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辞》玖怀

176、黑白孰能用入玄

　　原本的计划里，凌风雪会在南凉自请做边军参将，以凉将身份赴边地与大褚南境军一战，然后暗中左右战局，在借南凉人之手趁乱铲除咸安亲王萧闯之后，与南境军里应外合，令南凉退兵。

　　覃昀琰清楚，上一环下毒的计划能被凌风雪弄假成真，那这一环南境的战局，也会同样会被凌风雪左右，凌风雪会把南凉本欲试探的这场仗，打成真的。

　　可覃昀琰现在不担心这些。

　　当日，他放过萧闯让萧闯去北境，是因为严慕轩的谏言，更是因为他在确定了凌风雪的反叛后，就已想好了完整的另一套应对。

　　萧闯已北上，南凉起兵后大褚赴南境远征的主将，覃昀琰另有人选。

　　澹台傲。

　　凌风雪叛了，可澹台傲不会叛，特别是在澹台傲到了南境，看到了凌风雪假戏真做掀起一场硬仗，令边城生灵涂炭之后，更加不会随凌风雪一起叛。

　　年轻的将军心性纯良，不似凌风雪那般深不见底。覃昀琰是真正谋算人心的高手，澹台傲的所思所想，他一看便透。所以他改变了原本借南凉此番滋扰铲除萧闯的计划，改为用澹台傲南征，牵制凌风雪。

　　有澹台傲在南境，南境一战，不会失去他的控制。

　　现在的覃昀琰，千里之外运筹帷幄，可在他看来，咫尺之间，他还有一个真正的威胁要解决。

　　他是帝王，所思虑的威胁，自然非是大褚内忧，便为四境外患。朝堂江湖的内忧，大部分早在他登位的最初几年就都被清理了干净，剩下没被清理的，一个被关在宫里的邢狱院，另一个躲在宫外的谏院，谏院里有个从来和光同尘人云亦云的温长弢。

　　凌风雪的变数不会平白出现，他哥哥的真相不会凭空被他探到，有一个人，知道凌风雪真实的身份，还推测出了凌引身死那晚的真实情况，说给了凌风雪他的哥哥服下九幽草又听长公主所言知送服之需，最后却还是死于拈花一笑，这其中曲折，要么，他所饮是叛军作乱时大褚皇族为自己预备下的拈花一笑，要么，他所饮确是只有九幽草，可这九幽草却被人换成了拈花一笑。

　　当晚在场一共三人，凌引、乌伯齐，还有自己。覃昀琰想，那个人告诉了凌风雪这些推测，肯定也告诉了他，凌引的拈花一笑，是不是自己拿清水代红豆茶替换而成的，只要借故提起旧事，一试便知。

　　煮茶对饮，旧事重提，这本是覃昀琰自己要去试探凌风雪的先机，他占着先机，欺骗凌风雪说是在药神百里被缉拿后才知道九幽草无药引便会成拈花一笑的。这说辞，原本并没有什么地方有破绽，可如果……那个人在煮茶对饮前提前告诉了凌风雪，大褚帝王知晓九幽拈花之秘的时间远在药神百里被缉拿之前呢？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对凌风雪说出的所有谎言，都会不攻自破。

　　九幽、拈花，九幽草无药引成拈花一笑，拈花一笑……没有解药。

　　拈花一笑没有解药，覃昀琰在看透温长弢就是那个帮凌风雪试出旧事真相的人后，大笑起来，他笑他自己一心扑在南北大计，靖国安邦上，却忽略本来最容易看透的事——拈花一笑，无解。

　　药神百里被缉拿，药神百里在狱中承认身份，还说凌引拈花一笑的毒是被他所解。

　　药神百里当时那样说，其实是在为温长弢这个九幽堂最后的幸存者，九幽堂真正的操控人铺路。

　　温长弢，他是九幽堂背后真正的操纵者殷九幽，是旧年毒衣谷覆灭，献拈花一笑假意求存的人，是后来改头换面，以温长弢之名入谏院的人，是这些年多少次明明可借官身救下九幽堂安插在六部的手下，最后却为了通盘的计划，保全身份隐而不发的人，更是现如今串通药神百里说假话，让他覃昀琰相信凌风雪就是凌引，然后又在大褚南事将起的关键时刻，把旧事真相说给凌风雪的人。

　　覃昀琰旧事重提时是为试探，可现在他明白了有人巴不得他早点旧事重提，好让凌风雪有机会看清他所说是假，明白当年真相是假。

　　旧事重提，君臣离心那日，变数发生。覃昀琰记得在这变数发生之前，在他与凌风雪煮茶对饮的密谈和后来他二人君臣离心的戏码上演这两件事的间隙里，曾有一个人，入宫进来过文德殿请奏。

　　那个人是温长弢。

　　覃昀琰现在极其确定温长弢就是殷九幽，温长弢，这个人经年隐忍，最后在看到文德殿清茶正煮，又见自己与凌风雪密谈时，知道时机已到。他于是坦露身份，把九幽堂当年关于凌引的所有怀疑，说给了凌风雪。

　　他遣人去秘密缉拿温长弢，温长弢府邸却已空，整个人在京城也宛若陡然消失一般，遍寻而不见踪迹。

　　谏院温长弢如此，邢狱院里，院吏在郝进身上翻出了兰苑的钥匙。郝进是太？祖遗命与秘密的承袭人，这一点即便邢狱院中人问不出，覃昀琰他也已然猜到。兰苑里，覃昀琰看到了那个能让梁王室在大褚土地上重归正统的秘密后，一直悬着的心反而放下了，如今让他忧心的是那屋里那局未完的残棋，他看了那局棋很久，试着落子了很多次，可那残棋的黑子无论落在棋盘哪个位置，那棋盘下的机关都纹丝不动。机关打不开，他拿不到广盈军的半块兵符。

　　广盈军的兵符拿不到，温长弢又从京城里消失了，如今北地已平，南境战事却因凌风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褚边地不得安宁，可在覃昀琰这里，比之广盈内忧，他不当这外族战患是威胁。

　　论及外患。

　　现下，北渝已然平定，阿伊苏将士力战有功，覃昀琰送去给亡将亲眷的抚恤，除了财帛还有更多是玉瓷丝绸。中原物候丰美，这些物什会吸引更多阿伊苏人向汉，“汉地广大，无不容盛”的歌谣，会在北渝一役下短暂的布奠倾觞哀鸣悲哭后，被更多的阿伊苏人，长远唱诵。

　　还有南境。

　　还剩下南境之事未平定。

　　南境。

　　战事凶猛。

　　南凉军，南境军针锋相对，现下，已到了终局一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