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不能说》风拂尘

79、影（3）

　　灵女侧脸看了过来，并未有什么动作，可云祁明显感到周身笼罩了一层寒意，身旁的姬尘影立刻抽出背上的冷光剑来，挡在他面前。

　　他还是很气，他这人从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正要按住姬尘影，叫其不用护着，灵女却收起了那股威压，道一声“随我来”，人先瞬身离去了。

　　姬尘影见她先走一步，并未将剑收起来，而是拿在手中，听云祁道：“去就去，跟上去！老子还怕她不成？”

　　姬尘影嘴角翘起来，忽然觉得此时的云祁，有些像从前。

　　云祁哪里知道他在想这个，拉着他赶忙要去拿回他娘亲的遗物。

　　二人紧跟着灵女，到了国主的大宫殿，相比青丘外面此刻的热闹，宫殿之上稍显冷清。

　　灵女并不多话，将一只盒子放在涂山颜平时用的那张玉石桌上，打开后，里头放着一枚十分精致的赤色白玉同心结。

　　姬尘影取出那枚同心结，小巧同心结中间那一块的右下角，似乎有细线织出来的小字，十分用心精致。

　　云祁凑上来：“慕……芮？这是什么意思？”

　　姬尘影轻声道：“那个人……”他顿了顿，还是改口：“我爹，名叫姬慕芮。”

　　“这是你娘当初送给那个负心汉，用做定情信物的东西。”灵女似乎心情不太好，语气和神色更冷了：“被那男子抛弃后，她便将此物讨了回来。哼，痴货，临死之前还握着此物。”

　　恩断义绝，何来同心。

　　姬尘影瞧着同心结正兀自出神，忽听云祁问灵女：“敢问灵女大人……是如何得知这样小的事的？”

　　姬尘影抬头去看，灵女惯常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的神色，像是冰山融化一般，只不过转瞬即逝。

　　他曾告诉云祁自己的一切身世，幼年时，妖族要比人族具有些许自主意识和模糊记忆，再加之舅舅白芨也曾说过，灵女对他下追杀令，是因为他半人半妖的身份，与娘亲并无过节。

　　自然，能下追杀令，她二人也就不会有亲密关系吧？

　　云祁接着对灵女说：“您可别告诉我，这是白薇前辈亲口告诉您的。”

　　姬尘影也看着灵女，他二人都以为灵女交付遗物后，总会解释一番，谁知道灵女像是被戳中心中极其不舒服的事一般，冷哼一声：“东西你拿去。”又看向云祁：“既已选择了做人，日后便少回青丘。”

　　说完，转身便走，毫不留情。

　　云祁抬腿想要追上去，被姬尘影拦住：“她不会说的。”

　　云祁其实也知道，但就是不甘心，也不喜欢灵女对待姬尘影的态度，反复想了想方才的对话，越想越气，干脆拉起姬尘影就要走：“走，我们回去，要不是阿颜今日成婚，谁稀罕来这破地方？她以为她是谁啊？”

　　娘亲的做法，其实姬尘影能明白，情断则断干净，东西也得要回来，不过同心结她一直带在身上，临死前还握在手中没有丢掉，这是否意味着娘亲还想着那个男子？

　　他原本是在想这些，云祁这般气鼓鼓的样子，倒是叫他心绪舒畅许多，云祁总是会护着他，总是会和他站在一起，有云祁在，他总是不会孤单。

　　他刚要宽慰两句，想说灵女这样的态度，他早就习惯了，从前下过追杀令，如今见面肯说两句话，还将遗物给他，已经算是看在涂山颜的面子上了吧。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有人倒先说了：“人家可是狐族的灵女，狐花树选定的灵女继承人啊。”

　　云祁停下脚步，翻了个白眼：“你向着我还是向着她？”

　　涂山颜见他面色不善，马上嬉笑：“自然是向着你与青岚啊，咱们可是过命的兄弟。”随后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咳咳，自己人自己晓得就行，可别给我的同族听见了，我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你瞧你那窝囊样子！”云祁也不想为难他了，打量他一身红衣：“你怎么在这里？阿紫呢？不成婚了？”

　　“来得及来得及。”涂山颜道：“我这不是怕你们出事，赶过来瞧瞧，顺便有些事要说。”

　　云祁眯起眼睛，一下子就猜出来他要说什么了：“是不是白薇前辈的事？”

　　“你们俩……”涂山颜看看云祁，又看看姬尘影，再看回云祁：“怎么还喊前辈？”

　　云祁咳嗽了两声：“少来这套，废话少说，你就说是不是吧？”

　　涂山颜笑：“不愧是我的兄弟，相当聪明。别急，这就说这就说。方才你们与灵女的对话我都听到了，那同心结的事，你还真别说，或许真的是青岚的娘亲，亲口对灵女说的呢。”

　　……灵女从前的名字名叫白徽，年少时跟着上一任灵女生活在灵岳，自小便天赋异禀，性子清冷。

　　狐族的灵女与国主不同，其自小要修习许多术法，生活环境比之其他狐族，都要严苛枯燥许多，白徽却表现出极大的天赋与适应性，深得狐族全族上下的期望，被称作是百年来难得一遇的灵女继承者。

　　而姬尘影的娘亲白薇则恰恰相反，虽然都是白氏一族的狐狸，名字也十分相似，可白薇自小便长着反骨似的，她不爱读书不喜修炼，更不愿过拘束的人生，十几岁就敢独自出海闯荡。

　　这样两个无论是性子还是出身，都天差地别的姑娘，任谁都不会将她们联想在一处，可她们偏偏就熟悉得很，不仅熟悉，她们彼此还将对方当做是此生最好的朋友，二人情同手足，经常私下见面玩耍。

　　十七岁成人的那一日，白薇独自出海，去往人族地界，被时任灵女发现，白徽主动请缨追回，被允准，二人便在外面一同游历，那枚同心结也是在那时买的。

　　白徽因此还笑话白薇，说她在灵岳名声差，谁会要她的同心结。

　　只是她说这话时没有想到的，是一个人族骗走了好友的心。

　　涂山颜说的这些，就好像他亲眼见过一样。云祁好奇，上一辈的事，他怎么知道得这么细致。

　　涂山颜说，狐花宫密室内，存放着历代国主与灵女的生平记事，从被选为继任者开始，直到真正继任的那日为止，都有记载，而他在里面见到了灵女写给白薇的信件。

　　“灵女信中无一字偏袒关切白薇前辈，言辞还非常严厉，可是做得每件事，都无一不是偏袒啊。”涂山颜道：“根据本历记载，白薇前辈私结人族，离开灵岳，本应当除去狐花树上的名字，逐出青丘，而负责此类事情的正是灵女，可是时至今日，白薇前辈仍旧未被除名。”

　　云祁道：“这也不能说明她们的旧时情谊还在，不然灵女为何下令追杀旧友的孩子？即便再不喜欢好友与人族结亲，孩子也仍旧是亲生的啊。”

　　“正是，所以……”涂山颜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看姬尘影：“小柔即将继任灵女，遂灵女除却倾囊所授之外，还特别交代了她一件事。”

　　姬尘影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你说。”

　　“是这样，青岚，你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啊！其实、其实当年白薇前辈的尸身，由灵女亲自带回来了。”

　　他对面的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云祁愣愣道：“不是说灰飞烟灭了吗？”

　　“那个，灵女她的脾气，你们也看得出来，她说是什么便是什么了……”涂山颜挠挠头，无可奈何：“她特别交代了小柔，继任灵女之后，古冢内的尸身要持续以妖力保存，万不得断。”

　　云祁看看姬尘影，见他没什么表示，道：“那你的意思是，白薇前辈的尸身还在那个古冢里？”

　　“是，古冢就在灵岳。”

　　云祁站起来：“那还等——”他一下子顿住，又慢慢坐下：“等等，灵女这是什么什么意思？”

　　姬尘影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激动，他生平最大的愿望，怕就是再见一面爹娘，如今得知白薇的尸身保存在灵岳，第一个念头就是让自己去见一见。

　　平心而论，姬尘影对娘亲的记忆，已经浅淡得快要消失了，仅仅只有妖力残存还能证明她的存在，虽然他这些年也会时常想起她，可是，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能真正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