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河山》风雪杀我多少年

82、远谋

　　随着轰隆声的巨响，苏敛几人皆被惊到，张锦歌更是直接坐起来问道：“是墓穴的方向！”

　　“怎么回事？”

　　苏敛黛眉微微蹙起，看向杜君年：“盛堇有没有透露什么？”

　　杜君年当然不知道，他只不过是奉命行事，怎么可能知道得全面？

　　“刚刚就听阿晏和颜若白说着什么古国，沉沦流沙，想必与之关系密切，我们刚快过去看看！”

　　苏敛心思转了个弯，话音一落，赶忙带着几人向刚刚那个方向跑去。

　　可他们还没有走出几步，便看到铺天盖地的蛇群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叮铃铃”的声音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苏敛喃喃道：“金铃蛊。”

　　金铃光着脚踩着轻快的步子，嘴角带着几分不可觉察的笑意：“装晕还真是难。”

　　剔魂刀随之而至，一只手握在刀柄上，垂眸不语。

　　苏敛问道：“你们难道不担心你们东家？拦着我们有什么意义？”

　　“东家？”剔魂刀懒懒地抬起眼睛：“这就是东家的命令，拦住你们，不让你们去送死。”

　　“里面那个不是你们东家！让开！”张锦歌怒气上涨，说罢便要冲过去。

　　剔魂刀横刀一栏，眉目间尽是冷漠：“张将军，莫要让我们为难。”

　　金铃俯身拾起一条沙蛇，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当然知道，早在一个月前，东家便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了，这一切，尽在祂的掌握之中。”

　　杜君年深吸一口气，颜若白果然是机关算尽，连最后一步都算到了。

　　但是金铃似是惋惜地摇摇头：“只是可惜，没有拦住黎姑娘。”

　　“什么意思？”

　　“东家说了，若是摩诃古国一事水落石出，一切尘埃落定，阻止所有人前往救援，不论祁国还是虞国人，不要让任何人接触到三千年前的秘密。”

　　这件事，颜若白并没有和所有人说明，他只托付了几个心腹，金铃，凌迟手，云歌斧。

　　其余说有人，皆不知道。

　　颜若白并没有相信他们，将所有的话分成几部分，这三位杀手一人掌握一点，将所有的事情调查出来，才是一个完整的答案。

　　金铃语毕，众人皆是一惊。

　　在这一切的基础之上，只有黎晏，他没有算到。

　　确切来讲，他拿不准黎晏的身份，究竟是谁。

　　曾经他也有犹豫，但是还是冒着风险将黎晏排除。

　　但是他赌错了。

　　黎晏此时踏着成千上万的沙蛇尸体一步步接近已经精疲力竭的太阳神。

　　祂活不了多久了。

　　与林溯一般，眸子中的光渐渐熄灭，临终，轻飘飘的生意传入她的耳朵：

　　“不需要你来选，我早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了——”

　　黎晏瞳孔微微一动，慌忙走近祂，俯身查看祂的身子。

　　与颜若白全然不同的金色眼睛眨了眨，羽睫微动，缓缓合上了——

　　黎晏跪坐在祂的身边，嘴里喃喃念着曾经在图的记忆中供奉太眼神的祷告：

　　“太阳神赐予摩诃人至高无上的权能......”

　　“太阳神使摩诃国成了屹立不倒的文明，我们永远是太眼神最忠实的信徒——”

　　“太阳神......”

　　祷告的词很多，这是黎晏能想到与太阳神临别的最合心意的仪式。

　　但是祷告词依旧是有尾声的，黎晏念完，垂着头注视着祂。

　　最终，她声音很轻，好像在祂的耳边呢喃：

　　“赫蒙，是我失约了。”

　　黎晏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图不该是这样的结局，那样耀眼的人，为了她的三成把握和莫名其妙的执念，竟然选择了离开，永不超生。

　　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黎晏想着，撑起颜若白的头，将他抱在怀中。

　　两世了，她做不到对他的死袖手旁观，即使最后知道他的恶人，还依旧相信他会良善。

　　地宫轰隆声越来越大，她抱着他静坐在坍塌的废墟之上，想着不然就这么死了算了。

　　想着想着被自己这个愚蠢的想法逗笑了，她撑起身，背起颜若白。

　　颜若白很轻，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本身看着很瘦，但是常年习武又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清瘦，但是真的背在身上，竟然轻的吓人。

　　这个感觉在地宫撑着他逃离蛇群的时候便感受到了。

　　蛇群正随着坍塌的地面陷落，她不能再等了，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坍塌地范围。

　　在她后脚离开陷落圈地那一刻，整个地面轰然下落，永远的消失在了阳光之下。

　　她心底后怕，不敢想若是是刚刚犹豫一秒钟，他们的下场会不会和那群沙蛇一般永远不见天日。

　　黎晏晃神了许久，才后知后觉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放下他，自己也坐在地上微微喘息。

　　趁着月色望着颜若白苍白的脸色，黎晏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醒来？”

　　只是这轻轻的一句话，沉睡在地上的人在黎晏看不到的角度微微蜷起了手指。

　　月光很美，倾洒下来的银色正好补充了天地间缺失的亮色，黎晏与昏迷不醒的颜若白并肩而躺，她撑着头，望着漫天的繁星，忽地，她好像看到了有流星划破夜色。

　　这里能说话的也就她一个，便自顾自地惊讶：

　　“看，流星。”

　　“我还从未见过这东西呢！听兄长说，对着流行许下自己地愿望，便很快就会实现。”

　　“我许个什么好呢？”

　　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双手合十，对在胸口，闭上眼睛：

　　流星，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所有的事情会好起来。

　　其实在她双手合十的那一瞬间，流星早就划走了，但是这也算是许上了，对吧？

　　黎晏在想走出这偌大锁魂渊的办法，一边的颜若白轻轻哼了一声。

　　“你醒了？”黎晏赶忙起身查看，只见颜若白皱着眉，感觉很难受，呼吸中好像透露着隐隐的不安。

　　黎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坐在一边看着他难受。

　　颜若白挣扎了一会儿，便没了动作，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上前探了探颜若白的鼻息，微弱的呼吸还带着几分热意，按照常理，这时候他应该醒来了。

　　颜若白依旧沉睡着，黎晏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苏敛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凭她对苏敛和张锦歌的了解，若是这么大的动静，没道理不来查看。

　　但是不巧的是，他们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

　　疑惑间，她听到一边细细簌簌的声音，苏敛身上的素衣破烂，扒拉开一边的树枝子向她这边走来。

　　身后的张锦歌和云骁也是脸上挂彩。

　　黎晏又惊又喜：“阿姊，苏敛！”

　　张锦歌见黎晏没事，赶忙跑过来，问道：“刚刚是什么动静？有没有受伤？这地宫......”

　　去哪儿了？

　　苏敛也注意到了，同时还注意到了昏迷在一边的颜若白，她显然更关心这位的状况：“颜若白怎么回事？你还敢将他救出来？”

　　云骁抿唇不语，但是沉默就是他最明确的态度：

　　颜若白不该救。

　　黎晏一个一个回答：“阿姊，这地宫是三千年前的秘密，既然它坍塌不复出现于人世，那便越少人知道越好。”

　　张锦歌虽然心有不满的，但是她又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索性不再出声。

　　“至于颜若白，等他醒来，又会是之前的百谱坐宴东家。”

　　点到为止。

　　“那你便要放虎归山？”苏敛摸着下巴问她：“你要知道，即使是从前的颜若白，手中还是有成百上千条的人命。”

　　“我知道。”

　　“那你......”

　　——为什么要救他？

　　黎晏反问她：“苏敛，你我都是虞国人，我问你个问题。”

　　“你问。”

　　“二十五年前，崇文公主和亲，生下百谱杀手阁继承人颜若白，一生颠沛流离，先是嫁父再嫁子，到现在的了无音信，再到今天平宁公主和亲，到了祁国便一直服食沉星草，这种这么多年来，祁国皇室从未看得起我们虞国人的生命，颜若白杀祁国人有错吗？”

　　苏敛平静地看着她：“没有错。”

　　“那我再问你，虞国人，有一个他杀的不明不白？”

　　“......”

　　张锦歌没想到黎晏会为他开脱。

　　一旁沉默不语的云骁突然反问：“那他引导杜君年散播归田之法，杀死杨素，就是对的吗？”

　　黎晏突然沉默了，她在心底一直想为颜若白找借口，证明他不是罪人，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颜若白就是有错，他就是该死。

　　黎晏突然想起，曾经看到苏敛写过一句话：

　　“在一个人心里，若是下意识想要证明一个人无罪，其实从一开始便在自欺欺人了。

　　这就是主观上，永远无法公正的原因。也是官与官最开始的包庇之心的形成。当然，除了真的想包庇这个人之外。”

　　云骁一阵见血，眼中尽是淡漠。

　　“云骁，归田之法会消失，百姓会好起来的。”

　　黎晏只得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

　　云骁再问：“归田解决了，那些直接，间接因为归田而死的人呢？还会回来吗？”

　　“......不会。”

　　“我父亲，就该死吗？”

　　“你......父亲？”

　　“杨素，我的父亲，就该死吗？”

　　云骁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黎晏和昏迷不醒的颜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