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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第五天 ...


  •   过了许久小乌丸才回过神来,低头一张张捡起散落的纸页。

      讣告。

      予防接种证明书。

      户籍誊本。

      子供手账。

      国民健康保险证。

      乳幼児医疗费助成证。

      他托着一沓小册子与打印文件,半蹲着低头看向手中捏住的黑色塑封袋,比刚才拆开的那个小了一些,但厚度不薄。

      小乌丸沉默着把其余文件放回袋子里,坐在床边平静拆开新的塑封。

      一回生二回熟,坏事就得一次做尽才行。

      他伸手抽出一张低头看看,上面写着“社会福祉士による访问调查报告书”。

      是一份针对无人抚养的孩子开据的家庭访问调查报告。

      小乌丸默默把它折起来放在一边,继续掏。

      司法书士による遗产相关调查报告书。

      上面庞大的数额让他不自觉怔了一下,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并列的两个名字。

      小乌丸在心里默念那两个名字,试着从审神者脏兮兮的小脸上想象出那两位监护人的模样。

      嗯……想象不出来。

      但大概是极其美满和睦的一对夫妇吧?所以才手挽着手离开此世,留下一个孩子独自生活。

      养育施舍入所证明书。

      孤儿证明书。

      ……

      小乌丸把手提袋整理好重新放回了抽屉里,把那张天蓝色的吊牌勾出来仍卡在缝隙里。

      合拢衣柜门窗,他才慢慢扶着木质围栏走下楼,心头一片沉重。

      这样的沉重只持续了不长时间,因为小乌丸刚走到半路便闻到了空气中的焦糊味。

      ……遭了!

      小乌丸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机动值绝对没有半点虚标。

      匆忙打捞上米饭将已经浮现出淡淡焦黄色的煮米汤倒掉,重新往锅里加了一勺清水,最后把装在木桶里的米饭重新上锅。

      盖好锅盖,小乌丸坐在矮凳上往灶炉里塞了一根木棍,回想起刚刚最后看见的文件。

      写着某个医院的入院证明与病历,用铁钉装订成册厚厚一沓。

      他的主人……好像生病了。

      是他欠他一句道歉才对。

      不对,两句。

      又仔细想了想,小乌丸默默说道。

      不对……是一辈子。

      既然已经见到了主人的真名和真实,就得用真心去回答他啊。

      尽管对方是个看上去比牛还难拉的小犟种。

      ……

      雪锋趴在低凹的被落叶覆盖的地面上睡了一觉,身上盖着的是灌木和叶片,怀里抱着一振冷冰冰的打刀。

      其实和他在本丸睡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雪锋来的时候便孑然一身,连入职文件都是狐之助直接叼到他面前的,更不愿意和其余人有什么接触。

      他也没去试图理解过狐之助口中对他抱有期待的“大人物”是什么人物,只是抿着嘴怀中抱着一直跟着他的一沓文件。

      每辗转过一个居所,它便会更厚一些。

      直到最后他终于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定居下来它才终于不再变厚了,衣物和饭食饮水每天早上被整齐放在门口他一下床就可以看到,电视机二十四小时开着播放他其实不怎么感兴趣的子供向动画片。

      闲来无事时他就会打开塑封袋一本一本翻看那些政府出具的文件,挨个读上面那些早已滚瓜烂熟的字眼。

      他叫源之平,他的爸爸叫源长介,妈妈叫井上纱织。

      爸爸妈妈给他留下了许多东西,除了他们自身。

      他们被埋在他现在去不了的地方,比从家里到保育托儿所更远,比游乐场和过山车更远,比长大更远。

      源之平一天一天在房间里长大,或呆坐着,或在桌前拼搭积木,或躺在床上,或扒着栏杆看窗外的阳光。

      善良的护士小姐起初会尝试着接触他,但他总是一听见脚步声便藏到她们找不到的地方,抱着礼物推开门只能看见空荡荡的房间和堆得碰触到天花板的积木。

      护士小姐们的热情此消彼长节节败退。

      等她们留下礼物走了,源之平便从床下爬出来继续若无其事地继续之前在做的事,顶着满头的灰尘摆弄玩具。

      也不是没有固执的一定要找到他的护士小姐,然后她便气冲冲地哭着捂着手腕跑走了,高跟鞋在走廊上踩出哒哒哒的清脆响声。

      源之平坐在地上推倒高耸的积木没分给她半点目光,堆到天花板那么高的物块坍塌下来打在他的头上身上,疼得小孩子抱住了脑袋,眼角终于挂上了一点眼泪。

      妈妈这次为什么不保护他了?妈妈、妈妈……

      起初医院的工作人员还以为是护士小姐做的,他们严苛地惩罚责骂了她。

      后来才发现是这孩子的自娱自乐,他在玩一种很新的游戏。

      把积木堆起来再推倒,自己被自己砸得时不时头破血流。

      次数一多他们便把积木收走了大半只留了一小盒,源之平不多的乐趣再次减一。

      时间一转,他到了该读小学的年纪。

      医师再次判断过他的情况并不适合入学需要进一步治疗以后便捂着手腕离开了,源之平听着门被摔上的巨大声响望着窗外。

      他好像看见有一只小鸟……

      小鸟、小鸟。

      小孩子扒着窗口仰望上面站的鸟雀,虔诚问道。

      你可以给我的爸爸妈妈送信吗?他们在高天之上,可是我不会飞。

      小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第二天仍然在同一个位置梳理羽毛。

      我想念爸爸妈妈了,可不可以让他们把我也一起带走?

      他仰头问道。

      源之平把自己的饭菜分了一些放在窗沿上作为报酬,满怀期待陷入梦乡。

      第二天大早他便开心地冲到窗边,手里握着勺子放下满满一勺米饭。

      然后看见正坐在空调外机上看着他的猫,它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他,嘴里咬着半扇翅膀,脚边散落着几片灰扑扑的羽毛。

      猫注意到他在看它,站起来伸展身子跳上窗台朝他走了过来,发出“喵喵”、“喵喵”的娇嗲叫声。

      猫热情的挨挨蹭蹭只贴到了玻璃,源之平狠狠摔上玻璃窗便跳下凳子跑了。

      猫在窗边拖长了声音大声喵喵,小孩子在被窝里努力堵住自己的耳朵。

      小鸟信使死掉了,爸爸妈妈听不见他想说的话了。

      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有一天门口除了照旧的饭菜衣物以外额外送来了厚厚一沓课本。

      源之平翻开第一本瞧了一会儿,看懂上面写了个简单的故事。

      他第一次向医护人员拨通通话,要了一本字典。

      他便一个人独自在病房里读着一个个故事和公式一天天长大了,长成一个与父母都不那么相似的孩子。

      相貌没什么可指摘也没什么俊朗出众的地方,只有一双眼睛明亮,像极了他的母亲井上小姐。

      直到某一天一只狐狸出现在他的床头,向他许下承诺。

      您有出众的天赋,不该在此虚度人生。

      源之平问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走?

      狐之助答:因为我们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也包括让我的爸爸妈妈回来吗?

      狐之助为难,这个不行。

      它很快又打起精神,但是除了逆转时间与生死,其他的都可以。

      源之平便跟着它走了,成为了时之政府最年幼的审神者。

      而他提出的要求很简单,仅有一条。

      他不愿意见到任何人,也不接受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形式出现在他面前。

      恐惧随着时间推移变成了极度的厌恶以后他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但除此之外他实在是个让背后的人觉得满意到了极点的好孩子。

      听话,好掌控,天赋极高。

      雪锋从来不会问交给他的任务的目的,只是看了报酬便点头或者摇头。

      他如果摇头了就代表给的东西不够或者不是他想要的,只要换一样便能达到目的让他办事了——无论什么事。

      这是个极好极好的傀儡。

      无论什么事情他都会为对方达成,只除了最后一次。

      叼着传令书的狐之助急匆匆跑到地点时愕然地张开嘴,文书落地。

      整座本丸……消失了!?

      雪锋带着自己的本丸成了第一批逃跑的审神者之一,谁也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

      小乌丸的故事讲完了,室内一时安静到了极点。

      “雪锋大人什么都做是指……”风早振按捺不住问道。

      “任何事情。”小乌丸道。

      “任何……”

      “执行简单的任务,寻找大人物不方便出手的失物,或者杀某个人。”小乌丸淡淡道,“主人都会做,只要报酬合适就可以了。”

      风早振说不出话来了。

      果然第一眼的感觉不会骗人,雪锋大人真的像刀一样……成了某个人手中的刀。

      明明获知了真相但他心中并没有半点轻松,只觉得沉重无比。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情绪沉甸甸压在心头,风早振沉默了许久也没再开口,只是听着耳边刀剑们小声向小乌丸询问更多细节,觉得有点难过。

      雪锋大人他好像,又不是他以为的好人了。

      ……

      青年沉默站在屏风后听着里面刀剑声音细碎嘁嘁喳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

      干燥而宽阔,带着些细碎的划痕。

      仿佛又看见了一只小小的手,放在同样宽阔的大手里脸上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喊着爸爸妈妈,抱怨其他的小孩子太蠢笨他不想和他们一起玩。

      妈妈便会笑着蹲下来刮他的鼻子,说平助不可以这样说,其他小朋友知道了会伤心你会变成坏孩子哦……

      他慢慢眨了眨眼,又恍惚看见那天夜里昏暗的光线。

      妈妈的手放在他的头顶,从温暖到冰冷,只有湿润黏腻的触感始终存在,存在到小孩子的哭声嘶哑,存在到警察把他从从儿童座椅上抱起来。

      小小的源之平咬住了对方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眼泪却已经流干了。

      他都看见了,是那些人。

      是他一心想着海滨度假旅行,没有告诉爸爸妈妈。

      他和那些人一样坏。

      警察没把他甩开,只是抱着怀中哭泣的孩子起身沉默退开,拉开的警戒线四周尽是鸣笛的警车和救护车。

      孩子的父母已经在完全变形的小轿车里体温彻底冰冷,他并不责怪突遭大厄的源之平,再加上一个小孩子的力道也实在有限,连他的护手都没能咬透。

      那眉眼温柔的女性在事故发生以后拖着被卡在变形副驾中的下半身从座位空隙间探身抱住了自己的孩子,一直抱着他,摸着他的头带着微笑闭上了双眼。

      ……

      我已经成了坏孩子,妈妈。

      小小的雪锋握着刀后退,一双圆眼紧盯着那捂着腹部躬下身去再没站起来的男人,唯恐他反扑。

      而他手中的刀始终沉默着,注视着自己主人的作为一言不发。

      刀是没有对错观念的,持刀的人是善是恶都是他们的主人,所以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孩子手上染上陌生人的血而保持了安静。

      男人的下属没能发现他的死去,或许是觉得孩子没什么威胁性的缘故,雪锋紧紧捂住他的嘴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这是小孩子的顽皮行为,大笑着没制止他。

      直到被一刀刺透小腹他才终于恍然过来,从口鼻中呛出血沫,仰望着孩子的眼睛想再笑一笑,却被接下来的一刀刺入胸口。

      小孩子认认真真地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握着刀往里贯穿。因为力道不足的缘故他只能一点点把刀往里推,对垂死的人类来说无异于凌迟。

      阴沟里翻船了啊……

      雪锋有出完任务以后自己和自己聊天的习惯。

      或者说他是在和他的妈妈说话,尽管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听不见他的话了。

      如果妈妈能听见的话,怎么会不抱抱他呢?

      他一点一点和空气说话,说这次答应的原因,说事前准备,说遇到的问题,说自己的心情。

      语气始终是平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变化也没什么转折。

      说完他便安静地坐许久也不起身,直到夜幕降临眼前一片昏暗。

      才会悄悄地再唤一声,“妈妈。”

      妈妈还在时,源之平会对她说谎,他其实并没有和其他小孩子打好关系。

      但妈妈走后雪锋便再也没对她说过谎,人是不会对死去的妈妈说谎的。

      他真的成了一个世界上最坏的小孩子。

      栗花是他很少能和平相处的人,除了对方能提供一定的生活物资以外……雪锋觉得她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女性。

      温柔而明亮,总是笑着同他说话。

      ……像妈妈一样。

      刀剑们细碎的说话声还在继续,青年只是平静地转身离开了,脚下毫无声响没惊动任何一个包括短刀在内的付丧神。

      他走路本来就没有声音,这是作为一个黑市杀手必备的职业素养。

      只要不出现在他面前就好,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多自由奔放。

      说什么也没关系,他同样不在意。

      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 作者有话要说:  枣眼中很少有坏人啊……髭切喜提一位,史诗级成就。
    雪锋再喜提一位。
    雪锋确实是坏人(笑)
    发现更新时间是0的时候就是存稿箱营业啦,继续写隔壁小朋友了!欢迎捧场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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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替隔壁新文求收藏!~ 《当勇者救不了世界》 勇者会拯救世界,但其余的一概不会。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