着就哭了。

　　是他一叶障目了，那人曾说，他不死，他便不会死。如今他的年岁一直见长，但相貌却未曾发生一点点改变，不过是因为那个家伙拥有无尽的寿命，因为他没死。

　　他突然想到了曾经见到的无数的大大小小的岛屿。

　　如今想来，那家伙为了骗过他，倒也是煞费苦心。

　　明明活着，却一直躲着不见他，想及此，莫尘又气又急。

　　莫尘恨恨地对着大海喊道：“姓伏的，我知道你在，你出来呀！”

　　海面风平浪静的，一点声响也无。

　　莫尘自嘲般笑了声，长长舒了口气：“伏归，你在害怕什么？你的样子？我说过我不嫌弃，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出来。”

　　“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就那么平平静静地自己过着了，是你招惹了我，为什么此刻又当起了缩头乌龟？”

　　是啊，那家伙可不就是一只乌龟吗？得意的时候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如今倒好，竟也要起脸面来了。

　　莫尘看着平静的海面，一时心绪复杂，他突然想到了陈阳那句若是空闲不如来酆都鬼城的话来，于是咬了咬牙，说道：“伏归，你若是再不出现，你我此生便再不复相见。”

　　他的声音没激起半点儿水花，那一刻莫尘几乎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直到他的船微微一颤。

　　莫尘苦笑一声：“神主说要建一座酆都鬼城，既然你不出来，那我便去了。”

　　船体再次震颤了一下，莫尘等了等，船体却再次回归了平静。

　　伏归那样的性子，看似整个人精明又无赖，但要真较起真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就如他早就知道自己惹的因果越多，到头来越无法抽身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进去一般。

　　莫尘叹了口气，岁月绵长，那人总有想明白的一天，于是他头也不回地驾船离去。

　　陈阳和风竹音对莫尘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欢迎，最明显的就是，风竹音一见到莫尘开口就说：“小莫来了啊，我这酆都刚刚建好，你看看你想要个什么官职，只要你提，不管大小，都是你的。”

　　莫尘抽了抽嘴角：“风大人豪气，我这人只想平平淡淡，官职太大只怕能力不足，倒耽误了酆都的建设。不知风大人可有推荐？”

　　风竹音勾唇一笑道：“这样啊，正好我这人缺个掌笔的，我称之为判官，专判天下事，不争不抢，你可愿意？”

　　莫尘从没听过这样一个官职，但风竹音既然开了口，他也过来了，自然也不好推却：“如此莫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莫尘话音刚落，风竹音就迫不及待地将一只笔放入了莫尘的怀里，那笔浑身漆黑，只笔尖带着一丝金光。

　　莫尘见过不少笔，还从未见过如此做工精细的毛笔。他一抬手，在纸张之上写下一个伏字。

　　眼前的景象顿时变了，他骤然看见了无数的阴鬼，人类，神民等等景象，甚至还看到了那个瑟缩在他那艘停在东海之岸的船舶下的小乌龟。

　　“铁面无私判官笔，善恶分明公正心，日后我这酆都的公允便交由莫老弟了。”风竹音幽幽的一句话将莫尘的神思拉了回来。

　　方丈已逝，蓬莱无踪，鬼城初建，莫尘愣怔了片刻，回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