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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乌伯齐 ...

  •   ——繁花不知春几度,花繁满树,花繁满树。
      ——高楼最是苦寒处,楼高独舞,楼高独舞。

      文德殿外,花如旧。

      一抹月色穿花影而过洒进空冷的大殿。

      才赋就新词的人侧对着殿门,月光把他的侧脸照得温柔。

      “繁花不知春几度,何处楼台为人瘦?”

      覃昀琰喃喃,像在念一句词,又像在问一个问题,可没有人评断他的词好不好,也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殿内,皇帝遣走了宫人,只与阿伊苏新王乌伯齐相对而立。

      “不懂。”乌伯齐听着覃昀琰念的词说道。

      “说笑了吧,怎会不懂。”覃昀琰扬了扬头,自己先笑起来,那笑容看上去凄然又无奈。

      “和我一样,你也曾作为质子远离故土,”覃昀琰垂眸,“我的故国故土,你的异地他乡,嘉祐末年你在这里为质时,汉礼汉学,什么都没学到吗?”

      乌伯齐没接话,毕恭毕敬,向面前的覃昀琰行了跪拜大礼:阿伊苏乌伯齐拜见皇帝。

      他口中只说阿伊苏,不说是“阿伊苏部”,还是“阿伊苏族”。汉地之上,王旗易帜从“梁”到“褚”,阿伊苏乘乱起势,现在在大褚到底算归属还是自立,说法一直模模糊糊。

      覃昀琰听着乌伯齐言辞,看着乌伯齐拜礼。他还没对跪地的乌伯齐说任何一句“免礼”之类的话,乌伯齐就已自行起身了。

      这是一场看来极平常却又极怪异的见面。

      见面的一边是乌伯齐,言行有多恭谨内心就有多桀傲,他明明向覃昀琰行了大褚的为臣之礼,动作瞧着却像是对覃昀琰高高在上的垂怜。

      另一边是覃昀琰,为帝者孤高,恨眼前“规矩行礼”的人,却又连气都生不起来。

      他们太熟了。

      九年前覃昀琰为质子远赴阿伊苏时,正值阿伊苏内乱,乌伯齐那时一边看着父兄如火如荼,一边护宝一样护着他身后的大褚质子,护着这个能帮他实现他长远大计的傀儡。

      在他年纪尚小时,乌伯力曾与他讨论战术,那时乌伯力有意学中原兵法,讲行军作战要知己知彼。他问乌伯齐想学什么,乌伯齐蹲在地上折干草,回答兄长的话。

      乌伯力揉了揉乌伯齐的发顶,低头看地上,乌伯齐把干草折出个人形,又捡了草堆里细细的一根放在干草人头顶上。

      傀儡线。

      乌伯齐回答说他想学傀儡术。

      乌伯力听后有神色一下子凝滞,可旋即又恢复如常,他朝乌伯齐笑了笑,把随身的弯刀放在了干草人的手上。

      乌伯齐想着自己幼时的事,听见覃昀琰说了句,也罢。

      “也罢,”覃昀琰道:“楼台再高,繁花再美,都是死物。”

      “陛下想说的是什么?楼台?繁花?”乌伯齐略一沉吟,问:“还是…宫妃?”

      覃昀琰什么都没回答。

      “选秀事罢,秀女进了宫,陛下不觉得宫里更热闹了吗?”乌伯齐冷笑一声。

      “选秀由头到尾都不是我的主意,你不必在这里于我云山雾罩,意有所指。”覃昀琰声量拔高些,道:“选秀之事,事在内宫,秀女却是自外面的大千尘世而来。这四面宫墙于她们中多少人不过是金笼锁,可为了家族,为了门楣,她们还是要进来。当时为了秀女人选,柔嘉来找过我,如今秀女入了宫,母后又为了位分册封的事来找我。前朝事,政事堂为我把持,后宫事,也有母后替我操持,你说,朕……是不是该乐得清闲?”

      覃昀琰称“朕”,他其实不习惯在乌伯齐面前这样自称,可现在他刻意把这个字咬得很重。

      “皇帝真是这天底下最特别的位置,”乌伯齐戏谑,“在这个位置上,越是有人上赶着要替你做事,其实你越是无人可用。”

      乌伯齐一针见血,覃昀琰却不再接话。

      “这两天又是半面人又是盗匪的,大理寺连同刑部风风光光办了几件大案子,功劳是他们的,可真正抓贼人的是陛下的静水司吧?”乌伯齐忽然问。

      覃昀琰怔忪看向乌伯齐,这神情让乌伯齐明白,覃昀琰他先前的确不知道大理寺后面抓盗匪的细节。

      “瞧瞧,你们大褚自己的案子,还要我一个外族来说你才清楚,你真是无人可用了吗?你回京的时候长公主还给了你一个可用的静水司,可如今看来,这静水司也不属于你了吧。”

      “静水司邓未他们正暗查的是京城里会用寒秋十九刃的人,可惜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前段时间忽然冒出来兴风作浪的盗匪那里,大理寺说那些盗匪和半面人组织有关系。”

      覃昀琰不作声,乌伯齐有意向他说清楚更多,他冷笑一声,道:“近来民间流言你怕是也不知道吧,凌匿纠集一帮盗匪,兴风作浪是假,替他哥哥叫嚣朝廷是真。静水司里邓未他们查案的初衷是为了替凌风雪翻案,没想到最后查到了他那个倒霉弟弟头上。”

      覃昀琰看着乌伯齐,眉心微微蹙起,“不该查。”他道。

      “不该查?凌风雪可还在大理寺关着呢,你不准备管他了?”乌伯齐有些吃惊,“哦也对,静水司他们效忠的是他们自家大人凌风雪又并非陛下您,您何必去管那个凌风雪的事呢?”

      “查案有刑狱诸司,定案有大褚律法。大褚律例,丹书铁券一事事涉静水司,邓未他们应当回避,不该查。”覃昀琰眉心舒展开来,凝视乌伯齐,“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不必挑拨离间。”

      “是我在挑拨离间吗?就快春末了,宣和宴要开,我了解你,知道你想在宴上赐功臣丹书铁券是感念功臣九年里鞠躬尽瘁,扶大褚大厦将倾力挽狂澜,可你知道别人怎么想吗?别人觉得你做的这些,不过是为了让权臣归心,和感念这两字半点关系都没有。”乌伯齐道:“凌风雪出事,你要查要管都是一厢情愿,至于其他人,不查不管才是理所当然。就说太后吧,她现在不再在凌风雪这事的火上添把柴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乌伯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谁?”

      “行我说错了我收回……”乌伯齐一摆手,神情里没有歉然,只带着对眼前人明晃晃的纵容意味。

      “太后不管,长公主呢?凌风雪可是她从宴州带回来的人。这个节骨眼上,凌风雪为什么会出事?”乌伯齐阴恻恻道:“太后,或是长公主,再或是……右相,这大褚皇城啊,有人不想让权臣归心,当然也不想让静水司归心。”

      “归心先要有心,有心,则为人,无心,乃是傀儡。前两日,宫外有人献画——骷髅幻戏图,画里的骷髅…都是扯线的偶人,”覃昀琰指指自己,又指向乌伯齐,苦笑道:“偶人、傀儡,右相喜欢,母后喜欢,你…也喜欢。”

      “我是喜欢,”乌伯齐不笑了,他道:“可你不是我放回褚地的傀儡,你是跟我从阿伊苏内乱一路走过来的‘小军师’。昀琰,你身边并非无人可用,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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