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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横生枝节 ...

  •   夜里的悲台纵乐无度,门庭若市。初六端着食案,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闪着,躲过载歌载舞、觥筹交错的人群舞伎,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把客人要的酒菜给送到了。

      “这位爷,酒菜来了,吃好喝好!”她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十分熟练地替他们上好酒菜。

      东西撤下了,初六正欲抱着空食案回去,谁知步子还没抬,手却猛地被中间坐着的干瘦男人一把捉住。

      “姑娘这么急着走作甚,”男人一边说一边摩挲着她细皮嫩肉的手,猥琐的笑容顺着涎水淌了下来,“春宵一刻,小爷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嫰瓜子……”

      初六被这番扭曲的表情吓得连连后退,手想缩回却被锢着抽脱不出,抬头一看,冯落寒并不在二层阁楼上,一时心里擂鼓似的慌了。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她善制毒,本可以一把药粉迷昏了他,奈何两只手被死死钳制住,腕间都勒红了。

      男人一口酒气喷在初六脸上:“小爷给你钱,很多很多钱……”

      “谁要你的臭钱!我们悲台不缺你的烂心钱!”初六急得快哭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你干什么!”

      关键时刻,秦娆珎瞧见楼下有纷乱,一眼认出是有人在欺负初六,当即挽了薄袖香巾就冲下楼直奔过来,指着那精瘦男人劈头盖脸地训斥道,“一个大男人只会欺负小姑娘,还要不要脸!你给我把手松开!”

      男人醉意上头,哪里管这三七二十一,满脸酒气熏天,龇牙咧嘴地笑着:“哟,这儿还有个美艳的,多少钱,爷把你们都包圆了!”

      见这情形,秦娆珎知道再怎么同他理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直接上手去掰他的手腕,却又害怕太过用力会弄疼了初六,一面回头看她,一面嘴里急切地念叨:“你放手!你放开!”

      别看眼前男人精瘦,力气却大得惊人,只一只手就能轻松钳住初六两只纤细的手腕,还腾得出另一只手来捉秦娆珎的手,脸上荡着得意忘形的醉笑。

      纵使秦娆珎多年来开疆扩土,床榻之上独领风骚,却也不是谁人都肯委身的。这番叫一只又长又黏的鼻涕虫给占了便宜,心里直犯恶心,嘴上都开始打着哆嗦:“把你的脏手拿开!滚!”

      初六心肠软,瞧不得身边的人受欺负,更何况是因为自己而受委屈。见前来襄助的秦娆珎受到这番侮辱,心里比她更难受,仿佛百倍千倍都扎在自己身上。自己尚且脱身不得,却再顾不上个人,她奋力挣扎着,只想快些叫秦娆珎摆脱他的钳制,莫受了自己的连累。

      手挣不脱,那便上口,尖牙利齿地要去咬他。谁料剧烈挣扎之间,额前的头发不甚散落开,眼尾那片巨大的红色胎记登时毕现,醒目地横亘在肌肤上。

      刺目,扎眼,像是浮在清汤上的绿头苍蝇,华服上灼出来的深洞。

      大事不好——秦娆珎的心猛然沉了下去,抬眼只见初六神色惊恐,眼神躲闪,像是陡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自卑,胆怯,瑟缩,颤抖。一面更绝望地挣扎着,一面深深地低着头,周遭几百只眼睛就像毒针一样不可直视,淬着世俗的毒,装于成见的器具,一辈子也找不到解毒之法。

      “好丑啊!”

      男人嫌恶地撇着嘴,却忽而又荡开个幽幽的笑来:“不过够嫩就行,灯一吹什么也瞧不见。就当你们俩一个是身子一个是脸,小爷我也不嫌弃!”

      禁锢太紧,挣脱不开,两个女子被强行拉入怀中。

      言语污糟,不堪入耳。秦娆珎心里憋着一口气,忍不住冲着四面八方大喊:“六月你个臭婆娘!平时天天出来气我,这时候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你的拳脚呢你的刀剑呢!往这里揍啊!算我请你的!”

      这惊天一吼,莫说是哪个犄角旮旯里歇着的叫花子能听见,就连好事正浓的床帏之客都匆忙穿了衣服出来,鞋也顾不上穿,趴在阑干上嗑着瓜子,瞪大了眼看热闹。

      席间还有只狗探头探脑地从众人腿脚间伸出半个身子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后事如何。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闻一阵骤风,而后不见桃花人面,只觉一股旋风掀起众人衣袂,蒙了面迷了眼,混乱中绷直的腿狠狠踢来,冲着那男人的胸口就是震天一脚,直叫他头晕目眩手脚麻木,连连后撤,胸口都要踹成了碎渣,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跌入一群小厮之间。

      “这才叫动手,你那挠痒痒的把式能唬得住谁?”

      六月立身站定,一面冷眼无情地贬低着秦娆珎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一面又殷殷切切、忧心忡忡地询问初六:“你怎么样?可有受伤?那人心这么狠,勒得你手都红了,疼不疼?可还能动?”

      变化之快,令人咋舌。秦娆珎被这热情给甩了出来,恍惚间只觉得此女子必定有两副面孔。

      然而初六无暇顾及手上的瘢瘢红印,一手颤抖地去遮眼尾的胎记,一手拼命划拨着散乱的头发,极力去遮掩它。

      “丑……难看……它不可以出来……你回去……你回去……”

      她梦呓似的念着,全然听不进耳畔六月和秦娆珎的问候,天地之间,身前身后,只剩怪诞的碎片铺天盖地地旋转着,转得人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六月和秦娆珎相视一眼,叹了口气。

      这是初六的心病。

      六月知道,最好的药方就是让她一个人静静待着,这里人多眼杂,喧嚣不堪,见了也只会更惊惧。当下解了外裳给她披上,揽着她要带她离开。

      然而想来容易,想走却难。

      居然叫一个花楼里的姑娘给揍了,还显得这么窝囊,高瘦男人自觉失了面子,脸上挂不住,咳着血喘着气被身边人扶起来,就撑着腰大声嚷嚷着要拦人。

      “打了人就要走,你敢!给我站住!”

      秦娆珎原本想跟上去,此话一出,脚步突然顿住,偏过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丝丝缕缕的乱发配着柔情的眼,原本是横波流转,楚楚可怜,如今乱发间透着坚毅,眼神里全然没有方才的无措和任人拿捏,而是蓄着火的,火里烧着沉着镇定,烧着人莫犯我的禁忌。

      男人怔了一下,却又很快清醒过来,自知这面子必须找回来。兀自默默退了后,却叫身旁的人全数上阵。

      “给我上!捉住赏金二十两,杀了赏金五十两!”

      原来那几个一直在他身边保驾护航、作常服装扮的人竟是打手,向来吃的就是打打杀杀的饭,今夜却只要教训几个小姑娘,真是赚大发了!

      六月本欲扶着初六退去,奈何闻见空气里腾腾的杀气,直冲她而来。

      她转过身,凌厉的眼神落在每一个起了杀心的人身上,剜刀般剐着他们的皮肉。

      “带初六走。”六月把人往秦娆珎怀里塞,道,”这里有人求死,等着我超度呢……”

      话音未落,一个个壮硕男人泰山压顶般奔袭而来,手里不带一丝怜惜。

      我要银子……

      我要活下去……

      六月的武功是跟着江令桥学的,一招一式都有锐利的风骨,面对五六个大汉满目凶光、毫不怜惜的模样,抬手出掌间也没有丝毫犹豫。

      作为忘川谷魔侍,面对眼前区区几个人易如反掌。然而铜臭是灵魂里寄寓着的味道,它催使着恶种萌芽,敦促着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紧接着站起。

      四周皆是眼睛,六月不好出手太重,免得伤了他人性命,给悲台招来没必要的麻烦,故而久久挣不开这团团包围。

      她无心恋战,一心想要尽快结束。然而,割下的野草缺口流着新鲜的汁液,春风一吹便生,又一茬茬扑上来。

      男子不知六月实力几何,见她畏手畏脚的,还以为是占了上风,当即兴高采烈地拍手鼓掌。

      看看!都好好看看!让人见了再不敢嚼他的舌根,搬弄他的乐子。

      前方厮打纷乱,他在后方看得津津有味,殊不知另一个女子悄然而至,不论三七二十一,一记飞腿径直踹在他心口上,力道深邃,伤筋动骨,与六月先前那一脚,虽没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有左右相称之美。

      “胆敢在悲台闹事,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身后平底惊雷一声吼,中气振振,“悲台有悲台的规矩,谁坏了规矩就是自讨苦吃!”

      歌舞早已停下,缠斗也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一同汇聚于悲台正门,那声源的来处。

      八面玲珑的正堂门下,赫然立着一个女子。

      六月许久未见她了,此番得见,一时间喜不自胜,想张口却又不知道从哪个字说起。

      “护……”不对!这里不是忘川谷,人多眼杂,不可以喊护法。

      “鸢……“不对!她没有蒙面纱,不能让人知道她就是悲台的鸢容姑娘。

      最后,六月咧嘴龇牙,绞着手欣欣然笑了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横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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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壁新文已开,轻松幽默小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