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行途将半

28、第二章 风 暴（续13）

　　人间三月春，人们熟悉的那个暧昧、暖湿的天气又回来了。许久的绵绵细雨，终日勾起了人们体内的睡意，行走在街道上的每个人，似乎总是一副眼疲脸沓的模样。

　　蔡家莹一早便骑着小摩托来到港华超市。

　　按照阿华的意思，蔡家莹年前就把办公室搬到南海明珠大厦的项目工地上；但这边的业务也不能放下，所以，每周她都要抽出时间来港华超市坐镇办公，处理这边的业务。

　　蔡家莹是个优秀的经理，她认真严谨、条理清晰，每周坐镇港华超市，就把这段时间的经营流水、仓库采购、进销存、毛利计算等账目打理得清清楚楚，一旦发现纰漏，就会查漏补缺。所以，大家都说阿华生意做得大又管得住，背后靠的是蔡家莹。

　　管家婆。阿华的兄弟们和朋友们，都喜欢在背后这么称呼蔡家莹。不少人都半认真半玩笑的揶揄阿华，再不下手娶了蔡家莹，管家婆就会去别人家管账了。

　　但两人似乎心有灵犀的对自己的终身大事避而不谈，每逢旁人问起，便是一笑而过；面对家中父母的催促，阿华则以生意忙为托辞；蔡家莹则展现了公主的一面，面对家人推介的相亲对象，各种挑三拣四，各种嫌弃不满，导致一时间里大家都知道蔡家有位大小姐，眼界不是一般的高，普通男生莫攀高枝。

　　而两人之间的相处共事，基本以工作为主，甚少涉及自身的感情生活，两人都刻意避开这类话题。但两人的思维方式、举止言谈甚至为人处事的哲学，却多有对方的影子。友人已达，恋人未满，说的就是这种状态。

　　蔡家莹来到港华超市时，超市已经开始营业。她一进门，往神位那点了根香拜了拜之后，便找店面主管了解一下这几天的经营情况；然后就到仓库进行盘点查账；最后则是到办公室里开始看账算账。阿华的兄弟们早就不在店里帮忙打理，阿明的主业是服装厂；阿正则跟在阿华后面当小包工头，顺手开了家建材五金店；阿文则安心在校读书，一心一意准备高考。原来的那个小团体，已经人消云散。剩下的，就只有蔡家莹了。在她这里，生意不是吃喝，更不是义气；生意就是一盘账，一盘时时刻刻需要人管理和维护的账。她不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人，却是一个分文算尽的财神。

　　看完账本，理清数目，蔡家莹就把店面主管给叫了进来。

　　“最近一段时间，生意少了这么多，你是怎么搞的？”蔡家莹质问这位年轻的女主管。

　　“蔡经理，你不是不知道，这条街，从头到尾，和我们一样的超市，加上我们就有四家了，现在的行情，我们确实不好做。”主管一脸的委屈，不是不努力，实在是对手太多。

　　“你有什么想法没有？本来过年了，可以做一做促销活动的，但你们却什么都没做。我原本想提醒你们的，但想想，还是给个机会锻炼你们一下，结果呢？你们什么也做不到！”蔡家莹火气上来了，要不是主管是阿华的表妹，估计这工作也做到头了。

　　主管不敢吱声，她知道在这里，蔡家莹就是天。哪怕表哥阿华，在这位蔡经理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

　　“你也算店里的老员工了，怎么这点经验都没有。一个个现在工资奖金都拿得挺高的，上次我到隔壁县里去，那里的商店经理一个月工资加奖金还不到一百，你们呢？柜台收钱的一个月都有一百多块钱拿，结果每个月还出几次差错。”蔡家莹确实上火了，她觉得，是时候动一动这帮人，否则，她们很快也会像国营商店那样走向腐败和没落。

　　女主管只顾着低着头，她不敢有一点声音，只等着让蔡家莹自己把气消下去。蔡家莹头也不抬，只顾着一手翻账本，一手打计算器；她打算让这个整日心不在焉的主管好好站着反思，这不是立威，而是教育。

　　“蔡经理，你渴吗？要不我给你倒杯茶？”女主管这一站，便是过了十几分钟，她有些受不了，想找个理由走动。

　　“不用了。你现在把店里的事情放一放。这几天去街上的另外几家商店看看，学学人家怎么做的活动，怎么搞的客情，不要没事就坐在店里一天。下个礼拜我还会过来，到时候你给我当面汇报，人家怎么做，你们打算怎么做。有些话呢，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和你交个底，我很快就要去南海大厦那边正式上班了，那边的业务事情更多更复杂，这边估计就管不了这么多了。这边就需要有人能独当一面，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如果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你打算怎么做，怎么把这个店给打理好？这些，希望你最近好好想想，你毕竟读过书，道理啊文化啊都有，就是要多思考多干事，明白？”蔡家莹的一番肺腑之言，可谓是用心良苦。她晓得，要把一个员工锻炼成合格的管理人员，代价十分高昂。

　　女主管听着这话，早就眼圈泛红，蔡家莹这边话音刚落下，自己就情不自禁地留下眼泪。蔡家莹的一番话，终于起到了正面教育的效果。

　　就在这时，门外的商店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有几个男人正在扯着嗓门大声喊叫着，似乎怒气冲冲。蔡家莹和女主管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门外，门是半掩着，她们只能看见几个身穿花衬衣、鼻梁上挂着大墨镜、手臂上画满图案的男人正在商店门口挥舞着水果刀和钢管，看样子，这不是什么好人。

　　就这么一会，外面的营业员就大汗满头地跑了进来，对着蔡家莹和女主管喘着大气，想来，怕是被这几个男人给吓蒙了。

　　“什么事？”蔡家莹心里紧张，但语调还是比较平稳。

　　“蔡经理，外面来了几个坏人，他们，他们把客人都吓跑了。他们，他们，他们说，要找负责人谈话，说有生意合作。”营业员说到“他们”二字，嘴巴都在不停的哆嗦。

　　蔡家莹没有回话，她还弄不明白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一旁的女主管则迅速擦干了眼泪，她和营业员都看着蔡家莹，因为她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要不打电话给郑总？”女主管试探着问道。

　　蔡家莹摇了摇头，事发突然，她需要尽快理清一下思路。贸贸然电话老板，说不清楚前因后果，事后会更麻烦。

　　“报公安吧，公安就在附近？”营业员很紧张，她觉得附近有公安，还是报警稳妥。

　　蔡家莹还是摇摇头，她心里清楚，报公安比报告老板后果会更糟糕。

　　“这样，你们别紧张。你们出去和他们说，就说负责人在这里，叫他们能说话的来我这里。有什么事，不要在外面吵闹，这传了出去，生意就不用做了，我们关门倒闭得了。”蔡家莹开始有点头绪，这帮人不像是抢劫之类的罪犯，倒是像敲诈勒索的地痞混混。

　　女主管和营业员都一同出去，片刻，外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声，这次，是几个男人间的争吵。这回，蔡家莹可是听清楚了，几个男的正在为谁能做这个主，谁能进来说话而发生争执。原来就是几个小混混，情况了然，蔡家莹这回心里有了底气。

　　吵了几分钟，门外又恢复了平静。一会儿，两个小年轻就走进蔡家莹的办公室。这两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钢管，气焰自然十分嚣张。带头的小年轻，一进门就坐到沙发上，一手把墨镜取下来，露出了一双貌似凶狠实则稚嫩的小眼睛。

　　蔡家莹巍然不动，她坐在办公桌后面，翻账本，算账；彷佛近在咫尺的两个小混混都是透明似的。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还不过来冲茶？”坐下来的小混混等不及，开口就很猖狂。另一个小混混则站在一边，一双眯眯眼到处张望，想着找看那里藏着钱。

　　蔡家莹抬头看了看这两混混一眼，神色冷漠，他们当成空气一般。

　　“喂，叫你呢。死姿娘！”那个坐沙发上的小混混狂妄的很。

　　“你在说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次！”听见对方出言不逊，蔡家莹迅速反击，声调高了八度。

　　被蔡家莹将了一军，那个小混混居然目瞪口呆；想来，他也搞不清楚对面这个女老板的来头究竟有多大。

　　“老板，你好。大家都是生意人，和气生财嘛。”站着的小混混倒是江湖一些，他一看势头不对，立马出来打圆场。

　　“你们是谁，来这里找谁，有什么事？”蔡家莹依然头也不抬，目前的局势她占上风。

　　“我们是城东蔡二哥、蔡江雄老板的人，今天来，是想和你们合作的。”坐沙发的小混混还真把自己当个人。

　　蔡江雄？这个名字熟悉，似乎就是这一带的混混头目。蔡家莹这回清楚了，这真是混混上门搞敲诈勒索了。

　　“合作，什么合作？”蔡家莹一点都不慌，甚至想笑。

　　“你们这个店，一向都是我们看场，没有我们的话，估计会有人找麻烦。按我们蔡老板的意思，你们每个月交点管理费就可以了。交完后，有什么人找你们麻烦，你们找我们出面就行。”小混混说完，便自己点了根烟，开始吞云吐雾，那做派，十足电影上的□□。

　　“这就是你说的生意啊。”蔡家莹这是在嘲讽。

　　“嗯。”小混混甩了甩头。

　　“老板，你别误会啊。我们蔡老板的意思是，既然这条街这地方都是要收管理费的，大家就给钱好了，家家户户都给，花钱买个心安嘛。”站着的小混混倒是和颜悦色，彷佛自己说的都是道理。

　　“多少钱？”蔡家莹顺着刚才的话问道。

　　“每月两千，月初我们就会上门收账。钱收到了，你们就安心做生意了，没有人敢来搞事的，谁来我们都搞得定。哪怕是公安，见到我们也要给面子。”坐着的小混混果然稚嫩到家，连公安都带上，真以为自己是□□大佬。

　　“这不行，价钱太高了。”蔡家莹决定开始给他们下马威。

　　“高？我老实告诉你，还就是因为我们蔡老板是实在人，才是这个价钱。如果不是，那行情价是五千。”小混混威胁道。

　　“老板，和气生财嘛，你也不想这里被人搞事，是不是？”站着的小混混在一旁附和。

　　“无论两千还是五千，都没得谈。”蔡家莹淡定的很。

　　“你们没资格和我谈，要谈，你们老板自己亲自来。”蔡家莹的话很硬气，她的眼神里有一股一般女性少有的杀气和锐气。

　　“死姿娘，找死是吧。”坐着的小混混大力敲了敲一边的茶几。站着的小混混则立马向外招呼，一时间，外面传来一片□□的声音。外边的小混混开始动手砸东西，和店员起了冲突。店员们拿出拖把、扫把和小混混们周旋起来。街上，听闻有□□的老百姓迅速将路面给围起来，他们大部分都是附近的街坊邻居，非常熟悉港华商店；他们当中有人直接喊出马上报公安的话来，一时间，街上也乱成一锅粥。围观的老百姓把商店门口堵住，一下子，这帮小混混反而成了瓮中之鳖，街坊邻居们表示，要把他们都押到公安局。

　　“找死是吗？你们敢动试试！我告诉你们，回去告诉你们那个蔡江雄，我蔡家莹可不是好欺负的，有本事就自己上门。想搞事自己想清楚，我们在县里、公安、工商那个局不认识人，这里谁人不知道港华的老板是什么人。你们找死也要找个好地方，不要当了冤死鬼。”蔡家莹发起怒来真的不一般，她的嗓门直接调到最高，声音尖锐刺耳。眼见这帮小混混开始打砸，她明白事到如今只能直接摊牌了。什么管理费、保护费，今天我蔡家莹统统不认！什么地痞混混，什么□□，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见蔡家莹如火山般突然爆发，两个小混混自己就哆嗦起来。他们手中的钢棍也彷佛不听使唤般地直接掉到地上。

　　“把他们围起来……公安马上就到了……”外面的老百姓也开始为港华的员工呐喊助威，一时间，小混混们的气焰就直接被灭到谷底。

　　数分钟后，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果然赶到。当老百姓前去报警时，派出所所长一听是港华出事，立即就召集数名民警赶了过来。要知道，所长也是和阿华称兄道弟的，之前派出所天气热要装空调，还是阿华给赞助了几台过去，这人情不得不还。

　　民警一到，结局自然明了。几个小混混都被考上手铐，民警们要把他们都带回去审问、拘留；当坐沙发的那个小混混看到蔡家莹和派出所所长在一旁谈笑风生，才知道真正会做局的不是他们这帮小混混，而是这个叫蔡家莹的女人。

　　一个民警上前对蔡家莹说，要负责人一同前去派出所做笔录，蔡家莹表示稍后便去。她找到了女主管，询问大家伙的情况，当得知只有两个员工受了轻伤之后，蔡家莹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了。蔡家莹把出纳和收银员叫过来，要出纳到拿现金给两位受伤的员工，让他们去医院看病，费用全部公家报销；其余的人，留下来收拾店面，继续开门营业。

　　“蔡经理，这里这么多人围着，你看怎么办？”女主管有点为难，现场人太多，吵闹声不绝，工作没法开展。

　　蔡家莹看着这人头拥簇的场面，脑里顿生一计。她凑到女主管的耳边，耳语几句，然后转身独自前去派出所。

　　“各位街坊邻居，我们经理刚刚表示，为了表达各位对我们港华的支持和保护，从今天起到本周末为止，我们港华商店全场买满三十块减八块，买满三十块减八块，买多减多，买多减多，大家快来看一看，买一买……”女主管开始卖力地宣扬蔡家莹刚刚新鲜出炉的促销方案，这下子，场面更加热闹了。

　　街上，暖湿的春雨不知不觉地悄然停止了，太阳努力地从阴云中拨开一扇窗，将阳光带回了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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