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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祈福天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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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被逯子玠迎进府内,黎晏是第一次见这位逯大人,原以为锦衣卫的人都会是人高马大,威严不侵,谁知,逯子玠竟是个翩翩公子,生的一双凤眼,明眸皓齿,萧疏轩举,湛然若神,只叫她看傻了眼。
白贺生无意之中见她发呆,轻轻杵了一下她:“做什么?犯花痴?”
黎晏回过神:“我倒是很少被人的模样晃了眼,这位逯大人竟生的如此标志?”
“那可不,逯大人一出街,回到府中手中几箩筐锦帕,多少京城少女朝暮求思的佳人!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逯大人性子清冷,不爱与人交往,这些姑娘的春闺情郎梦,可碎的彻彻底底了。”
逯子玠听到白贺生如此调侃,抬眼瞥了他一下,评价道:“白贺生,一如往昔,甚是轻浮!”
说罢,快步往前了几分。
“彼此彼此!”白贺生上前一步拦住他:“子玠,你别走啊,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告诉我说呢!”
逯子玠命人泡好花茶,递给黎晏:“黎姑娘请。”
她站起身来接住:“多谢逯大人。”
逯子玠点点头,复而看向白贺生:“太师府内血沫横飞,触目惊心。有好多新上任的锦衣卫进去看,出来就晕过去了。”
白贺生挑眉:“那逯大人有什么线索?”
“我在扈太师身上,看到了凌迟手留下的痕迹。”
“凌迟手?”白贺生愣了一下:“江湖上传闻,百谱坐宴的杀手丙?”
“嗯,凌迟手杀人的方法很特别,我查过好几起凌迟手的案子,他会在致命伤口划一个交错划痕,就好像是印记一样,我每次都是靠这个划痕来确定此人是不是凌迟手所杀。”
黎晏不解:“他为什么要留下如此明显的杀人印记?”
“一般情况下会告诉委托人,此事已成,还有一种可能……”
“挑衅。”白贺生嗤笑:“自以为功力了得,无人能制裁他。留下这个印记,挑衅来抓他的人,显得自己是个江湖怪侠,愚蠢至极的行为。”
逯子玠点头:“我三年前抓到过一次凌迟手,不过被他背后的东家保走了。”
“百谱坐宴的东家?”
黎晏疑惑至深:
崇文公主的孩子没有死,并且接管了百谱坐宴?
“对,朝廷有求于百谱东家,而且他为凌迟手担保不会滥杀无辜,所以就把将凌迟手放了。”
逯子玠现在想起来都恨极。
黎晏不禁细细琢磨,若是崇文公主的孩子还在这个世上,那么这个人与两国之间隔着血海深仇,绝不可能轻易与之握手言和,那么这个人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会只是简简单单的东家身份?
她一时间思绪混乱:“逯大人可曾见过百谱坐宴的东家?”
“不曾。”逯子玠摇头:“那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很多时候我都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百谱坐宴的前东家……”
他犹豫了一下:“前东家枉死狱中,不曾留有后代接管其偌大的产业,里面的杀手也只认血脉,不讲本事。我此前怀疑,这个东家的真实性,也曾一度以为是这群杀手蒙蔽世人的幌子。”
白贺生疑惑地看着黎晏:“你为何对这位东家如此上心?”
“我只觉得他的身份,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白贺生摇头:“不重要,因为百谱杀手阁是接悬赏,跟东家无关,我们要查的是扈太师与谁结了如此深的恩怨。”
“我明日会再带着仵作前往,届时你们若是感兴趣,可以一同前往。”
白贺生脸色微变:“不了不了,你将结论告知于我便是。”
逯子玠难得淡漠的脸上丰富了表情,他勾了勾嘴角,笑道:“怕血可以多练练。”
白贺生嘁了一声,带着黎晏离开了。
大年三十,白府。
“今年新年真够冷清的。”白贺生捧着个灯笼,挂在前厅的灯笼挂上。
黎晏走近一看,火红色的灯笼正中间写了个“福”字。
那字龙飞凤舞,丰筋多力。
一看就知道出自谁人之手。
白贺生端详着那字:“你觉得本太傅写得如何?”
黎晏客观点评着:“颜筋柳骨,铁画银钩。”
“莫夸莫夸,本太傅向来低调处世。”白贺生笑着将笔递给黎晏:“黎姑娘来一个?”
黎晏一个现代人,虽说来这个时代已久,但是实在是对毛笔不精,只是会简单的记录两句。
自从诗册丢了之后,她就没再写过东西。
现在拿起毛笔写字,怕不是要丢人现眼。
“我就不献丑了。”
白贺生也不强求:“对了,待会儿我去写几副对联,你帮我找个宽敞地方晾起来,吃完饭咱们贴上。”
随后,他无奈地说:“若是不离在就好了,以前都是他写。”
“为什么叫魏大人写?”黎晏坐在小桌边上,撑着头看着他。
“不离行诗作文讲究的很,对仗工整,格律严谨,就连韵脚都押得极其规矩。由他来写,最好不过。”
“那你呢?”
“我?”
他提起笔酝酿了一番,咂了咂嘴:
“我作文讲究随性,太过于注重韵律反而束手束脚。各花入各眼,各人提各词,不分高低,只有好恶。”
“原来如此呀。”
她看着白贺生一番走笔,游龙戏凤,入木三分,由衷觉得此情此景甚是赏心悦目。
“有时候真觉得,他们这般人物,怎么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心中暗暗想着。
“唔,写好了,看看如何?”
白贺生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不错。”
他拎起来那副字,吹了吹:“你帮我把这放到那边,有个晾台,别忘了拿旁边的镇纸压一下。”
黎晏接过来,按着他说的放在了晾台上。
待二人写得差不多的时候,厨房侍女来请,才发觉已经到了晌午。
“写得也差不多了,下午去趟公主府,据说晚上天乾城内有烟火宴,咱们得早点过去。”
“去公主府做什么?”
白贺生看向那晾台:
“将那几副对联贴到公主府。皇家之人向来注重仪式和礼节,不离他们虽然不在京城,但是这些东西不可少。别人不记得,咱们要记得。”
黎晏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此刻,她只是觉得白贺生身上多了几分真实。
“好,我跟你去。”
冬日晴好,阳光落在脸上。
黎晏竟在朔朔寒气的紧致下发觉其中浅含着一丝暖意。
白贺生拉着马车,黎晏回头一看,笑他:“白太傅今日这身可真是惊艳,这一会儿出门,京城少女的倾慕郎君可就又多了一位。”
只见他身着月白底色的新衣,印着白鹤红纹,平常简单扎着马尾今日却罕见的束了高冠。
外面披着锦色毛边的大麾,迎着风猎猎作响。
好一个白衣卿相,翩翩公子。
“你莫要取笑我,若是你兄长见你如今这般言论,怕不是要怪我带坏了你。走吧,别误了时辰。”
来到公主府,又见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黎晏一时间感慨万千。
斯人已往,徒留信物寄予相思。
白贺生跳下车,抬眼看着“公主府”这三个大字,竟难得未出一言。
他沉默着将对联拿出,糊上浆糊,亲手贴了上去。
黎晏拎着浆糊桶,见他周身气压低闷,也不出声。
魏不离远行,三公主生死未知,定是让他心里不好受。
公主府落了锁,他们进不去,只得在门口待了一会儿,无奈离开了。
到了白府,黎晏看他脸色不好,安慰着:
“你也别太过伤感,咱们过了初七就前去天阴山与吴白汇合,看看可不可以找到清初。”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闭目不语。
自知他心情不好,黎晏识趣地回了偏房卧室。
她坐在书案前,拿起毛笔,回想起白贺生的话。
蓦地想起了黎祈正。
“今日除夕,也不知兄长如今身在何处,吃的如何,身体如何。”
她提笔写了封拜年信,嘘寒问暖了一番,打算寄到黎王府,也不知兄长何时能看到。
黎祈正待她极好,她本身虽不比血亲,但确是打心底里敬重他。
除了违背了他不想让黎家人上朝堂的心思。
待她把信安排好,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城里面也渐渐热闹起来,她听着外面小贩此起彼伏的呼客声,打算出去体验一番古人新年游市赶集的人情味儿。
路过前厅,她见白贺生穿戴整齐,好像特地等她似的。
白贺生叫她:“我正好要去叫你,出去转转吗?”
“嗯,走吧。对了,你不是说今晚有烟火宴吗?”
“过了酉时才开,不着急,咱们沿着长安街边走边玩,一会儿就到了。”
市井繁华,灯火通明,照亮了一整个上京城。不知何处零零星星放着天灯,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天灯扶摇而上,就着满城灯火,甚是赏心悦目。
只听小摊边上的孩子指着夜空呼唤着同伴:
“哇!你快看!是天灯!”
“好多的灯!像星星一样!”
“胡说!星星才不是这样!”
“我就是说像,又没说是!”
黎晏听着他们的话,不由得微微一笑,驻足在一旁听他们吵嘴。
街边叫卖此起彼伏,想趁这人多的日子多卖点货。
富家小姐们拉着手提着大红灯笼,在小摊边上试着新买的发钗。
还有些顽皮的少年点了个响炮,在磨刀铺子旁边“啪!”得一声炸了起来,磨刀的胖子提着生了铁锈的刀跑出来骂道: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人来人往,比肩继踵。
上京城之繁华,犹如地上天宫,二分明月。
白贺生不知道被挤到何处去了,方才在路上他还说着:
“此处人潮汹涌,你我稍不留意就会散开,若是寻不到我,便到天乾城前门等我,待宫宴毕了,烟火宴才开,那时候才可以进。”
“哎呀!快看快看,有一盏红色的大天灯!”
“那是从天乾城放出来的!不知道是哪位贵人!”
她抬起头,只见天乾城方向,一盏明灯悠悠乘风而起,透红的雕花灯壁里面跳跃着火苗,一瞬间吸引了万千世人。
而此时的天乾城内,东宫。
太子谢珩仰着头,望着自己亲手放出去的那盏天灯,沉默许久。
心中苦闷无处宣泄,唯有一点明灯送与天知。
此时宫女低着头走了进来,轻声唤道:
“殿下,宫宴要开了。”
“知道了。”
那宫女鼓起勇气,问道:
“奴婢见殿下不甚欢喜,是有何心事吗?”
太子闻言,有些意外,微微低头看着她:“本宫无事,走吧。”
宫女应声带路,他负手随之,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名叫辛雲。”
太子点点头:“哪个宫的?”
“奴婢原是平宁公主府上的,后来公主走了,奴婢被派来宫里做事。我…我不在娘娘们的宫里,只是内务局派来做杂活的……”
见是平宁公主府上,谢珩平静的心起了一丝波澜。
再定睛一看,这宫女是之前公主府上给他传口信,告诉他公主提议不如散财济民的那位。
他心下一动。
他知道是他欠皇姐的,是他的软弱无能才会由着祁人提出哪些无理的要求,是父皇的警告使他缄口不言。
他欠她的。
所以他才在除夕这个热闹的夜晚为远在西北的姐姐点上一盏祈福的天灯。
后悔,想弥补。
就连再见她府上的下人,他都觉得这姑娘的命运,是他的无为所导致的。
“你…和内务局的公公说一声,明日来东宫做事罢。”
辛雲眼睛一亮,忙跪在地上:“多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辛雲定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哭笑不得,忙叫她起来。
待他落座后,发现皇帝还未来,目光瞥到安王谢琎,只见安王低声和他身边那个蒙面女人说着什么。
除夕宫宴,非皇亲国戚不得入内,他如此明目张胆的带着这女人同进同出成何体统!
太子微微不悦,因着场合不好发作,还未等他做这一步动作,安王起身向他走来。
“皇兄。”安王端着酒杯:“趁着夜宴未起,我这个做弟弟的,来给皇兄敬杯酒,祝皇兄来年事事顺遂。”
太子面上一笑:“同敬五弟,事事顺遂。”
“皇兄,我听说皇姐在和亲的路上——”他神秘地低声问道:“失踪了?”
太子抬起的手微微凝滞,随后僵硬地放下杯子,正色说着:
“五弟还是莫要听那些捕风捉影的话了。”
“呵,捕风捉影吗?”安王压低声音:“若非皇姐身边有张大将军支着,我也未必会站这桩联姻。可是万万没想到兄长竟连自己的同胞姐姐都舍得,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五弟这是什么话?生在皇家就定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好一个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安王不想再与他多言,欲转身离开,太子叫住他:“谢琎。”
“什么事?”
“你怎的来家宴还要带个陌生人?”
安王目光看向苏敛,后者闭目坐在座位上,好像睡着了,他收回目光,不屑地一笑:“怎么?你何时对我身边的人这么上心了?”
“没什么。”
待安王归位后,太子才发觉自己扶在桌子上的手微微颤抖。
“皇姐……”
他心里头慌得很,一旁侍奉的辛雲察觉到他这个样子,俯身问道:“殿下是否身体不适?”
太子摇头,抿了口温酒镇定心神,低声吩咐辛雲:“你且帮我把御史大夫林纶叫来……不,白太傅,你去唤白太傅来!拿着我这令牌,守卫会放你出去。”
辛雲低声应下,悄悄出了大殿。
她在天乾城内转了一圈,在偏僻假山的亭子旁见到了一个黑衣人。
辛雲单膝跪向他:“东家。”
那人看不清楚面貌,一袭黑衣将全身罩住,声音雌雄莫辨,闻声转身问道:
“他让你去寻白贺生?”
“是。”
“他知道那事以后,什么反应?”
“惶恐不安,心神不宁。”
“呵,跟他爹一个德行。”
黑衣人讽刺一笑:“我知道了,去做交代给你的事吧。”
说罢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