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造》辛专专

10、苏兴的故事（上）

　　“我有一个孪生的妹妹。其实，她是姐姐，比我早生下来3分钟。我爸说了，不论两个人谁先生下来，男孩都得当哥哥，女孩当妹妹。一定要男孩子照顾妹妹，男孩才能更包容，更坚强；女孩有个优秀的哥哥，眼光好了，才不会被花言巧语小恩小惠迷惑。”

　　“有道理啊，”刘漫威应和道，“苏兄之前怎么从没提到过这个妹妹？有空一起吃个饭唱个歌，都不是外人。”

　　老郭“嘿嘿”一乐，“漫威，你这可太明显了吧？”

　　刘漫威伸左手食指，放到嘴边：“都不说了，听我苏兄讲。”

　　苏兴轻轻一笑，满眼中流露着怜爱，“我妹妹叫苏逸。我妈怀孕的时候，去做B超，一查是龙凤胎。我爸大喜过往，引用了李白的一句诗：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我妈这不是‘俱怀逸兴’，我就叫了苏兴，我妹妹就叫了苏逸。

　　“我们可是从娘肚子里就在一起的，打小没分开过，也会打打闹闹，可那种感觉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上小学的时候，依了父母的意思，没在同一个班，可能是希望各自独立些吧。这个时候，有趣的事儿就慢慢显现出来。我们会有一瞬间的心灵感应——这在双生子中是相当常见的事儿。不管我们相隔多远，如果她不开心了，我也会心情低落；我生气了，她也会不高兴。甚至身体的反应也开始同步，她肚子疼，我也会肚子疼；我割伤了手，她的手上就会出现伤痕。

　　“光阴荏苒，这种感应迅速提升。我们逐渐共享双方的一切生理感受：我能听到她听到的声音，她能看到我看到的景象，嗅觉、味觉、触觉，都可以传递给对方。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神秘的，可以把孪生子看成两个频率一致的音叉，敲响一个，另一个就会共振。我两个日趋强大的，是把这种共振变成了生活方式。

　　“我们爱好不同，可丝毫不妨碍我们共享快乐欣喜、忧郁悲伤。她喜欢跳舞，3岁就开始去舞蹈班学习，越跳越好了，就和更专业的老师学芭蕾。芭蕾，外人看到的是优雅柔美、舒展大方的姿态，我却感受着她的痛苦、顽强，体会着其中的艰辛、残忍。她的鲜血一次次染红了舞鞋，她还是那么自信，从心底涌动着对舞蹈无限的热爱，是的，她的感受就是我的感受。我从3岁开始学钢琴，这是父母的安排，舞蹈班一墙之隔就是钢琴班，闲着也是闲着。我是真不想学，就是周杰伦，最初也是被他妈逼着学的。不过，学钢琴，我还是有天赋的。练习很枯燥，进步很迅速，因为苏逸给了我她能给的全部支持。她会感受我的烦躁，我的自暴自弃，就会安抚我，平复我。你们能想象么？我们就像天秤的两端，总能找到平衡：生活的，心理的。

　　“只有一种情感无法共享，就是爱情。我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女孩。我初二，她初一，她不认识我，我不认识她，只是在校园偶尔碰到。她的头发黄黄的，牙齿也不整齐，可是她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迷人。你们可别说我没品味，情感这东西，好像根本不是能够自主控制的。我就是喜欢她，从第一眼见到她，满心都是她瘦小可爱的模样。每天上学，放学，我都会在学校门口故意磨蹭一会儿，只是为了见她一面，但直到初中毕业，我们也没说过一句话。”

　　“苏兄果然是个专情的好男人呢，”刘漫威感叹道，“咱们人马座的男人都是好男人！”

　　苏兴报以一笑，继续道：“苏逸很是不解，问我：‘你等她干嘛？我们又不认识她。’我问苏逸：‘你喜欢过某个男生没？’她问我：‘你就是男生啊，我这么爱你，算不算？’——你们别介意，我们俩自小就把‘我爱你’挂在嘴边，这是我们家的传统。我说：‘不是指我，是喜欢过别的男生没？’苏逸皱皱眉，思索一下，说：‘小武子算不？我挺喜欢听他讲故事的。’小武子是我们邻居，比我们大两岁，是个孩子王，院子里的大孩子小孩子都喜欢听他讲故事，《三国》《西游记》《哈利波特》《奥特曼》，什么都知道。‘我说：‘应该不是吧。我说的喜欢，是动心的那种，就是你不见她的时候，就特想见她。’苏逸笑了，说：‘那不还是你吗？我只想咱们俩呆一起。’

　　“我是无奈了。后来我想，可能是内分泌不同步吧，对异性的感受程度完全不同。男生的青春期像原子弹爆炸，太突然太炽烈了，女生就温和的多。所以，青春期的男生就像小野兽，主动出击；而女生，多是很被动的。这是我们俩第一次不同步了。还好，她并没有对此有反感，或对我喜欢的女生有敌意，只是，她不能明白我的感受。

　　“而我对她的反应，就大得多了。高二的时候，班上的一个男生喜欢她了，无事献殷勤，看着就不像个好人！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反感他。说是我要保护妹妹吧，那家伙也不会伤害苏逸，反正我看他不顺眼。最烦心的，苏逸居然还挺喜欢他，一下课，就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我终于忍不住了，问苏逸：‘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你喜欢他什么？’苏逸诧异道：‘你不觉得他很幽默，很开朗，人也挺帅啊。难道……我喜欢，你却不喜欢？’她看出我脸上写满的厌恶。

　　“最终，我们彼此妥协了。在上大学之前，我不会找女朋友，她也不会接受男生的表白。”

　　“你们兄妹这感情，有点太……”刘漫威一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太亲密。”李陶然说。

　　“是，是，太亲密了。都插不进根针了，那将来还成家不了？”刘漫威操心道。

　　“你们呢，”苏兴轻轻摇头，“没有妹妹，你真不懂。她就是我的责任，哥哥的意义，就是保护她一生。除非，我觉得有把握把她交出去，能让她幸福。”

　　“奥。”刘漫威似懂非懂的点头，“那，你现在遇到有把握的人了吗？”

　　苏兴轻叹，脸色沉下来，“没有机会了。”

　　“怎么‘没有机会了’？”刘漫威追问。

　　“苏逸成了植物人，她永远只能躺在床上，永远也不会嫁个她喜欢的男生。”苏兴眼光扫到叶藤。叶藤心底一颤，似乎想到什么，却不能确定，她无法确定，因为她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