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先让我存个档[无限]》壹枚铜板

2、恐惧之瞳（二）

　　系草惊讶地看着万屿唯。
　　原本毫无干劲的人怎么突然就积极起来了？他不理解。

　　万屿唯激动地把屏幕展示给系草看：“这里居然也有成就系统！我又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成就系统？”

　　系草不怎么打游戏，只偶尔玩玩桌游和剧本杀。他对成就词汇这样的词汇并不熟悉，也完全不能理解万屿唯对成就系统的狂热。
　　但看着这家伙终于打起精神，也算是好事一件。

　　“准备一下，五分钟之后集合！”
　　诗哥身边有人扯着嗓子喊。大家说话时都刻意地压低了嗓门，于是那人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格外响亮。

　　系草又想起了自己那鸡肋的天赋，有些发愁，也有些替万屿唯着急，推了推他的胳膊催促道：
　　“待会再看这些，快看一下你的能力，待会就要自我介绍了！”
　　万屿唯只得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成就系统】的界面上移开，回到桌面翻找写有自己能力的应用。

　　这部手机上总共也没几个应用入口，还有好几个APP的图标是灰色的，根本打不开。
　　无论是手机的背面还是手机的桌面壁纸，都有着一只奇怪的铅白色眼瞳。

　　【商城系统】、【直播后台】……这些应用被万屿唯迅速地翻过。
　　很快，万屿唯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那是标题为【灵魂天赋】的应用。
　　天赋啊……出于方便做成就的需求，万屿唯还是希望自己能抽到厉害点的东西。带着这样的期盼，他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

　　【天赋名称：存档】
　　【一级天赋技能：存档点】
　　【技能简述：通过与其他玩家签订契约（-附件）的方式自行创建存档点，天赋者在死亡时可以选择已有的存档点进行时空回溯。副本结束之后，天赋者在存档内的记忆将共享给存档点契约者。】

　　存档？！自行创建存档点？！死亡时可以回档？！！
　　极大的震撼之下，万屿唯瞳孔一震、瞳孔又一震、瞳孔又又……
　　系草推了推他：“嘿，别晃你那眼珠子了。这孩子看个能力怎么还看傻了呢？”

　　万屿唯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
　　但他实在是太惊喜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的能力居然是“存档”这种超级逆天的东西。

　　作为沉迷游戏的究极成就玩家，万屿唯自然知道“存档”对于玩家来说是多么有用的技能。真是太幸运了！

　　万屿唯是社交等级奇低无比的社恐，他没有什么掩饰喜悦情绪的能力。
　　系草很快猜到万屿唯的喜悦是来自于能力。作为没能获得满意能力的人，他心里有些酸酸的，正在努力恢复平常心时，万屿唯却突然主动对他说：

　　“我的能力是存档！就是开局时你跟我建个存档点，那我们怎么样都能有第二条命的超厉害的能力！以我的能力强度，我跟他们交涉的话，他们肯定愿意再把你也带上！”

　　系草惊愕了一瞬。
　　眼前这个人，居然只因为这么一小会的相处，就愿意把自己当作朋友，为了自己而跟他们交涉。
　　太善良了！太正直了！太让人感动了！

　　系草被万屿唯感动得稀里哗啦，却不知道万屿唯那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就算决定了要玩这个恐怖游戏，社恐也依然是社恐，这一点不会随着决心的出现而改变。跟看起来就很社会的诗哥以及他小弟相比，肯定还是系草这样的傻白甜大学生更好交流。
　　哈哈！我真是个计划通！

　　两人都觉得自己占到了大便宜。
　　尤其是万屿唯，现在的心情就像随手买的彩票中了一百万，甚至敢在这个聚集了许多人的空间里直起腰了！

　　“快起个名字，我们待会在团建上好好表现。”
　　系草提醒万屿唯，对万屿唯的感激之情徜徉在心中，让他脸上那清澈的愚蠢逐渐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慈祥。

　　“叫我‘唯’吧。”万屿唯很随便地决定了自己的代号。他对名字没有什么执念，是玩游戏时会直接使用随机起名功能的那种人。
　　“好的，唯宝。”系草慈祥地回应他。

　　“呃……”
　　万屿唯本想说什么，但因为觉得这是社牛的常见操作，最终咽下了质疑。
　　他站起身来，准备和系草一起往诗哥那边的人群走去。

　　“唯崽，你居然这么矮。”系草慈祥地嘲笑他。
　　万屿唯：“……说真的，你差不多得了啊！”

　　万屿唯和系草一起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
　　这里的人太多了，一圈围不太下，还多了个稀稀拉拉的外圈。
　　由于万屿唯的强烈反对甚至以死相逼，他们并没有站在系草所希望的前排，而是站在了万屿唯所选择的外圈最角落。

　　万屿唯还以为系草作为社牛会不自在，没想到系草莫名兴奋：
　　“哦！这里就是社恐视角吗？这个角度就是社恐所看到的世界吗？”
　　“……”

　　人群的闲聊声并没有持续多久，最中间的诗哥拍手之后，这些低声的讨论戛然而止。他身边的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于是新人们也不敢再继续说活，或是敬畏或是不安地看着诗哥。

　　诗哥本来戴着一副墨镜，此刻，他伸手将墨镜推到了头顶上，露出带着轻蔑与不耐烦的一双眼。
　　“各位新玩家，你们好啊。我是城北诗客，大家都爱叫我‘诗哥’，哈哈。希望你们之中有宝贵的人才，我们不冥协会欢迎有志之士的加入！”
　　他的笑声里也透露着敷衍，听不出任何的真情实感。

　　好有年代感的名字啊。万屿唯暗暗感叹。
　　在诗哥说话的时候，万屿唯观察着四周。这片空间的人全部聚集在了这里，没有任何人落单。
　　新玩家绝大部分都会来的，这倒没什么。但是其他的老玩家呢？他们也必须听诗哥这一行人的吩咐吗，还是除了这一行人以外，这里没有其他任何的老玩家？

　　诗哥粗鲁地扫视了一圈。也许是没见到什么感兴趣的脸，他对着几张生面孔哼了一声，随即挥了挥手。
　　他身边跟着的人也很有眼力，立刻帮他交代了下面的安排：
　　“新玩家到圈外来，围成个单独的圈！”

　　万屿唯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跟在系草身后走了过去。
　　人群一下子被分成了两半。很明显，在场的新玩家更多，几乎占了四分之三。

　　换位的时候，人群难免有些吵闹起来。也许是因为这样，一位高中生终于鼓起了勇气，局促不安地问诗哥：
　　“请问，你之前给我们看的视频都是真的吗？如果在这个游、游戏里失误，真的会死吗？”
　　万屿唯并不知道有什么视频，系草小声地给他解释：“是在你醒来之前放的，当时好几个人被吓哭了。”

　　而那边，诗哥不怀好意地看着面前的高中生，脸上带着恶劣的笑意：
　　“你想再看一次？”
　　“不，我只是……！”
　　高中生的脸色非常难看，很明显她之前被那视频吓得够呛。但诗哥却装作没听见，屈指点了下手机。

　　一片光屏随即从手机的眼球图案上展开，直接怼在了高中生的脸上，视频也就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看到了那视频，万屿唯终于理解为什么“好几个人被吓哭了”。

　　不知道视频是谁剪出来的，里面汇集了众多血腥猎奇的场景。
　　或是在阴暗的医院走廊里，或是在漆黑的教室里，在稀奇古怪的陈设之间，在奇形怪状的怪物面前，无数人的性命以各种戏谑而滑稽的方式迅速逝去，血的颜色扎眼得让人感到心慌，生命廉价得像是垃圾。
　　只要是个正常人来看这场面，即使没有哭出来，也会感到难以言喻的不舒服。

　　新玩家们有的移开了眼，有的颤抖着哭出声来，但老玩家们却都没什么反应。
　　那播放着视频的巨大光屏，就像是一道墙，隔开了已经麻木的人与还没麻木的人。

　　万屿唯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系草他们明明对无限流没有任何的概念，却也能够相信其间的残酷了。
　　“这次看过瘾了吧？小朋友？”

　　也许是因为那个高中生害怕得红了眼圈，却又不敢在他面前哭出来的模样太过可怜。诗哥像是看到了乐子一样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在那血腥的视频面前显得格外残忍。

　　系草握紧了拳。他虽然觉得诗哥做的不对，却因为害怕和敬畏，也并不敢去安慰那个可怜的高中生。
　　然而，有人却站了出来。

　　万屿唯走向前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越过高中生，站在了诗哥面前。
　　“诗哥，如果我能力够厉害的话，能不能带着朋友一起加入你们队伍？”

　　系草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么社牛，这么霸道！这还是那个为了回避团建宁愿直接去死的社恐死宅唯宝吗？这就是超强能力带来的心态上的变化吗？！
　　但紧接着，系草看到了万屿唯露出来的手：那只手正在剧烈地发抖。

　　刚走第一步的时候，万屿唯就后悔了。
　　好恐怖好恐怖，所有人都在看我……游戏里那些天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主角都是怎么样的大心脏啊能不能分我一半啊——
　　虽然心里呐喊着，可他依然硬着头皮往前走，直到站在诗哥面前挡住了高中生，万屿唯才停下脚步。

　　高中生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下，她领会到万屿唯的意思，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趁机回到了人群。
　　于是，站在诗哥面前的只剩下万屿唯一个人了。

　　没没没事的，我是存档能力者我我我这么牛，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万屿唯在心里上蹿下跳地为自己打气，好歹表面上是站稳了，没有腿一软扑通跪下去。
　　……但不管怎么说，单独被刁难的祖国花朵还是太可怜了。玩过无数个以正义为主题的游戏，万屿唯不能对此坐视不管！

　　所以他并不后悔，只是伴随着光屏上的音效，整个身子都在嚯嚯发抖而已。
　　跟别人对峙真的好恐怖！

　　诗哥眯起眼，冷笑了一声：
　　“能力？是啊，够厉害的话你想怎么样都行。但你是什么能力？”

　　万屿唯还没开口，身旁突然多了一人，那人抢答道：
　　“诗哥好，我叫‘系草’，我的能力是BGM。”

　　原来系草的能力是这个啊，那他为什么说“鸡肋”呢……惊讶与意外之外，万屿唯更多的是感动：
　　系草居然跟了过来！
　　系草朝他递了个安慰的眼神。有系草在身边，万屿唯好歹不再是一个人了，原本发软的双腿也站稳了些。

　　诗哥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没对系草的能力做什么反应，而是继续睨着万屿唯。
　　有了系草帮自己争取的缓冲时间，万屿唯镇定了一点，小声地报出自己的能力。

　　“我的能力是，存档。”

　　万屿唯话音刚落，那些屏息围观的新玩家们顿时有了动静。
　　绝大部分人都被这个能力的名字震惊到了。毕竟在生死攸关的无限游戏里，这种能够与死神讨价还价、可以死而复活的能力，绝对是所有人的梦想。
　　这个能力，也正是万屿唯身为社恐却敢站出来、帮那位高中生解围的底气。

　　新玩家们的惊叹声让万屿唯放宽心了一些，但在诗哥表态之前，他的一颗心还是悬着，并伴随着对方越来越久的沉默而剧烈震动。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一种莫名的恐慌突然涌上了心头，像是有什么致命的漏洞被自己所疏忽忘记，计划即将出现意外的预感在脑海里强烈地叫嚣着。

　　果然，在良久的沉默之后，诗哥脸上的横肉终于动了动，最终翻了个相当不耐烦的白眼。
　　“滚吧，人菜逼话多的废物。”
　　说完后，他便径直越过万屿唯和系草，走向其他的新玩家质问他们的能力。

　　这就是这一场自我介绍团建开始的标志。
　　和万屿唯想象的完全不同，不必想草稿，不必说笑话，就连为了让其他人记忆而特意简化的名字都不必说出来。
　　诗哥带着一帮人傲慢地询问每一个新玩家的能力，对绝大多数的答案嗤之以鼻，拒绝了某人的能力便是拒绝了某人的全部，毫不留情地立刻转向下一个人。

　　万屿唯愣在原地。
　　情绪上的自我防御机制瞬间启动，万屿唯的大脑努力忽略被骂的尴尬与委屈，竭力运转着，试图越过自身情绪去理解老玩家们对能力的评价标准。
　　被骂了是一回事，间接获得了信息是另一回事。

　　旁人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觉得他看起来完全是被说懵了。
　　系草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伸手拽住身边最近的一个老玩家：
　　“他的能力可是‘存档’啊，能在死亡之后读档重来！就算你们不答应他的条件，也不该放弃他本人吧！”

　　被拽住的那个老玩家瞥了眼他们，带着一点冷漠和微不足道的怜悯：
　　“就是因为是‘存档’，所以才说是废物能力。不信的话，你们再看看他的id卡，肯定是有信息还没看全。”

　　万屿唯一激灵，他脑海里本来就隐约有猜想，此刻被老玩家提醒，更是有了方向。
　　他着急地把手机重新翻到能力的描述页面，轻轻点击了里面那极容易被忽略的【附件】二字。
　　果然，在碰触到那两个字眼后，界面一闪，出现了详细的文字。

　　【与存档点契约者签订契约时，请按照以下内容誊写，并在纸张内进行签署真名】
　　【（契约者真名）已了解契约细则，愿意与（契约能力拥有者的真名）签订契约、建立存档点。+双方签名】
　　【存档点建立的契约细则无需誊写在契约，具体条例如下。】

　　系草也凑了过来，两人一起看下去。
　　前面的内容都很正常，无非是交代清了存档点的设置是在签字时起效的事，但再往下，数行令人胆战心惊的文字便出现了。

　　【……读档后，存档点以对应契约者的生命为能量，展开可供天赋者回溯的副本全局时空逆流，能力者可以选择存档点至读档点之间的任意时间点进行回溯。只有天赋者的副本完成度达到了100%，才可以返还副本内所有契约者的生命，并共享天赋者对应存档的记忆……】

　　复杂的字眼太多，系草和万屿唯看了许久，才明白这晦涩的表达里蕴含着什么样的意思——
　　——必须和某人签订契约，万屿唯才能拥有存档点。但使用这个存档点的话，契约者会在万屿唯读档的瞬间死去。
　　只有万屿唯实现了100%的副本完成度，契约者才能在副本结束后复活。

　　那个老玩家也看到了这几行字。他比万屿唯他们理解的更快，半是嘲笑半是解释：
　　“你们知道恐惧之瞳的副本平均完成度是多少吗？是40%。”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100%的副本完成度难于上青天。

　　更何况，其间还有别人对万屿唯的信任问题。
　　就算万屿唯真的能做到100%的副本完成度，又有多少人相信他，甚至愿意把性命“借”给他呢？

　　就像原本对万屿唯的能力充满了期待的系草，他在理解了契约内容后便低下了头，没敢再在万屿唯面前提到签订契约一事。
　　即使他觉得万屿唯是个好人，也不敢轻易拿自己的命来赌。

　　这个能力的苛刻前提，简直就像对人性的恶意嘲讽。断绝了所有建立存档点的可能性。
　　而没办法建立存档点的存档能力者，就是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而已。

　　“所以你们懂了吧。在恐惧之瞳里，越是破格独特的能力，越是有各种限制条件。BGM这样的弱能力，我们看不上，但存档这样的强能力，我们也用不起。我们不冥协会只招收具有攻击能力的玩家。”
　　老玩家耸了耸肩，不再看他们俩的脸，径直走回诗哥的身边。

　　同一时间，诗哥正在某个新玩家面前停下脚步。
　　他眼里终于流露出不那么傲慢的笑意，拍了拍那个新玩家的肩膀，明显是想揽收那位新玩家。
　　那位玩家很是惊喜，迫不及待地答应了诗哥的邀请。

　　系草向其他几个新玩家打听了一圈，小声告诉万屿唯：
　　“那个新人的能力是点火，但好像现在只能维持五秒不到的火苗。他们居然最后选择了这样的能力，这听起来也不强啊。”

　　万屿唯摇了摇头：“不，这个能力算是战斗技能。他们是真的只招收战斗技能。”
　　系草一滞。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万屿唯，又想起这倒霉孩子还是个社恐，就更心疼了。

　　酝酿半天，他避开契约的话题，故作轻松地开口：
　　“没事的，唯宝。心态放好一点，我们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活法。努力一起活下去吧！嗯……我们先来加个好友吧，你看这手机的好友系统可真奇怪，居然还能显示好友是否离世哈哈哈……”
　　系草的笑声越发尴尬，明显是在后悔找错了话题。

　　但万屿唯却迷茫道：“啊？抱歉，我刚刚在想副本完成度的事，你刚刚在说什么？”
　　“……”虽然感觉有点无语，但万屿唯没在自闭就是好事。
　　系草刚想问万屿唯是不是发现了新信息，尖锐而古怪的音效却响彻这片诡异的空间。

　　【11区匹配等候大厅C厅，通知——】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最中间的那个球体，不知何时，里面的液体已经完全充满了整个容器。
　　伴随着不知来源的机械音效声，那只浅灰色的球体中央突然裂开一条弧形的裂缝，随即翕动着睁开，赫然成为了手机上的那种恐怖眼球，死死地盯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副本加载完成】
　　【正在为诸位玩家登入副本“考生请作答”，历史加载次数：0，历史最高完成度：0%，特殊标识：新手副本】
　　【让我们向注视着的瞳孔献上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