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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甚嚣尘上 ...

  •   皇宫是一口人言可畏的井,向上看是窄窄一方天,往下看是冰冷的圈禁之地,而四面是铜墙铁壁,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然而总有宫墙困不住的东西,风言风语从不扎根于此,它们是世间最自由的所在,众生是它们的温床,浊风会载着它们行遍每一个生了口舌的角落。

      自楚藏被押入大牢为始,至此尚不足半日,江令桥就已经察觉到一些人细微的变化。

      先是某些窃窃私语伴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再是路过琴嫣殿的宫人绕道而行,几乎每个人谈论起琴嫣殿和殿中那位高高在上的贵妃时,都会刻意压低声音,眉眼之间尽是讥讽和奚落之色。

      比瘟疫更可怕的,是人言;比瘟疫走得更快更远的,也是人言。

      哪怕事情真假未定,孟卷舒就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百口莫辩。

      楚藏恶语中伤,虽然已经被押入了诏狱,可那些说过的话却如随风而生的草籽,遍地生了根。

      时值晌午,尚食局派来送午膳的两个内侍也有了些微妙的不同,不再如往日那般巧言令色了,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埋头将菜肴摆上桌,似乎什么也未曾听闻过。

      然而那一次又次暗暗瞟向孟卷舒的眼神,以及嘴角那些不为人察的翕动,却又仿佛在无言中说尽了无限事。

      “行,今日送膳辛苦你们了……”孟卷舒温和地笑着,抬眸看了江令桥一眼,“望秋?”

      江令桥扁扁嘴,极不情愿地走到两人面前,给了他们一人一些散碎银子。

      两个内侍见了,顿时笑逐颜开:“娘娘太客气了,这些都是小人们的本分。”

      “今日天冷,两位内侍来这一趟也是受累,买些酒暖暖身子吧。”

      那两人相视一笑,也不推辞了,躬身作揖道:“多谢娘娘。”

      说罢便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江令桥看向案前端坐着的孟卷舒,她似乎并没什么触动,比任何人都要淡定,一口一口专心吃着饭。

      “今日的菜不错,望秋,你也坐下一起吃。”她平静地笑着。

      于江令桥看来,却假得可怜,苦得发酸。

      她偏过头去淡淡地望着殿外,抿了抿唇,兀自走出了琴嫣殿。

      殿外,那两个内侍并没有走远,一面掂量着手里的银子,一面猥琐地嬉笑说闹着,声音不大,可于听觉敏锐的江令桥来说却无比刺耳。

      “这贵妃娘娘青春正好,相貌也没得说,我看啊,传言多半假不了!”

      “瞧你那样儿,肤浅!要我说啊,你打量得还是不够仔细,别看这贵妃华服锦衣,一层叠一层的,内里可足料得很!看看那身段,那……”内侍说着,粗鄙地托了托胸前,淫淫/笑道,“那儿可不止二两肉啊……”

      另一个内侍心领神会地跟着笑:“奸细不奸细什么的我看不太可能,勾引大臣倒是有几分真,你说这样……一个美人,哪个男人见了能把持得住!朝中的那些官员看着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却是道貌岸然,尤其是某些上了年纪的,最喜欢这样新鲜水灵的了。”

      “别提那些岁数大的老头子,就我这样一个残的,见到那样一个绝色妙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若是被她这么滋润滋润,说不定哪……嘿嘿嘿连兄弟都能活了!”

      “哈哈哈你想得倒美,我猜那榻上绝对不止睡过一个男人……”

      “我猜五个……”

      “太少了,你这是看不起贵妃娘娘啊,我猜至少十个!”

      “那我猜二十个,输了的人请客喝酒……”

      言语污糟不堪入耳,江令桥目光森然,眼底里逐渐升腾起一股烈火,望着那两个猥琐的背影,血脉里的怒气越流越快,很快遍及全身,利刃般绞着她。她抬步走上前,脚步越来越快,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笑脸相迎全喂了狗,钱财也喂给了白眼狼,鄙陋的言语不但没有停下了,反而变本加厉,愈加黏腻恶心,一个字一个字落在宫道上,也沉沉地砸在她的耳畔。

      近了,就在眼前了……

      只见灵光一闪,一大盆泔水骤然出现在了江令桥手中,她紧抿双唇,冲着身前那侃侃而谈的两个人狠狠地扣了上去。

      “哗——”的一声,泛着酸臭味的泔水全数泼在了他们身上,内侍的衣冠顷刻间湿得不成样子,异味肆意窜入口鼻之中,让人闻之四散。

      寒冬腊月,两人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平生没受过这样平白无故的气,还没转身便火冒三丈起来:“他奶奶的谁干的……”

      “在琴嫣殿门口嚼贵妃娘娘的舌根,你们是长了几个脑袋!”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人立时打断。那两个内侍哪里知道身后有人跟着,还正是贵妃手下的人,当即骇得魂飞魄散,动也不敢动。

      “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竟没想到私下里这么能说会道!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一个下人居然敢在主子头上动土,我看你们是活腻了!”江令桥抬脚将一人踹出丈二远,地上恨不得被擦出火星子来,而后又眉梢一吊,反手擒住另一个人的胳膊,只稍稍用力一扯,便听见“咔嚓”一声,内侍当场惨叫出来,痛得倒吸凉气。

      她冷笑一声,扭着他脱臼的胳膊一脚踹了出去,正正好砸在那正欲起身的内侍身上,两人同时哀嚎了一声。

      泔水还在衣裳上湿哒哒地滴着,不受控制地流入口鼻之中,呛得人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挣扎着刚要起身,下一瞬一只脚就毫不留情地踩在他们的胸膛上,迫使他们再次跌倒下去,力度之惊人叫两人都逃脱不得,就连喘气都开始变得滞涩起来。

      “娘娘不与你们计较,那是她大度,我不一样,是个脾气差还睚眦必报的小人。怕是入宫不久,两位内侍大人对我不太清楚,我呢,入宫前家里是开生肉铺子的,给畜生放血剔骨什么的自小就干,最在行了。内侍久居宫中,没见过什么世面,这般口无遮拦,倒是让手生的我忽然有些技痒了,怎么,想试试么?”

      她的语气冷似腊月坚冰,直勾勾的眼神如乌亮的铁刃,恨不能将人剁碎喂狗。两个内侍骇得瞪大了眼睛,浑身冰凉,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我告诉你们——”江令桥沉着声,眸子凛冽如霜,“今日这个教训顶多算个开胃小菜,日后若是再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便一律默认是从你们的嘴里传出去的!反正我父母双亡无所顾忌,你们若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也不介意送你们去见见家父家母,我说到做到……”

      她说罢,脚下一用力,登时踩得两人喷出一口污血来,而后站直了身冷面离去,头也没有再回一下。

      琴嫣殿依旧安安稳稳的,似乎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可江令桥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撕裂开一个口子,就很难再恢复如初了。

      进门前,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理了理衣裳头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重新推门而入。

      孟卷舒还在用膳,见她回来,眼眸很快亮了起来:“去哪里了,这么久?快坐下来一起吃,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

      江令桥看了眼她碗中颗粒未少的饭,什么也没有说,遂她的心意坐了下来,拾起碗筷开始吃饭。

      然而两人谁也不言语,就这样默默地低着头用着饭。

      或许是想说些开心事来打破这样沉闷的氛围,孟卷舒笑道:“上次自作主张让你和容国师见面,你没有怪我吧?”

      “怎么会。”江令桥也淡淡地笑了笑,埋头扒了一大口饭。

      “你怎么不吃菜啊,光吃饭怎么吃得下去……”

      闻言,江令桥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碗,不知何时白饭已经下去了大半,却一口菜都没有尝。

      孟卷舒很热情地给她夹了一筷子:“吃这个,这个好吃!”

      “嗯……”江令桥哽着嗓子点点头,塞了一口菜入嘴,却什么味道也尝不出,味同嚼蜡。

      孟卷舒看着她:“阿秋,你不开心了么?”

      江令桥轻轻叹息:“我只是……替娘娘抱不平。”

      孟卷舒听了便笑,笑得两颊飞红。

      “哎呀,又不是什么大事,别放在心上了!”她说,“普天之下谁能不受人指摘?越是位高之人越被人骂得狗血淋头,我不还天天骂皇上骂楚藏么?”

      江令桥抿着嘴:“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孟卷舒似乎看得很开,“无非一种是骂男子,一种是骂女子罢了。骂女子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世人也骂不出什么新花样来,还大多是人云亦云,我们又何必为了那些墙头草置气呢,清者自清嘛。”

      “再说,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声名狼藉了,朝臣们殚心竭虑地要废了我,我若是要生气,早就活不到现在了。恶言无形,你将它视作锋刃,它们便能将你千刀万剐;你视他们为云烟,它们便奈你不何。所以啊,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1],你说对吧?”

      江令桥眯起眼:“娘娘,你是越来越能言善辩了。”

      孟卷舒笑着捧起碗筷:“你常怪我吃得少,若是我把这些饭菜全部吃干净,你会开心一点吗?”

      “不行,晚上那顿也得算上。”

      “你……行,算你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6章 甚嚣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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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壁新文已开,轻松幽默小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