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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江湖苏敛 ...

  •   李樵看着柳宁君远去的背影有些许的无措也不知他那个好自为之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她。而此时的柳宁君抱着自己拿本身不多的身家走在大街上,心中思绪万千,李母的那些话犹如利刃,直直插入了她的心脏,她仰起头眼中微微泛着几分苦意。

      父亲,母亲,先生……

      一个个,都不在了人世,唯留下了她,独留在了人间。

      她无意地漂泊过了长街,又来到了先生家门口,不似晨时那般冷清,里里外外围满了官府中的人,里面还传来了师母的抽泣声和学生们的安慰声。

      她想过去,但是又要以什么身份呢?

      忽然天空乌云密布,狂风骤起,院内衙门的声音传来:“马上取证!清场!若是这雨下起来就难办了!”

      学生们被赶了出来,在他们出来时,柳宁君隐去自己,任他们远去。

      纵使与他们当中多位同窗数载,可如今也没有什么身份来见他们。

      带众人离开后,她抬脚想要贴近前去看看,只见师母撑着身子,忍着悲痛自己缓缓踱出。她想收起自己的脚已经来不及了,师母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唤着柳宁君的名字:“是宁君吗?为何避人不见?”

      柳宁君见状,无奈,将手中的东西扔到一边,不想让师母瞧见自己的落魄。

      随后,她收拾好情绪,现身来到师母身边。

      “师母。”

      她起初平静地看着师母,但一开口,声音有些哽咽:“我听闻先生遭难,深感悲痛,特来吊唁。”

      师母生的温婉大气,据说是京城的名门闺秀受杨家一案,随杨素落到了青城。二人育有一子,不忍幼子平添远行之苦,便寄养在了上京城。

      她用手帕擦拭着眼泪,浅声说着:“好孩子,先进来说吧。”

      柳宁君摇头:“我已不是先生的学生,此番前来,多有冒昧,先生人已逝,我就不打扰了。”

      师母拉着她的手:“怎么会?你先生在世的时候,便对你的喜爱不加掩饰,怎么会觉得你来打扰?”

      她见师母坚持,便跟着进了院子。

      天上的云更浓了,滴滴答答的掉在了柳宁君的额头,她也不管那些身家了,进了院子。

      见到仵作用白布将杨素的脸遮上,她上前一步,挡住师母的视线,自己则是撇过头去,不再去看。

      她见到过了,那种惨状,她不想再看第二遍。

      师母也是低声抽泣,紧紧抱住她的身子,似是隐忍了很久,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宁君啊……我该怎么办啊……”

      柳宁君红着眼睛,回抱住师母,而今她才十七岁,她没有了夫家,没有了娘家,她就剩下师母了。

      官府那些人走到她们身边,为首的那位说道:“这院子不能住人,杨夫人,冒犯了。”

      柳宁君将无措的师母带到门外,眼看着原本熟悉的院子上了陌生的锁。

      “师母,我先将您送回家吧。”

      师母的娘家因为杨家被贬,也跟着来到了青城。

      她伴随在师母身边,问道:“师母,您知道先生都得罪过谁么?”

      师母摇摇头:“你也知道,你先生这一生一心想要自己的父亲翻案,每天除了与学生们有过交集,便是闷在院中读书研究,很少与人交流。这些年,他都快魔怔了。唯一有过摩擦的,便是他的至交好友钟旻了。”

      柳宁君何尝不知?

      那份杨所给她的归田之法中,多的是先生这些年的执念,为父报仇。

      当年钟旻钟先生与他决裂,大抵就是因为先生研究这害人的法子,钟先生劝过,骂过,但是无济于事。

      就是不知为何他到了最后,后悔了,不再支持和研究。

      直觉告诉她,先生之死,与归田之法脱不开关系。

      她正色看向师母:“师母,我打算先去找一趟钟先生。”

      师母微微阖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她将师母送回府门,天色沉得像是要滴出墨汁来,柳宁君仰起头,狂风骤起,吹乱了她的头发和裙摆。

      山雨欲来——

      李樵一家肯定要来找她的麻烦,杨先生一死,她便没有庇所,一想到先生的嘱托,救世,阻止归田之法,她便悲上心头,有些茫然无措。

      “归田之法,始于战事。”

      难道真的要打仗么?

      是谁将归田之法带入朝堂?

      雨终究是下大了,倾天的暴雨打在尘世,像是在惩罚他们的错事。

      她在雨中徐行,见行人匆匆,又左右看了看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裳,无奈一笑:

      “既已淋湿了雨,又何必匆忙躲避?”

      她向来是与常人所思所想的不同,忽然脑袋中想起了东坡先生,缓缓唱起了歌: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雨声大的吓人,一时间淹没了她的声音。

      柳宁君来到钟先生的门外,便见到门外挂着的白布被雨水淋得贴合在石柱上,像是在祭奠谁。

      她拍了拍门:“钟先生,您在吗?”

      雷声阵阵,她喊了很久,终于,门闩动了动,打开了。

      见到她的时候,钟旻苍老的脸上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

      “是宁君啊。”他将柳宁君请进门,见到她浑身湿透,唤来夫人递给她一身干净的衣裳,随后坐在在前厅等着她。

      柳宁君谢过,换好衣服便马上去找钟旻。

      “我见钟先生门外挂着白绸,是在祭奠先生吗?”

      钟旻抿了口茶,感叹道:“是啊,故友早逝,有些惋惜罢了。”

      “可我早就听说钟先生与先生不再来往,矛盾颇深。”柳宁君盯着钟旻的脸:“既已不再是旧友,如今先生离世,钟先生倒是挂上了白绸来?生人在世的时候冷眼相向,逝去了便怀念上称作故友了?”

      柳宁君语气中火药味很重,唯一一个与先生有矛盾的便是钟先生,她眼神中的审视十分明显。

      钟旻心里清楚,他提起茶壶,想为她斟上一杯茶,柳宁君行了一礼,拒绝了:“钟先生这茶,我受不起,我此番前来,想必钟先生应该知道。”

      钟旻执意为她倒上茶水:“宁君,踏非的死,我不知,但是我与他的矛盾,确实是起于归田之法。”

      杨素的字,便是踏非。

      柳宁君见钟旻如此坦诚,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一分,但是也稍稍放下了写戒备。

      紧接着,他又说:“当初,我见踏非研究出归田之法,便去问他,为何要研究这与时事无关的令法?”

      说罢,他看向柳宁君:“你知道他怎么说的么?”

      柳宁君摇头,先生的意思,他们向来是捉摸不透,钟旻笑笑:“想来你也是不知道他的想法,我也是,我与他结识二十载,即使到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回忆着:“他说,‘天下之势,久分必合,久合必分,如今太平时间很久了,总归是会打仗。’我当时听到这句的时候,心里面是不认可的。我治学多年,求得,便是太平盛世。”

      钟旻说到这里说的时候,无奈地望着天边的电闪雷鸣,柳宁君也沉默着,他们心里清楚,杨素这话,是在说谎。

      “但是我见他如此坚持,便想着他或许真的是为了天下江山,便再也没过问,直到后来……”

      之后的事情,柳宁君是知道的,那一日,归田之法在朝堂启奏,她在书院听到钟旻破口大骂,随后见到他拂袖而去,再也没来过杨素的书院。

      钟旻回忆起这些便心中不免痛惜:“我很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极力阻止他,我早该知道,当年他父亲的那件事,他不会放手,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走上绝路?”

      柳宁君也不知道,但是看杨素的表现,他对自己的死亡是能够预知到的,他知道有人会杀他。

      但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旁人呢?用这么隐晦的方法来托付给她。

      “等等。”柳宁君心下一惊:“为什么先生会托付给我呢?”

      先生弟子上千,虽说也有不成器的学生,但是大多数学生品学兼优,为何在众多学生中偏偏选中了她这样一个不再接触学堂,离开师门的妇人?

      钟旻摇头不语:“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你想知道更多的事情便要去接触到这件事的根源。”

      “您的意思是?”柳宁君不敢想,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竟然还可以登上朝堂,对抗令法。

      “既然是你师父的托付,我自然会助你一二,但是到了朝堂便如进入虎穴龙潭,而且你身为女子,更难立住脚跟。”

      “钟先生,先生死于非命,凶手到现在毫无头绪,我定是要为他讨回一个公道,更何况对抗归田,是我先生临终前的嘱托,我不会辜负。”

      钟旻看着柳宁君起身对他深深行了一礼,盯着她的眼睛,竟看不明白她眼中那复杂不加掩饰的眼神。

      柳宁君还是没有告诉钟旻信和锻器谱的事情。

      钟旻许诺她三日后来城郊西边,会有前往京城的马车来接她。

      她应下了,此去,前路凶险,生死未知。趁着天气晴好,她来到师母家中,看到白贺生起身为师母斟茶,温声劝慰着:“师母,再难过也要注意身体。您若是有什么困难……”

      他话还未说完,便看到柳宁君简单的挽着长发踏进门来。

      昨夜柳宁君无处可去,只得寻了处破庙,借了点火,才勉强烤干了长发。

      白贺生便不再说下去,直起身来,浅浅笑了笑:“宁君来了?”

      “你也在?”她有些意外。

      白贺生颔首一笑:“想着先生……怕师母太过伤心,便起了个大早来看看,怎么?你也过来看师母?”

      “是啊,我有些事来告知师母。”

      白贺生明白,便退下了:“那我便先回避。”

      柳宁君见白贺生走远,握住师母的手,赶忙说道:

      “师母,我要去上京城了。先生的死,也许藏在上京城那些达官贵人所推崇的归田之法之中,我不会袖手旁观,我要查明真相。”

      师母听完,眼泪缓缓溢出,她温柔地回握住她的手:“宁君,此行无人再能庇佑你。”

      “师母,没事的。我这么多年,真是麻烦你和先。,我年少丧父,是您二位多次助我,我才在婆家得以喘息,我知道您是担心我,但是没关系,我会坚持下来,找到这一切的真相。”

      “好孩子,你受苦了,是你先生所做的因,偏要你受这个果。”

      “......”

      柳宁君不舍之余,没有忘记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叮嘱道:“师母,我走后,任何人来问起归田之法,您都不要说,您若是说了,会害了您。”

      “好,师母知道。宁君,你放心去,若是查不到,便回来罢,比起杨踏非所作的孽,我更希望你好好的,活着回来。”

      听完师母的话,柳宁君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师母……”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不敢再看师母一眼。

      转身,离开了师母的家。

      出门后,便看到白贺生戴着避雨的斗笠,吊着狗尾巴草靠在一旁的老树边,见她出来便吐掉嘴里面的草,迎上前与她。

      “你这是要去哪里?”

      柳宁君顿了一下:“回家,不然还能去哪里?”

      “你好像对我有意见?”白贺生的眼梢微挑:“不似年少同窗的时候了。”

      柳宁君在先生死亡的案发现场就很怀疑他,但现在也没有证据,便不好说,只得搪塞说着:“我嫁人,怎得还能与你们这些男子混迹在一起?”

      白贺生盯着她的脸,嗤地笑了一声:“得了吧,不说算了!”

      随后看着她这一身装扮,脑子里面瞬间明白,但是并不打算说穿,只是笑笑:“我寻师母还有事,失陪了。”

      柳宁君点头:“嗯,我也有事,先走了。”

      她没有去处,便去祭拜了父亲母亲,说了好久。

      索性宿在了父母的坟边。

      她不能找客栈,李家人和族人肯定会找到她,到时候闹起来定不好收场。

      三天期限过的很快,她应约来到青城溪边。

      柳宁君看到钟旻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牵着马车,向钟旻保证着什么,待她走进钟旻带着男人向前走了几步,介绍道:

      “这是杨素生前在上京城的关门弟子逯子仪,上京城逯家的嫡次子。当初杨素被流放,他才十二岁,一度想跟着过来但是都被杨素拒绝了,但是后来这孩子被调来镇守塞北,也算是有出息,听闻杨素身死也是立马过来了,我寻到了他,便让他带你去上京城吧。”

      柳宁君俯身一礼:“逯大人。”

      逯子仪露齿一笑,双手抱拳:“听闻姑娘是师父最出色的弟子,久仰。”

      “逯大人过奖。”

      钟旻见他们互相认识了,便简单说了一下上京城的局势,随后对柳宁君说道:

      “我给你换了个新的身份,你既然嫁作人妇,便不可远行。青城的柳宁君不可以上京城……”

      钟旻递给她一份身份帖。

      “但是江湖苏敛可以。”

      “苏敛?”

      钟旻点点头:“走吧,此行山高路远,诸多凶险,二位后生,定要平安归来。”

      二人并肩而立,双双行礼:“钟先生放心。”

      看着钟旻消失在了视线之内,柳宁君温声唤着逯子仪:“大人,启程吗?”

      “姑娘,后悔吗?”逯子仪不是没有听闻柳宁君,现在应该叫苏敛的故事。

      她的坚韧,应变,勇敢,都深深的触动了从军多年的糙汉的心,现在佩服的人近在咫尺,他看着她的侧颜,只见她睫毛扇了扇,随后见她抬起头笑了笑:

      “为什么这么说?”

      逯子仪随即发现自己失言,也不找补,转身牵着马:“......无事,姑娘请上马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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