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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收官之夜 ...

  •   话音与双刀同时向澹台傲而去。双刀再出,宛如神魔入世,所到之处蓬断草枯。

      没有人能从他的刀下逃走,何况他此时出手出其不意。

      呼延离执双刀攻向澹台傲,刀风携神魔之势左右合围,澹台傲避无可避,铁剑出手挡下了呼延离右手单刀,刀剑相交,刀风虽被堪堪逼停,刀刃却已嵌入剑锋。

      呼延离左手上刀势不减刀锋翻转,直直向澹台傲腰侧劈去。

      刀锋从澹台傲腰侧落下,只削去了澹台傲衣摆一角。

      一阵痛感自呼延离左腕间蔓延开来,呼延离顾不上,惊异地看着自己双刀的一柄到了别人的手上。

      凌风雪。

      “你是谁!”呼延离愤怒地看着凌风雪,他左刀被凌风雪夺去,右边单刀却还卡着澹台傲的铁剑剑锋,直向澹台傲眼前逼近。

      “重要吗?”凌风雪很平静,却猛然间周身一凛,单膝跪倒在地。

      “身法如此迅捷,怎会连我运刀的内力都扛不下来?”呼延离还是很愤怒,任何一个以刀为傲的人在被别人夺了自己的刀后都不会不愤怒,不论对方夺刀后是何状况。

      凌风雪内力未回筋骨未愈,夺刀同时被呼延离的刀气与内力所伤,此刻胸口一阵郁结,吐出血来。

      “凌哥儿!”澹台傲与呼延离成僵持之势,呼延离千钧之力压下,澹台傲不得不向后倾身。

      “说出你是何人,我便放你离开,今夜我要杀的人不是你!”呼延离对凌风雪说话,声音终于沉了下来。他右腕再次运力向刀身,刀身将澹台傲手中铁剑又下压几寸。

      澹台傲倾身到极限,不得已后退一步,“你要杀的是我,放他离开!”

      “可以啊。”呼延离突然笑道:“名剑‘问月’呢?拿着它你在我这里或许还会多一分生机。”

      察觉澹台傲终于不敌,呼延离蓦地猛加力道,刀身之上的对抗之力却也蓦地消失,澹台傲乘势撤手,收力道挽剑花,将已被刀身嵌入的剑锋硬硬转了方向。

      呼延离右手刀身的力量扑了空,带着呼延离向前踉跄两步,呼延离回身挥刀,澹台傲的铁剑迅疾刺来。

      铁剑就在眼前,乌沉铸铁的锋芒倏然间变得飘逸灵动,锋芒下的剑势却比此前任何一剑都让人无可抵挡。

      凌风雪拄着呼延离的刀缓缓起身,有剑风飘散而来,他看着澹台傲手上剑法,澹台家的剑法,剑宗澹台清逸亲传的剑法。

      澹台傲出剑,一剑问明月。

      呼延离挥刀抵挡,刀剑相撞,刀剑之后对立的两人双双倒地。

      澹台傲喘息急促,“剑意在心,剑法在手,别说我现在手里是把铁剑,就算是根树枝,它也照样是‘问月’!”

      呼延离勉强撑起身,向地淬出一口血沫,“今日……得以领教剑宗剑法了。”

      澹台傲道:“那呼延叔可就错了,我的剑法……还没练到家呢。”

      呼延离笑,“哪个人敢说你这样的话?”

      澹台傲一咬牙,撑着剑站起,“我爹!”

      刀风又起。

      呼延离的刀劈面而来。

      澹台傲以剑格挡,闪身避退,身侧却已多了一道血痕。

      呼延离杀招连出,逼得澹台傲振臂御剑,他那扑面逼来的刀势却陡然下移,直向澹台傲右身侧的防空而去。

      呼延离出招狠辣,劈向的还是澹台傲身侧,可这一次,却再无凌风雪为他挡下劈来的刀。

      刀风如毒蛇,在澹台傲周身纠缠游走,澹台傲侧身力避,却仍被刀身所伤。

      刀势震慑内息,毒蛇撕咬血肉。澹台傲倒地,看呼延离持刀,居高临下望自己。

      呼延离敛去杀意,收刀入鞘,左刀鞘……却已然空了。

      “小公子可惜。”呼延离俯视地上的人,被夺刀的愠怒彻底消散,他笑起来,语气里却尽是惋惜。

      “可惜……可惜什么?”澹台傲声音弱下来。

      “可惜小公子将死才看清,这世间心口不一表里不一的人,其实还有很多,”呼延离道:“你没注意看吗?那个人已经丢下你跑了。”

      他在说凌风雪。

      澹台傲冷笑扯动胸腔,一口血随即喷溅而出。

      呼延离恢复了来时模样,静静站着,却不再是要等澹台傲现身,而是在等澹台傲彻底倒下。

      “不是谁都和呼延叔你一样的。”澹台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捂在最后致命一击所留下伤口上,指缝里,鲜血汨汨往外流。

      “杀招是出了,可杀不杀得了,还得问问我想不想死。”他道。

      呼延离等了很久,看澹台傲在地挣扎,却始终没有真正地,永久地倒下去。他突然很惊讶,惊讶到再次反手作势要拔刀。

      澹台傲撤了捂着伤口的手,抬手看了看血迹,然后按着地面一点点倾尽气力……想要站起来。

      呼延离的惊讶已变成恐惧,他的刀锋淬了十足杀意,却只是……重伤了眼前人。

      他没能杀了他。

      没有人能从自己的刀下逃走,除了……澹台清逸。

      这句以往呼延离最相信最引以为傲的话此刻已将他囿住,他第一次知道了后生可畏并非空话,他已忘记了拔刀,却终于意识到了眼前少年,姓的是澹台之姓,舞的……是剑宗之剑。

      澹台傲在此刻狼狈不堪,却也在此刻将呼延离一直信奉的这句话彻底攥了碎。澹台傲的手重新攥紧剑柄,他拄起剑,掌心满沾的血泥包裹剑柄,无间的修罗载着污血沼泥而来,为一把再寻常不过的铁剑度上了铁甲坚衣。

      呼延离叹了口气,又笑起来。

      “孩子,无兵无援,你纵少年奇才,又能再扛得下我几招?”他道。

      呼延离的右刀终于又出鞘。

      他的出手却比之前任何一次出鞘都更为毒辣阴狠,甚至毒辣阴狠过他刚刚不屑讽刺过的斩荒。

      来不及了……

      凌风雪并没有抛下澹台傲。

      但他要制造这样的假象,好给呼延离出其不意的打击。

      可呼延离的刀太快了。几场打斗下来,澹台傲剑法如何凌风雪已然明晰,可他没想到澹台傲这样高超的剑法在遇到了呼延离后却也只能堪堪扛下几招。他本想借出手伏击前的时间调息,可呼延离的刀把澹台傲逼得太紧了。

      他不能再等了。

      凌风雪决绝笑起来,从袖间抽出一根银质长针。他两指夹住银针,抬手至肩颈,他要把针刺进自己的关阳大穴。

      关阳之穴,主掌周身气血,施针在此,可瞬时调动人全身气血,若是习武之人,可凭此运化气血为内力,使功力瞬时大增。可也只是瞬时而已。功力的倍增不过瞬时,瞬时过后,损身却是经年累月。

      若非要绝处逢生,若非是再无他法,江湖中任谁只要不疯,都也不会轻易使用这方法,代价太大了。

      可是呼延离杀疯了。

      呼延离杀疯了,他顾忌不到现下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加疯。这个人已发疯地把银针刺进了自己的关阳穴。

      刀剑声刺耳。刺耳的鸣响凛人心神。

      呼延离的刀已逼向澹台傲颈侧。

      长剑挑刀刃。

      呼延离的刀就要砍到澹台傲时,一柄快剑却不知自何处而来,砉然相撞间让他的刀偏离了方向。

      凌风雪。

      “凌哥儿……”澹台傲踉跄倒地,内力卸下反噬五脏六腑,他两指强行运力打胸前欲疏、会集两穴,散开肺腑郁结。打穴瞬间澹台傲喉间腥甜充斥,随即不受控制吐出大口郁滞的黑血。

      黑血遮掩澹台傲已惨白无比的唇色。

      “凌哥儿!”染血的唇齿一开一合又咬紧,他指节发白,咬紧牙关手指扣着满地血泥一次又一次试图要起身,可他根本无力撑起自己。他面前,凌风雪与呼延离全力一战。凌风雪的剑忽然变得很快,这是他这几日从未见过的力量与速度,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剑法。

      清霜剑。

      凌风雪的剑已刺向呼延离眼前。

      呼延离要挡,直直刺去的长剑却在接近呼延离时却陡然转为横。

      剑风飞扬了呼延离的乱发,他的乱发又遮上了他的眼睛。发丝回落时,金石之音铿然响起,呼延离的右刀,竟只剩下了刀柄。

      凌风雪收剑,勉强稳住身形。瞬时已过。损身后半世换来的内力已全数耗尽。他面前,呼延离抬起两手,他看看左,又看看右,茫然,不可置信。

      他左右转换着目光反复确认,确认着刚才的场景不是他乱发迷眼下的错觉。

      真的不是错觉。

      凌风雪再也无法稳住,屈膝跪地时,呼延离终于把目光从自己徒剩手柄的兵刃上移开了。他审视着对面这个不知道是谁的蓝衫人,回想着他刚刚那似曾相识的剑招,垂眼看着他现下的狼狈模样,已然明白了这个人刚刚消失的短暂时间是去做了什么。

      一刺关阳,瞬时勇武换半生无可转圜之伤,呼延离明白了他做了什么,却无法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明明可以跑掉,自己也没有打算要杀他。

      “功力未到,银针取巧换来的勇猛剑招,何必呢!”

      呼延离不禁发问,跟着他听到了回应。

      “我内力心神在此之前已然俱损,若是我内力完好,不需施行针法也一样刺得出这样的剑招。”

      凌风雪的剑也已断。他与呼延离对视,眼睛里遍布着血丝。他没有说大话。他的清霜剑法已到盛极,只是从来没人知道而已。这是足以对抗,甚至比过呼延离的剑法,可这剑法,这剑名竟全被当世遗忘。

      归来时,这样和九年前全然不同的境况让他扼腕,让他惋惜,让他痛心。但他今夜重新比出了这剑法,他又忽得释然。

      现下他脸色急速苍白下来,可他却笑了。

      大战未完,刚刚他笑,是因为看到了面覆白纱的银剑少年物比其类,想通了自己、凌家的烟云浮名;

      现在他笑,是因为他觉得值得,瞬时换半生,这代价并不大,他救下了澹台傲,救下了他的“人间”啊。瞬时换半生,多划算。

      “凌哥儿!”

      凌风雪听到了人间在唤他,他的少年已来到了他身边。来路有血,血流覆盖在偃折的蓬草上。

      他们相隔不远,几步的距离,澹台傲却用了不短的时间。

      他已无法走过这条路。

      一夜力战江湖昨日今朝的两大顶级的高手,澹台傲没有输,可他却也连撑起半身的力气都剩不下了。

      他只能一寸寸地爬向凌风雪。

      “凌哥儿……”

      澹台傲艰难地抬起手来,一寸寸把手移向眼前的凌风雪。他的手终是触上了凌风雪的肩颈——关阳穴。呼延离看懂了的事,澹台傲又何尝看不明白。

      “凌哥儿……你傻不傻。”

      澹台傲挣扎着终于在唤到他的凌哥儿第三次时才把话说了完整。他说,你傻不傻。这也不算一个问题。今夜他总是问一些自己已有了肯定答案的问题。

      “你…你来人间干嘛……你该…你该好好地…好好在天上待着啊。”

      “话都说不利索了还不省点力气。”凌风雪朝他笑,温柔地说:“闭嘴吧你。”

      澹台傲听着,也笑了。他觉得凌风雪真得很像是一轮月亮,高悬天空,和人疏离着相距甚远,却把看似清冷实则朗然的柔光照来人间。明明是对事清正对人为善的人啊,却偏偏让人觉得他冷若冰霜。

      他望着眼前人,眼前人也望着他。明月与人间,天地相隔遥遥对望。

      山风与夜色里,一汪血月映进了众生像,那是凌风雪的眼睛。

      “我不傻,只是知道欠下的债要还罢了。”

      “凌哥儿不要!”

      呼延离的掌风遽然已到澹台傲与凌风雪身前。

      他此刻已撂下了自己的仅剩刀柄的废物兵器,将全数力量化于掌中向面前两个倒地的后生而去。后生可畏如何?长江后浪推前浪又如何?任是哪一个刀客被斩断了刀,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使这个刀客还想顾忌自己的长辈身份和大侠风度。

      他已忍无可忍,可抬掌却仍先向澹台傲劈去。

      一口血喷涌到了澹台傲胸前,零星血花溅上了澹台傲的脸。

      一切变化来得太快,澹台傲愕然,整张脸已然僵住。他被凌风雪压倒在地,凌风雪整个人护在他身上,硬生生接下了呼延离的全力一掌。

      “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吗?”凌风雪笑,“那夜驿馆,短短几个时辰我内力便已调和。我当时虽已无意识,却也想到你是如何为我疗伤的。”他的手撑着地,掌心抚在澹台傲的发顶,温柔道:“今夜我输送于你的内力,是我还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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