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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分娩(三) ...


  •   “父亲劳累,儿子……”

      “劳累?瞧你做的好事,快给我闭嘴,都这个时候了,谁跟你客套!”

      对着跪地的儿子,做父亲的劈手就是一个巴掌,打的毫不手软。

      厉声高呵:“告诉里头的,只保大人,其他一概不论,大人平安重重有赏。”

      周维儒连连给傅太医作揖。

      “院使大人,劳您费心,我这媳妇子最是恭顺敬长,族中楷模。莫谈银钱,莫论靡费,有良剂仙方只管开。只要能救媳妇性命,卖田卖地、卖祖产。灵芝仙草,都不在话下!”

      坐镇的还得是老子,周彦邦只顾跪着,反插不上嘴。

      “是了,是了,人就是到了阎王爷手里,也要抢回来。”做婆母的紧随表态:“恁多媳妇中,我最中意这个。可怜她父母双亡,若因为这个早早去了,我们如何向先苏大人交代呀……”

      说着余氏竟抹起了眼泪。

      哎呀呀,哎呀呀,好体贴的公公,好情深的婆婆,这对公婆演的多么感人!

      什么什么?‘最中意’?我的老天,这时候了,还演?

      孔氏是来应景,只顾看戏。袁氏是真焦心,抓住周彦邦质问。

      “你不知其中利害,不能耽搁不能犹豫,一愣神,命就给收去了。妇人生养,真当鬼门关走一遭。我玉暖那时刚怀上,我姑爷就定下,若遇凶险,只保为娘。不过话说回来,好好的,怎么就提早了呢?”

      “是爷踹了夫人肚子。”

      “都是夫人护短,爷教训个奴婢,她拦在头里顶的爷没脸。”

      有人回禀,高盼儿立马反唇。她不是为了维护谁,她只是要证明错的是苏锦,她活该!

      “什么什么,你你、你……”

      袁氏掩口,实难置信。

      “天么天么,老大你糊涂呀,你打她做什么,你怎么能打她?”

      “事出有因,怪他做甚。”

      好死不死,孙氏偏往马蹄子底下撞。

      “是那林氏托大,仗着自己是夫人心腹,挑唆生事顶撞爷们。他管教她又拦在头里,恁大个肚子偏往脚底下撞,脚底下又没长眼,可不就挨上了。”

      “再说了,踹人好玩儿是怎地?我儿又不嗜虐,他比谁不稀罕这孩儿。”

      是了,自家儿子哪里有错。

      “打嘴打嘴。”周维儒登时涨红了脸,口中高喊打杀:“贼妇人还不赶紧撵出去!”

      要不说孙氏糊涂,两个眼睛就是两个窟窿眼子。

      紧要关头,里头人都快没了,看不见大老爷急的要杀人。

      人都不做声,她还急着插嘴替儿子辩解,可不是引火烧身吗,不打她当真对不住她这张巧嘴。

      当着晚辈和众人,尤其是周维儒,余氏还是摆出了主母的大度。给她留了脸,拦住了,自家却不能放过。

      “看看看,说嘴打嘴。咱们讲规矩礼数,到你这里都成了放屁。说了这半日,合着讲的都是别人,不是你,我看头一个坏了规矩的就是你!”

      “我们说话,你插嘴,嫌他屋里闹得还不够吗?老子教训儿子你也管,儿子和媳妇拌嘴你也护,哪里都有你,你来当家算了。”

      “听不到吗,里头媳妇凶险,还只顾拌嘴争锋,图嘴头子痛快。就是你这种小妇乱了规矩,才闹的家无宁日,今儿老爷和大爷都在,我偏要给你立规矩,给我回屋跪着去。等过了,再理论。”

      说谁呢?一杆子打倒一片呀。

      小妇小妇,做姨娘的都是祸害?都该死?没给你家生养?没给你家开枝散叶?

      谁不是这样疼过来的?到我们就应该的,到她就劳苦功高,忒不把姨娘当人。

      这样作践人,她高盼儿第一个不服!

      “老爷、夫人,外头外头……”

      慌乱之际,又有丫头慌慌跪下,欲言又止。

      “刚刚、刚刚有人看到白影子从墙根过来,像是个女的,头发披散着,下身光着,一片血淋淋。双脚并跳,跳过塘子,跳过窗子,一跳跳到咱们院儿门口,一眨眼不见了……”

      “那是血盆鬼,专害月婆子。”

      “怕是寻替身来了。”

      “这么说,咱们院儿里有鬼……”

      天,鬼!

      哗然一片。

      袁氏掩口,孔氏捂胸,颜氏简直要瘫了,小丫头子们嚇的闭眼。

      一盆盆血水,一声声哭喊,外头风雪弥漫的黑夜,愈发的晦暗。

      难道、难道……嗐!周维儒负手一筹莫展。

      “啊!呀!”

      一声破喉,嘶声力竭。好惨,好惨,不是孩子哭声,却是大人的惨叫。那声音听的人浑身鸡皮,后脊梁发冷。

      想是极为痛苦,又像是榨干最后一丝气力,尖利的哀嚎之后,悄无声息。

      顾不得了,顾不得了。不顾众人阻挠,周彦邦起身冲了进去。

      天哪天哪,这些是什么?婆子手上,床上,被褥上,盆里、白巾布上,她的身下……

      月白的锦褥,洇出一汪子一汪子血水,鲜红、殷红、紫红……刺目的红色,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爷、爷……”

      婆子手捧一团血肉,怯怯的不敢上前。

      “夫人衣胞总不下来,咱们只能手剥,这却疼的厉害。得亏孩子小才救了娘一命,再不出来,就、就都不好了……”

      周彦邦却一点儿都不怕,反迎上前瞧的仔细。那一团模糊,肉脸青白,十个指头都长全了。

      目光不由转移到下身,那蚕蛹大的……

      登时眼光发亮,十分激动。是个哥儿,他看到了,是儿子。

      他的儿子,他的嫡子,全然忘却躺在榻上的产妇!

      “他怎么不哭?”

      啊!这、这……突兀兀的冒出一句,说什么胡话,死孩子怎么哭?

      “小公子、小公子被脐带绕了脖子。若挨到足月,再翻个身儿,兴许、兴许……”

      “喂他,快喂他。”

      他、他这是糊涂了吗?奶、子惶恐的接过,不知如何是好。

      周彦邦全神的投入,急急的催促,丝毫不认为孩子有问题。

      再看床上的人儿,身下黑红鲜血缓缓却汩汩,吐信的蛇一样,强有力的试探着,不断往外涌。

      湿濡凌乱的发丝黏贴面庞,惨白如纸。如水洗过一般,大汗淋漓,昏晕气短,不停的打寒颤,俨然命悬一线。

      儿子没了,她也要去了,反应过来的他,顿时心如刀绞。

      想碰又不敢碰,大男人热泪滚滚而落。

      “卿儿,卿儿,是个儿子……”

      还提还提,儿子儿子,怎么有脸!都是你都是你!

      林初兰抢身上前,一头将他顶开。挡在苏锦身前,不管不顾的往床梆子上撞。

      ‘嘭嘭嘭’

      ‘嘭嘭嘭’

      边撞边骂。

      “姑娘啊,儿啊,不能走,你死了我也丢了命。路上不能让你孤着,你胆小有恶鬼夜叉我挡着,且等等我。”

      心肝肉的嚎啕大哭。

      “我的姑娘啊,女人要吃的苦你都吃尽了。可怜什么都没留下,我下去,陪着你和哥儿,给老爷夫人请罪。”

      “黑心肝、烂肠肺的,你家吃人不吐骨头。怎么有脸?怎么还不滚?做鬼做妖也不能放过你们。”

      是,是,怎么有脸?

      再出来时,黄纸翻飞,吐火冒烟,贾天师已然摆起了阵法。肆意弥漫的风雪中,桃木剑,黄纸符,八卦阵齐齐登场。

      装神弄鬼的舞了好一阵子,也只是说,‘大清早就出了邪祟,今日是黑煞,主凶不主吉,主死不主生,我尽力了。’

      得,合着说了一圈子,就是没救了呗。

      也是,跳大神有用,这世上就用不着医家了。

      孔氏看着还演戏的余氏,心下一阵不屑。

      周维儒才不信这些,狗屁的道士法师,还得是院使大人。又是施针又是把脉,把个人扎的布娃娃一般。每扎一针,林初兰都疼的发抖,恨不得扎到自家身上。

      那怎么办呢,只要能拉回性命,扎就扎了。

      总之,人决计是不能死的,这是底线。哭哭哭,这些妇人们懂个屁,屁都不懂。

      周维儒急的团团转,不能死不能死,周家不能因此吃了挂落才是正经!

      “好不好,也要早做打算才是,须得先备置棺椁,寿材孝布。”妇人音色婉转,想的十分妥帖:“我去叫孝贤过来,他是孝子,摔盆扛幡的少不的他。”

      这是谁?这样会安排。

      随着周维儒的目光,余氏并着孔氏袁氏,齐刷刷的望向那出谋划策之人。

      孔氏心道,呵呵,人都是傻子,都不晓得你安的什么心。

      阖家愁绪之际,那妇人的嘴呀,叭叭的盘算,只怕出殡的日子业已算清。

      周维儒挨着周彦邦,扭头踢上一脚,指着鼻子开骂。

      “你个混账东西,糊涂种子。这种奴才还不快打发了,打死也罢,没规矩无上下无尊卑,才闯下如此祸端,凭谁得了意,我只管你要人!”

      大动肝火之下,一时气急,大声的咳喘起来。

      再看高盼儿,不要人撵,主仆两个溜墙根跑个没影。

      算她识相,只是这一招儿却是步臭棋,狼子野心,显得颇有些得意忘形了。

      “你、你你,知道闯了多大的祸端。那里头是谁,是你明婚正配,官家添妆的嫡妻。天家赐的匾额还供在堂中,你是打天家的脸吗?”

      “你知道朝中多少他父亲同寅门生,参你个殴打孕中夫人致一尸两命,天家还能放你一马?”

      “你读书为官都尚可,为何一到内宅便犯迷糊。官越做越糊涂,院子里一而再再而三的生是非,内宅几次纷争闹出人命,几个妾房摆弄不住,后院里总不能平息。真是让人汗颜,汗颜!”

      “齐家治国平天下,第一就是齐家,家都弄不住,妄谈天下事?天家要你何用!”

      “要我说多少次,上次是妾室是奴婢,她不一样,不一样!你真是,哎!”

      越骂越气,越气越骂,桌子捶的山响,茶盅盖子颠簸的叮叮当当。

      “不过就是个姨娘,打死又怎样。她教导,你护在头里塌她的台,她如何不气?”

      “她无事便罢,要有点什么岔子,传到天家耳中,能不理论?计较起来你的官还做不做?开恩还是治罪,你自领!”

      “儿子自行请罪。”

      “还嘴硬,还顶嘴!”

      一怒之下,朝身上又是一脚。

      “几次酿下祸端,料理不清家中事务,首当其冲就是你!责任在你!凭你天大的官我也打得,你这顿棍棒躲不掉!”

      直骂的人心惊肉跳,骂的周彦邦直不起身。

      里头生死未卜,外头惊涛骇浪。可怜苏锦吊着一口气,哪里看得见这些,管谁替她出头。

  • 作者有话要说:  紧要关头,周维儒这次上大分。
    儿子儿子,你都要没了,他眼里还是儿子!
    周彦邦该批评,站直了挨打。
    苏锦的小命啊,保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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