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夏别》白糖粽子精

3、识夏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来，除了打扫卫生的值日生，其他人都赶紧收拾书包，巴不得赶紧走。

　　周晴识绕路去了操场，看到傅之阳在篮球场扔篮球。

　　一个投篮的动作，他重复的乐此不疲，周晴识数了数，扔了12次，进了10次。

　　每一个动作都很利索，抬手，高跳，球在球筐旋转，还没落地又被他稳稳接住。

　　球没进的时候，他会懊恼地皱起眉头，好像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失误。

　　他太过专注，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周晴识就站在了身后，转身一个回头，才看到了她。

　　他球打得认真，她看得也认真。

　　“篮球扔得不错。”

　　傅之阳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见笑了。”

　　他的自行车，就停在了操场旁边：“顺路送你，好不好？”他发出邀请。

　　周晴识没有拒绝。

　　“坐好了，前面有点陡。”傅之阳提醒她。

　　她的手轻轻拉住他的校服衣摆，“好。”

　　他开得很稳当，遇到不平的路会出声提醒周晴识，然后慢慢减速。

　　“你今天怎么在走廊里早读？”周晴识带着笑问他。

　　“切，”傅之阳听出了她话里的揶揄，“还不是那些古文太枯燥了，读了没两句，我的上眼皮就搭着下眼皮了，都快入梦了，就被校长拎着耳朵弄醒了，罚我站在走廊里读。”

　　“你也真厉害，站着也可以睡着。”

　　“你是怎么把古文看得进去的，那么枯燥，看到密密麻麻的字我就头痛，我宁愿看数学公式。”

　　“我和你反着来，我看到数学符号就头昏，脑子就要炸过来。”

　　两个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

　　傅之阳载着她，因为说话，开得格外慢。

　　旁边有一辆三轮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老头在前面开，老奶奶悠闲地坐在后面吃着一块烧饼。

　　估计是刚从菜场回来，老奶奶脚边的白色塑料袋里还装着新鲜蔬菜。

　　“少吃两口咯，回家没肚子吃我给你做的饭。”老爷子回头，见她手里的烧饼已经吃了大半。

　　“好了好了，不吃咯，这烧饼哪有你煮的的饭香。”话虽然这么说，老奶奶还是又咬了一口才放到袋子里。

　　“你胃口向来都好咯。”老爷子把声音拖长，“年纪越大，嘴巴越挑，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老奶奶露出牙齿哈哈一笑，满脸皱纹都开出幸福的花来。

　　周晴识的目光凝在他们身上，有点羡慕。

　　会不会以后，也有可能和傅之阳这样呢，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就这样聊着家常话，讨论着鱼是红烧还是炖汤，土豆是刨成丝还是切成块，慢悠悠地迎着夕阳回家。

　　傅之阳忽然出声“下站了，周同学。”

　　已经到了小区门口，周晴识送开他的衣角，挥手和他再见。

　　“欢迎下次乘坐本列车。”他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

　　周晴识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饼干，递到他的手里，“这是车费，请收下。”

　　是她最喜欢的草莓味注心饼干，小熊形状。

　　傅之阳放在了校服口袋里，挥了挥手，又像一只鸟一样骑了出去。

　　好像是知道明天一定会再次见面，所以他没有回头。

　　周晴识心里想得却是，果然，不载着自己，他骑得会快很多。

　　晚上作业做完后，她开始看傅之阳推荐的电影《肖申克的救赎》。

　　里面有句台词她很喜欢，“In our hearts, there is a place that cannot be locked. That place is called hope. ”

　　在我们心里，有一块地方是无法锁住的，那块地方叫做希望。

　　在周晴识心里，也有块地方是无法锁住的，那块地方，叫暗恋。

　　电影看完，也该睡觉了，周晴识开始期待明天的早上。

　　早上她掐着点，又遇到了傅之阳，坐在他的自行车上，周晴识把昨天一模一样的小熊饼干悄悄塞到了他的口袋里。

　　“又给我车费啊？”这个小动作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他的声音带着调侃的笑意，“这次的车费是什么？”

　　“小熊饼干，草莓味的。”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饼干？”

　　周晴识回答：“是的，我已经离不开它了，吃上瘾了。”

　　傅之阳不理解：“哪有这么好吃啊？”

　　周晴识没有说话，其实味道确实一般，但她私心，每次都给傅之阳草莓味的小熊饼干，这样他以后看到这个饼干，就会想起她了。

　　人会忘记很多东西，有的时候需要特定的物品来帮助人巩固回忆。

　　用语文里的专业术语来说，这叫“触景生情。”

　　就像周晴识吃到饺子，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外婆的味道。

　　她希望傅之阳以后看到草莓味的小熊饼干，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她。

　　这是她心里的小秘密，只有她和一包包小熊饼干知道。

　　临近期末的时候，学校里组织了模拟考试。

　　六班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一个成绩中下的男生一下子冲进前十，众说纷纷，都说他作弊了。

　　不仅六班的学生说得绘声绘色，连其他班也仿佛亲眼所见一样，传得有模有样。

　　那个男生平时沉默寡言，身在暴风的中心也没有替自己辩解，所有人更加笃定他的名次是作弊来的。

　　打破这一众说纷纭的，是傅之阳。

　　下课的时候，张倩涵在她的八卦小阵营里说“你们知道吗，傅之阳替他们班的魏黎正名了，让班主任去查了监控，魏黎没作弊。”

　　“看不出来傅之阳还喜欢管这种事啊。”

　　“平时也没看傅之阳和魏黎走得有多近，他帮魏黎干什么？”

　　周晴识沉默地听她们话里的内容，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到窗外，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傅之阳。

　　他在教室里安静的做题，认真地在纸上演算着什么，侧着脸，时不时转动手里的笔。

　　周晴识始终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直到上课铃响起。

　　放学的路上，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傅之阳，你的好人好事我今天都听说了。”

　　“怎么，你也觉得我多管闲事？”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低落。

　　“没有，”周晴识的声音很温柔，“我很佩服你站出来为同学说话，三人成虎，他被污蔑又不敢站出来，你为他所正名，这件事对他以后的人生都会有深远意义。”

　　她的话很受用，傅之阳的唇角弯了弯。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站出来的勇气，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热忱和善良，”她轻轻摇了摇他的校服下摆，“所以傅之阳同学，我很佩服你，你在我心里闪闪发光。”

　　周晴识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感觉到他的心情好多了。

　　他们心脏的一端，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线所牵住，感受着彼此传递过来的温暖。

　　傅之阳忽然说，“周晴识，你下次坐我的车，不用给我车费了。”

　　“不行，一码归一码，我不能占你的便宜。”

　　周晴识从口袋里拿出两包小熊饼干，放在他的口袋里，一左一右，正好两个口袋各有一包。

　　“今天给你两个，多的一个是奖励你今天见义勇为。”

　　“你把我当小孩哄呢？”傅之阳笑了出来。

　　周晴识闻到了街边飘来的烤肉香味，她深吸了一口香气，“当小孩不好嘛，小孩永远快乐，越长大烦恼越多。”

　　所以，我把你当小孩，希望你永远快乐。后半句她缄默于口，只在心里悄悄说给自己听。

　　周晴识转移注意力，岔开了话题“烤肉好香啊。”

　　傅之阳看了眼店面的名字，默默记在了心里，“我下次请你吃。”

　　周晴识以为他不过是随口开得玩笑，没想到高二期末结束后，他真的请她吃了烤肉。

　　傅之阳把菜单递给她“随便点啊，周同学。”

　　“这么豪气啊？”周晴识接过菜单，“中了彩票了？”

　　傅之阳从冰柜里拿了两瓶北冰洋，“彩票到没中，小爷我不靠运气，拼的是实力。”

　　“省里面的金钥匙科技比赛我拿了一等奖，有奖金。”他的语气得意洋洋，“所以你大胆点，我请客。”

　　他晃了晃手里的北冰洋，征求着她的意见：“喝这个吗，还是我给你换成豆奶？”

　　他站在人堆里，人来人往，热闹嘈杂，迷人眼的烟火气里，周晴识的眼中却只看到了他。

　　少年恣意潇洒的眉眼，明月一照，便清辉满身。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是她的月光。

　　“和你喝一样的好了。”周晴识回答。

　　北冰洋橙汁的玻璃瓶和啤酒有点像，周晴识和他碰杯，喝出了喝酒的架势，“谢谢你请我吃烤肉。”

　　“不用客气，是我该谢谢你。”

　　“为什么？”周晴识满脸疑惑。

　　傅之阳夹了一筷子烤好的肉放在她碗里，“说出来还怪不好意思的，上次我不是帮魏黎出头吗，枪打出头鸟，我也被孤立了，所以那天放学挺郁闷的。”

　　他挠了挠头，“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管的太多了，但又觉得自己没错，反正挺矛盾的。”

　　他看向她的目光很温柔，像是在看属于自己的那轮月亮“谢谢你啊，周晴识，你那天对我说得话，给我的启发很大。”

　　“你的话让我相信了自己，别人拉扯议论的再多，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我以后也会一直稳住自己心里的那把秤，不会让它在别人的议论里歪斜。”

　　“砰”，清脆的一声，他与她碰杯，“谢谢你。”

　　这三个字，被少年人说得郑重，他满眼溢满光，然后照耀在她的眼睛里，互相明亮。

　　周晴识愣住，她有种冲动，想在此刻告白。

　　她心中那座叫“暗恋”的小岛向来固若金汤，可此刻却被他一个微笑，就不攻自破。

　　她好想说出所有细枝末节的喜欢，告诉他，她的爱慕，以及她早就被他打动。

　　无关他的皮囊英俊，亦非是他成绩突出，只因为他是他自己，别有第二个人像他一样，匆匆忙忙闯进她的青春倒影，便再也抹不去。

　　可这是一场豪赌，而她不敢去赌。

　　下学期就高三了，高考更近了一步，赌赢了不合时宜，怕彼此耽误。

　　要是赌输了，就连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周晴识只是仰头一笑，和天上皎洁的明月对视一眼，然后闷下一大口饮料。

　　人的出场顺序很重要，他们相遇在一个矛盾的年纪，稚气尚未全部褪去，却又离长大只有一步之遥。

　　高考永远是未来的头等大事，任何事与它相撞，都是以卵击石，变得微不足道。

　　包括她心里那座沉在海底的孤岛，不得窥见天光，只能在与他的相处中沉默地掀起一场又一场海啸。

　　她置身于岛的中央，清醒地看自己一点一点沉溺。

　　酒足饭饱，他骑车送她回小区门口，照例，又是一包草莓味的小熊饼干当车费。

　　“你不去给这个饼干做代言人真是可惜了。”嘴上这么说，但傅之阳还是乖乖揣进口袋里。

　　他拍拍自己鼓着的口袋，“我收下了。”

　　“路上慢点，到家了给我发消息。”周晴识和他告别。

　　傅之阳冲她挥挥手“好，你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