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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苗十三很早就知道自己今天要有一个客人,因为没人来找他,那些本该像黄蜂一样围在他身边就想知道什么的人奇迹的都不再出现,酒楼里静悄悄的,只有他孤独的饮酒、吃肉的声音。

      柏梅花也不在,那些酒和肉都只能一碗一碗、一盘一盘的消失在他看起来依旧很平坦的小腹中,直到一双乌黑的靴子在他面前停下,伸手撩起他蓬乱的头发。

      “苗飞的。”掀起他蓬乱头发的老人很笃定的喊他,像知道他一定会对这个名字做出什么反应一样,对着这把乱乱的刀喊出这个很好听又很年轻,很昂贵的名字。

      “我不认识叫苗飞的的人。”苗十三牢牢擒住他铁一样紧紧绷着的手腕,寒光的双目藏回乱蓬蓬的头发下,空着的手有闲心又给自己抛了一颗花生米,这颗花生米却被一双出现在半空中的筷子夹走。

      “这里没人叫苗飞的。”老人慢慢咀嚼着那颗花生米,他的牙或许很老了,才嚼的这么慢,这么艰难,一点点磨碎在牙齿里,像咬碎苗飞的这个名字一样慢慢磨碎。

      “你就是苗飞的。”

      “侯爷要见你。”

      “他没有出钱。”

      “十万,侯爷请你去侯府走一趟。”

      “带着命?”

      “带着刀,或者命。”

      老人终于嚼完那颗花生米,乌黑的靴子慢慢向屋外挪去,在他迈出这里那一刻,这座酒楼又忽然热闹喧嚣起来,终于有人发现他吃了那么多肉,喝了那么多酒,在沉默的惊叹里,坐着苗十三的地方只剩下一颗明澄澄的黄金。

      只有黄金孤零零在那里,被李挑桃那双绝美的手拿起来,又丢在那双精挑细选的美人手里。

      “苗十三不在这里,他还能去哪里?”

      李挑桃或又很愁。

      “总不能在天牢里。”有一道比李挑桃还柔媚的声音横空出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望过去,这么美的声音,肯定有一个这么美的人。

      “万一他真在天牢里呢?”

      “没有人会提前这么多天去见要死在他手底下的死刑犯,苗十三更不会这么做。”那道美人的声音非常肯定、非常肯定的说道,但李挑桃的脸色却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他最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说顾香断会死。

      他的目光也咔啦、咔啦地挪到了声音发出来的地方。

      奇异的是,那里只有一只发条咔啦、咔啦旋转的木鸟,在木鸟的肚子里,那名很美的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那他除了侯府,还能去哪里呢?”

      李挑桃的脸色已经比最重的墨水还要沉。

      于是在他发怒前,有一双很美的手已经拽出了木鸟的发条,灵影晃动间,那只木鸟已经变回一堆精巧的木片,那双手又挽到袖子里。

      这间酒楼已没有一个人。

      美人的声音却还像个游魂一样在李挑桃耳边飘来飘去:“你来迟啦,苗十三已经去侯府了!不对,苗飞的,苗飞的已经在侯府里磨他的刀,用最烈的酒,擦最亮的刀!”

      李挑桃原本紧皱的脸忽然展平了。

      “不可能。”

      “天下哪有那么多不可能?”

      “苗飞的不可能。”

      不等回应,他就往酒楼外踏去,就连背影也不匆匆,甚至还有点适意,只有美人还嘟嘟囔囔着,随着一阵风飘得远远的。

      *

      苗十三偶尔会想,顾香断实在是个很麻烦、朋友也很多的人。

      就像他今天本该只有一个客人,可他面前站着的人又绝不止一个,他们默契的拦住了苗十三的脚步,他们看起来都是顾香断的朋友。

      不为什么,顾香断这种人朋友一定很多。

      他不像苗十三只有一个朋友,柏梅花也算不得什么朋友。

      “苗先生。”为首的女人恭恭敬敬对他行了一礼,抬起头时的盈盈目光像水一样牢牢缠着苗十三,红唇张合间,所有人都听到她那堪称冒犯、非常冒犯的请求。

      “我家主人来请苗先生。”

      苗十三忽然笑起来。

      “你家主人是谁?”

      女人咯咯笑起来,装着水的银铃铛一样晃着:“总不是顾香断。”

      好像一时间,所有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顾香断要死了,而苗十三是来杀他的人,这荒谬的事实逗得大家都很高兴。

      “我答应了。”

      女人的笑声咯咯地卡在嗓子里。

      苗十三伸手在她身上摸出一枚小小的木牌,盯着上面的寥寥几字几个眨眼后,懒懒地掀起眼皮,顺手捏碎了手中的木牌,张开手掌让木屑飘下去。

      女人的笑容是那么甜蜜、脸是那么好看,就连声音也像铃铛,苗十三不会可惜美人,但顾香断会,顾香断会合上美人的眼睛,又叹一声很长很哀愁的气。

      奈何苗十三是不会的,再美的美人在他身边,他都会忽略。

      “好可惜的美人。”

      “有什么可惜的?”

      苗十三抬眼向人声处看去,柏梅花站在一个人旁边,而刚才说话的、柏梅花身边那个人已一步一步很缓慢的朝他走来。

      他的脚步停在七尺外。

      天空落下的细雨隐隐迷眼、渐渐朦胧、许多风情。

      柏梅花的身影已退到很远的墙根后面。

      雨依旧飘落着,却忽然有亮亮的铃铛声,很好听,柏梅花的呼吸好像都在雨中蒙蒙的铃铛声里停滞了。

      风雨里,流光好像都有虚实不定的显形。

      “你是谁?”

      “苗十三。”

      “我当然知道你是苗十三。”这个人嗔怪地望了苗十三一眼,颇有些小女儿家的忸怩情态,好像怪苗十三打断了他的问话。

      “你又是谁?”这个人又在问另一个人,偏偏这里没有第二个人,苗十三的呼吸很轻很轻,很快他又自问自答回答上来:“我是客翁老人。”

      客翁老人!柏梅花的脸色勃然大变。

      谁都听过他的名号,他一把长长的鱼竿,一柄小小的毒梭,就连最百毒不侵的蛇王也能被他毒死,然后被鱼竿挑起来挂在船尾,日复一日为他推船。

      柏梅花没再张嘴说一句话。

      他的声音已经扼在喉管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今天的客人太多了。”苗十三有种要叹气的不满。

      “我不是客人。”客翁老人很认真的回答他,他藏在袖子里的那双皱皮横生的手,以一个很点指的手法伸出来一只,轻轻点了点站在远处的柏梅花。

      “我是你的朋友带来的朋友。”

      苗十三的目光瞬时看向柏梅花,而柏梅花面对那只遥遥点着自己的手指,又说不出来哪怕一个字,只好迎着苗十三的目光露出一个难言的苦笑。

      苗十三没有反驳客翁老人说的话。

      哪怕这听起来像放屁。

      “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不坐下来说话?”

      客翁老人又笑起来,一边笑着,他又一边往前走了三尺,现在他和苗十三之间只有四尺的距离了,恰恰够他蹲下来,合上地上那位美人琉璃珠一样的眼睛。

      “我很怕一坐下来说话,我就要变成你的刀下亡魂之一。”

      “我为了侯爷来的。”

      苗十三的刀好像又有点出鞘时的寒鸣。

      “侯爷来请我的人已经有一位,你又是为了哪个侯爷?”

      不知道是不是柏梅花的错觉,苗十三现在话很多,没有了隐居时的惜字如金模样,以至于他的声音也逐渐褪去了干涩,好像也有点好听。

      “天底下,还有哪个侯爷?”

      客翁老人眨了眨眼睛,他的背后已湿透了,不知道是细雨,还是冷汗,总之他的衣服已黏黏腻腻糊在他的皮肉上,激得他打了个冷颤。

      天底下的侯爷只有一个。

      只是柏梅花他早听到客翁老人四个字的时候,就很难看的脸色在听到侯爷时更难看了。

      “我的时间很紧。”

      “再紧也不要紧,请你的人那么多,你又答应了新的邀约,所以侯爷又让我来请你了,你越快到,侯爷越满意。”

      “明晚。”

      “明晚可不行。”客翁老人跟个女孩似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明晚要去赴刚才那位美人给你下的约,明天一整天都不行,因为你今天不忙,已经让侯爷很不满意。”

      “今晚。”

      客翁老人很满意的将手藏回袖子里,眨眼间像蛇一样游走了。

      柏梅花终于能说话。

      他一能说话,就先擦了擦满脑门的冷汗,又拍拍胸膛,讲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早知道客翁老人也在……我一定不淌你们的浑水。”

      苗十三很轻的瞥了他一眼。

      这时候他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晚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非是天黑的时候。

      天一黑,大家就知道太晚了,天越黑就越迟,偏偏物极必反,黑到白的时候,就是早上,又要等下一个晚上。

      “你一定要去?”

      “一定。”

      柏梅花又扯了扯嘴角,他现在再也不说当初的那些话了,他一想到自己身边莫名其妙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莫名其妙的是毒绝天下的客翁老人的时候,他就想抖抖衣服,看看是不是有最残忍的剧毒已经沿着他的血管钻进来。

      他还是冒着冷汗,又想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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