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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第六章 盛 宴(续5) ...


  •   小暑,县城终日被酷暑包裹,天文台又录得了同时期有史以来的最高气温纪录。一股又一股的热浪,终将人们的耐心与忍受大肆挥霍完毕。所有人都在怨声载道,祈祷上天速派雷神和雨仙下凡拯救众生。虽然,短时间内这可能只是一个奢望。

      入夜,趁着有一袭凉风微起,人们便稍稍松懈了一口气,随着凉风,开始出门寻乐。

      一台绿色的丰田佳美停在了离县城汽车站不远的马路旁,车里的空调正使劲卖力地工作着,一阵阵冷气直吹着车子主人那满是焦虑和汗水的脸庞。

      车子的主人是阿文,他刚刚从省城赶回老家。上午,他接到了姐姐学梓的一个电话之后,立马二话不说就独自开车往家里赶来。在电话里,学梓告诉阿文,他的姐夫何金雄出事了:何金雄上午在办公室让纪检的人给带走。

      乱了方寸的学梓催着阿文,要他赶紧回家帮忙找人想想办法。电话这头的阿文开始也是一头雾水,他耐着心思听完了姐姐的哭诉,便愈发感到紧张起来——被纪检突然带走,那就说明姐夫已经被调查了一段时间,而且对方一定是有了确凿的证据才会出手抓人。阿文倒不特别担心姐夫,而是担心自己的父母知道内情后会急着出问题来。

      于是,放下电话后,阿文便立即和魏芸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独自一人开车回了县城。半路上,阿文给阿华打了电话,告知事情的详细;阿华立即答允了阿文,他会立即动用关系去疏通相关人等;但得知阿文正在路上赶回来时,阿华便让阿文到了县城后就立即与他联系,他会把所获知的情况详细告知阿文。

      方才阿文刚下了高速,便给了阿华电话,阿华则让阿文来到车站附近等他。阿文尚未告诉家里人自己已经回到县城开始着手处理事情;他找了借口,说是尚未回到,要学梓等人再等一等。

      阿文坐在车里,他失魂落魄般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对于这里,阿文再为熟悉不过,这是当年他和阿华他们一起来赶集卖菜的地方之一;也是在这里,阿文和初恋留下了不少甜蜜的回忆。

      这么多年了,这里居然还没有任何的变化。阿文虽然心不在焉,但景色的一久如故还是引起他内心的感慨。依旧昏暗无光的汽车站,死气沉沉的大广场以及热闹凌乱的小街巷,组成了一座会呼吸的历史博物馆,陈列着县城几十年来如一日的颜貌,诉说着自己被历史抛弃的悲怆与无奈。

      路还是那条路,城还是那座城;唯一的变化,只是人的心境。阿文开始在感慨自己十几年的得失,彷佛过去就是昨日那一瞬间的故事;如同天上下落人间的流星,划过了最灿烂的那抹光,然后体面地消失在云霄空气里。

      正当阿文坐在车里独自感慨县城那抱残守旧的风光时,身后突然被一束强光照射,刺眼的光束压迫着阿文的双眼。伴随着光束的压迫,传来了一阵厚重的汽车喇叭声。

      阿文突然醒悟过来,阿华到了。很快,一台深黑色的虎头奔开到了阿文的身旁,虎头奔的车窗放了下来,里面露出了阿华那如同岩石般冷峻的脸面。

      “你把车停到那边酒店的停车场,上我的车。”阿华对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阿文喊道。

      阿文对着阿华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照着阿华的吩咐将自己的车子开到了酒店里的停车场。把车停好后,阿文下车便立即钻进了阿华的虎头奔里去。

      “华哥,你过年的时候不是说换车吗?怎么还是这台老奔?不舍得了?”阿文一把坐在副驾驶席上,找了个由头挑起话。

      “哎,那里来钱给我换车啊,兄弟。现在我身上都是欠别人的债,别说换车了,连港华超市的门面都准备抵押出去了。”阿华和阿文之间算是无话不说,在阿文面前,阿华无需做太多的掩饰和客气。

      “又被政府欠钱了,追啊。”被阿华这么一说,阿文倒是紧张起阿华的财务现状。

      “追有什么用?他们连政府大楼都准备抵押给银行了。你是不知道啊,阿文,整个县城、汕城,政府都穷到要找老板们借钱发工资了;听说,我们市里的老大们都跑去你们那里找省里化缘了。”阿华比阿文还心急,但心急也无济于事。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我刚刚坐在车上还在想,汽车站这里都十几年了,一点变化都没有,对面的百货大楼都几十年了还没翻新。想想也真是奇怪啊,怎么我们这里最早搞改革开放的地方,结果变化却是最慢最迟。”阿文也不禁摇头苦笑。

      “我们老家的人,除了想办法赚钱,那里会搞建设。阿文,我给你看过我们楼盘的设计图了,你当时不就说那都是把乡下的下山虎和四点金拉高吗?我们就是这个欣赏水平,文盲多,没文化,哈哈。你再看看汕城那个金湖新城的马路,那个设计,连我都觉得老土,但人家领导喜欢的不得了,说是传统文化和现代建筑的结合,哈哈。”阿华说起这些年的业内趣事轶闻,自己也不得不哑然失笑。

      “我看啊,还是没钱。根本还是没钱。有钱的话,大家的品味就跟着上去了。华哥,你之前那栋南海明珠大厦,请了香港的设计,材料都是进口,那都是花了大价钱啊。现在我们这里,想找一个像你这样大气有眼光的老板,估计是没有了。”阿文想到了南海明珠大厦的风光无限,稍微轻轻吹起了阿华。

      “那时候年轻,总觉得要做点什么大事业。现在啊,没了那个心思和志气了。能够赚钱养家,我就心满意足了。阿文,或许是我这几年太贪心了,吃了不少公司和地皮,现在感觉消化不良了。真的,没资金周转,怕是早晚要出事了。”阿华当着阿文,将内心的那股不安原原本本地释放出来。

      “也不能怪你的,没有你去做这些事,换成别人还不一定能做好。我说实在的,我们这些人,当包工头也好,做房地产也好,都是给公家打工背黑锅的。人家都骂我们,都不知道这里面的油水,他们公家占八成,我们才拿两成;就是这两成,我们还要承担百分百的风险。赚了,帮他们数钱;亏了,还是帮他们数钱。”阿文有着同样的感同身受。

      “看开点吧,兄弟。就这两成,很多人还赚不到了,知足吧。”阿华拍了拍阿文的肩膀,他的言语中多少夹杂着无奈与心酸。

      “我倒无所谓,我就是一打工仔。是你有所谓,华哥。”阿文对着阿华摇头微笑。

      “说回正经事吧,你姐夫,现在还在汕城的纪检招待所里。”阿华没有接着阿文的话,而是转到正事上;哪怕是自己人,正事都不能耽搁一分一秒。

      “华哥,问题严重吗?”下一秒,阿文的脸色变得严峻许多。

      “问题可大可小。我们先到汕城,我约了一个人,你跟我去见见面再说。”阿华的回答很精确,也很含糊。

      “什么人?”阿文皱起了眉头。

      “一个中间人,帮着很多老板做事的,在我们这圈里口碑不错,他能够从里面捞人。”阿华压低了声音,彷佛周围隔墙有耳。

      “华哥,关于我姐夫这件事,有没有再具体一些的信息。”阿文一听阿华的话,便知道这里面的内幕有蹊跷。

      “人家和我说,你姐夫是被牵连的。他的靠山倒了,就是前几天,也是被纪检的抓了。人到了里面,很快就招了,顺带把你姐夫给带进来。”阿华果然神通广大,整个汕城地面,就没有他不知晓的内幕。

      “那就是说,我姐夫是无辜的?”阿文觉得,既然姐夫是被牵连自然应该是无辜的。

      “你啊,太天真了。在我们这里,有那个公家人可以是清白无辜的?你姐夫管着一个医院,虽然不是什么大医院,但也是一方诸侯啊。要不是这次,他的靠山出了事,说不定你姐夫将来就到区卫生局当领导了。我们老家现在的医院,那一个不是开门做生意的;那个院长家里,不是随随便便藏着几十万上百万。你没和他们打过交道,我可是打过交道的,这里面的油水太多了,多到你不想拿油水都会自然地往你身上淹过来。”阿华点拨阿文,或许阿文印象里那个斯文清高、热情诚恳的姐夫,可能只是一个迷惑他人的假象。

      “噢,这里面这么复杂。”隔行如隔山,阿文对于医院的了解也是盲人摸象。

      “你大姐,是不是在医药公司上班?”阿华看着满脸懵懂的阿文,开始发问。

      “是吧,好像说是给医院送药的。”阿文挠着头,他对大姐学梓的工作完成没有慨念。

      “这卖药,卖给那个医院。应该有你姐夫的关系在里面。”阿华故意拔高了声调,提醒阿文大姐学梓的工作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的体面和正面。

      “华哥,你别说了,我现在心慌得很。我回来到现在都不敢给我姐和家里人打电话,我骗他们我还没到呢。”阿文被阿华这么一说,脸色更显得狼狈难堪。

      “阿文,那你倒是做对了,在没有得到结果前,告诉他们等于制造混乱。不过,以我对这个中间人的了解,要是他没把握,是不会出来和我们见面谈条件的。”阿华肯定了阿文的策略,顺带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

      “希望吧,希望有好结果吧。”被阿华这么安慰一番,阿文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黑色的虎头奔快速地疾驰在通往汕城郊区的马路上。这一路上,阿华和阿文又扯起了往年的回忆,两人在回忆中找到了片刻的休憩和愉悦,为接下来的交锋准备热身。

      约莫一个小时后,虎头奔驶向了郊区的一片树林里。这片树林,原本属于市水利局,树林都后面有一座规模不小的水库。水库库区里,则有水利局开办的一个小小的招待所。虎头奔径直往树林的深处驶去;在马路的尽头,有一栋灯火通明但又幽暗寂静的三层小楼,这正是招待所所在之处。

      阿华把车停在了招待所斜对面的一棵大树下,他招呼着阿文下车,两人来到了车尾处,阿华打开了车尾的后备箱,然后拿出两个极其沉重的礼品袋,递给了阿文。

      “阿文,这里面总共二十万人民币,你拿着。等会你直接给中间人。”阿华特意交代阿文,要他亲自交给中间人。

      “二十万?华哥,这,这,真是不太好意思啊。”阿文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这个金额确实有些吓人。

      “你别激动,二十万只是预订。要是对方办不下来,这钱是要退回来的。我问过这种行情了,类似级别位置的人出事,起码要花五六十万。这二十万你先拿去,你什么时候有钱就什么时候还给我,利息不算的。今晚要是事情确认下来,你和家人商量一下,怎么凑够剩下的钱。人家一旦办起事来,这钱就要马上给出去的。你明白吗?”阿华严肃地交代给阿文每一个细节,生怕错漏了一处。

      阿华不希望自己的好伙伴们出任何的意外;因为在他骨子里的另一面,他是一个重情义讲友情的好兄弟、好朋友。

      “知道了,华哥,我代表我全家,谢谢你了。”情绪激动的阿文差点掉出了眼泪。

      “说什么客气话啦,你是胶己人,我们是一世人的好兄弟。等会上去见机行事。”阿华抿着嘴,拍了拍阿文的后背宽慰他几句。

      阿文沉沉地点了点头,接着跟在阿华的后面亦步亦趋地走向招待所。

      两人步伐平稳,上到了三楼最边角的那间门房。门房内,灯光稀疏昏暗,但传来一阵清心悦耳的本地传统音乐;两人慢步走进,却闻到了从门房内传来一阵阵浓郁幽香的香火味。走在前方的阿华,顺着走廊的窗户往屋内瞄了一眼,只见门房内摆着一套红木家具,一个五官端庄、身形瘦削、头发花白、身穿素黑丝绸衣裳且头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女子正坐在红木沙发上,欣赏着音响里传来的音乐,优雅轻缓地冲着工夫茶。

      阿华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便应了一声“请进”。阿华听着,就给站在自己后面战战兢兢的阿文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跟着他一起进屋。

      “君姐,你好,你好。我是郑庆华,你叫我阿华就好了。这是我的兄弟,他叫郑学文。阿文,叫君姐。”一进门,阿华就笑着对着中年女子自报家门。

      “君姐好,君姐好。”阿文跟在阿华后面笑着附和道。

      “你们来了,好的,请坐,请茶。”这个被称作君姐的女子并没有抬头看阿华他们一眼,但她口气亲切,笑面盈盈。

      “君姐,这次给你添麻烦了。”阿华一坐下,就开始打起了寒暄。

      “不要紧,这地方哪天没有一点麻烦事。我都见惯了,无所谓。”君姐抬头看了阿华一眼,又把目光转向神情拘谨的阿文身上,她用一股阴鸷的眼神在阿文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就开始给两人满上茶水。

      “郑总,我们直接谈正事吧。”当阿华刚端起茶杯时,君姐收起了微笑,转身就显出一副冷漠和阴森的脸谱。

      “嗯,好的,君姐。”见寒暄不成,阿华也收起了微笑,摆出了一副认真严肃的架势。

      “这次的麻烦,不是你自己的事情,是这位先生的吧。”君姐看了一眼阿华,然后就把目光放到阿文身上。

      “是的,君姐。你叫他阿文就行,这次被抓进去的,是他的姐夫。”阿华立即给君姐解释道。在之前,阿华通过第三人找到了君姐,但并没有详细交代自己和事主之间的关系。

      “他姐夫这么年轻啊,大好前途,不要被这件事给耽误了。”君姐依然一脸的冷漠。

      “君姐,我们也不想他被耽误,所以才来这里请教你下一步如何走。”阿华堆着笑脸,顺着君姐的意思往下谈。

      “下一步怎么做,决定权不在我这里,也不在你们那里。这要看上面的意思了。”君姐保持着冷漠的表情。

      “君姐,麻烦你想想办法吧。阿文的姐夫应该是被人陷害的。”阿华开始和君姐讨价还价,他知道,君姐没有把握是不会通过第三人通知他和阿文前来谈判。

      “这种事,不算陷害,这不是重点。他姐夫的后台被查了,人都认罪了,人家的老婆把钱转走了追不回来,估计过一段时间就要移交给司法单位,公开宣布了。”君姐看来已经掌握了不少的内幕。

      “后台是后台,自己是自己嘛。事情要讲由头。君姐,我可能草率了,不懂装懂。哈哈。”阿华给自己解围,但他意在提醒君姐,想赚钱,就要开始做事了。

      “郑总,要不是看在李主任的面子上,我是不敢接你这个事。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不是为了赚钱,我是站在他们的角度上看。这段时间,卫生局长就被带走问话,上面是要拿医务系统开刀立威了。你们不知道吧,市里新上来的纪/委/书/记,以前在外地就是搞医疗反腐出名的,这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一定是拿医务系统当第一把火了。所以,现在纪检那帮人也很谨慎,说话汇报写材料都要三思斟酌,就是怕出大事,出冤案。”君姐的讲价能力也十分强悍,丝毫不输眼前的生意人阿华。

      阿文听着君姐说的话,内心不由打了一个冷颤。他知道这是对方开始讲价钱,按照这个说法讲下去,估计对方一定是狮子大开口。同在一旁的阿华脸上倒是镇定自若,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君姐的讲话,时不时还跟着节奏点点头。

      阿文看着一脸淡定的阿华,似乎又觉得一切尚在掌握中。

      “君姐,你看我也是李主任的老熟人了,我们之间肯定也是胶己人嘛,胶己人就不讲客气话了;家属现在很焦急,对整件事的情况也不了解,你能否谈谈你目前知道的情况。阿文是我自家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了,他和我都想着了解多一些内情;至于条件嘛,君姐你放心,只要事情能办下来,人能够出来,钱的事情好商量。”对于君姐的讲价还价,阿华祭出了自己又拉又打的老办法,想着让对方难受一些然后再给上一颗糖。

      “这不好说,我也是托人去打听的。郑总,实不相瞒,你来之前还有其他人也来找我了,为了也是这次的事情。这次上面下决心,一定要抓一批典型来表功,这两天抓了十几个,个个都是有证据的,没有哪一个是干干净净被抓的。”君姐面无表情,她直接不吃阿华的那套老办法,还给硬生生地还回去。

      “噢,是什么证据?”阿华立即竖起了耳朵。

      “郑总,这位阿文先生,是你兄弟?”君姐指了指阿文,然后问道。

      “嗯,是的,干兄弟。他家的事情就是我家的事情,君姐你放心,我们一向以来都不是乱说话的人。”阿华也懂得君姐的心思。

      “既然是阿文先生的姐夫,那么阿文先生应该知道,你姐夫在外面乱担保的事情吧,还有就是给医院翻新工程私底下指定中标人以及默许外面的公司进医院开设科室的事情吧。”君姐果然藏着不少信息,更进一步的说,君姐知道的内情是能够左右事情的最终走向。

      “君姐,不好意思啊,这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其实,我姐夫,他本人还是很忠实本分的,他没那么多歪门邪道的心思,你们也许查错人了。”阿文立即给姐夫解释道。

      “没有确凿的证据,你觉得纪检会随便抓人?你姐夫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开始招供了。”君姐白了阿文一眼。阿文见形势不妙,立即把头转向阿华,希望阿华能够镇一下场面。

      “君姐,我们来找你帮忙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把人给救出来。阿文他胆小,你就不要吓他了,是不是,阿文。”阿华没有反驳君姐,但还是圆了一个场。

      “我也不是说想吓人,都是实话嘛,胶己人都说实话。现在麻烦的就是,不知道人招供了没有,说实话,我也没什么把握。今天上午抓了人,郑总你中午找到我,我就去探听消息了。结果不去探听还好,一探听才知道状况,这是市里直接下来抓的人,刚抓了几个,就已经有人开始交代问题了。刚才,还有人来找我帮忙这件事的,我都拒绝了,因为他们说的对象,已经交代了,叫我怎么帮?”君姐的口气不算客气,但比起刚才的冷漠倒是多了一份真实的温暖。

      阿华瞄了阿文一眼,阿文咬紧了下嘴唇,两人现在最害怕的还是何金雄在里面已经招供了;要是招供了,现在的努力都是白费。

      “君姐,能不能请你再问一下,看看我姐夫在里面是什么情况。要是,要是他真的招了,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来相帮?”阿文的语气已经是乞求中夹着一丝的绝望。

      “哎,你们出去一下,我打电话问问吧。”君姐见阿文满脸的焦虑,又考虑到阿华的人脉和第三人的面子,只好答应了阿文的请求。

      阿华和阿文很识趣地从房里退了出来,他们无可奈何地站在门房外的走廊,焦虑地等着君姐的反馈。君姐也没拖拉延误,她见两人退出了房间,就立即拿起手机打电话。为了保持神秘,君姐背向了走廊这一面,只让在外面站着的阿华和阿文两人眼巴巴地看着她那瘦小枯萎的背影。

      片刻之后,君姐放下了手机,招呼着两人再一次进房相谈。

      “郑总,阿文先生,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先听哪个?”君姐的脸上依然带着严峻和冷漠,想来即便是好消息也是好的有限。

      “都一样吧,君姐,你就直说吧。”没等阿文反应过来,阿华就先开口做决定。

      “坏消息是,何金雄这个人开口了;好消息是,他说的东西还没被记录下来,办案子的人也在想着怎么汇报上去。”君姐将刚烧好的水端了起来,然后换了一泡茶叶,继续给两人冲着工夫茶。

      阿文和阿华面面相觑,他们已经看穿了君姐的这套江湖把戏——这消息分明是暗示两人,要尽快把钱拿出来,对方正在待价而沽。

      “阿文,要不我们现在就给君姐定好价钱吧,接下来,君姐也要开始帮忙办事了。”阿华这话是说给君姐听的,这是第一次开价。

      “是啊,君姐帮了大忙,应该的,应该的。”阿文也很知趣,他对着阿华连连点头。

      “你们商量好再决定也不迟,他们纪检的大领导还没到招待所里审查工作。你们还有一点时间。”君姐说完,给两人端上了新冲开的单枞茶。

      “这样吧,君姐,我们实实在在的一口价,五十万。如何?”阿华的眼神里端的是生意场上的犀利与精明。

      “五十万?恐怕很难了,比你们早到的那家人,可是开口一百万呢。”君姐毫无表情地回绝了阿华的开价。

      “一百万,这个也实在有点难以接受。”没等阿华开口,阿文就迫不及待。一百万,这对于姐姐一家还是自己的大家庭,都是一个难以在短时间内可以接受的价码。而恰恰就是时间,才是事件当中最为昂贵的成本。

      “这个只能大家你情我愿了。”君姐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君姐,我冒昧地问一下,如果说,我是说如果,这人放出来以后,是不是代表着以后都没有事,是不是能够回到原来的职务上。”阿华的问题显然更加切中要害和关键。

      “能放出来,自然是代表着他没事了。没事了不得回原来的岗位上继续工作啊。放心,能放出来的人,纪检就会对外打招呼,说是去配合调查,是例行公事而已。他们也不会做损人名誉的事情,这点做事的底线还是有的。”君姐嘴上不经意地抿了一下,这代表着她知道阿华对这件事已经有了初步的利害判断。

      果然是传说中汕城最聪明的老板,君姐心里不得不佩服阿华的精明和眼界。

      “阿文,你不是说要给家里说一下情况吗?我们不如现在就马上到外面打个电话,问问家里的意见?”阿华给阿文使了一个眼色,要他和自己立即出去。

      阿文看懂了阿华的眼色,立即站起来就往外走去。

      “华哥,这女的真敢赚啊,一百万。”两人刚出到走廊,阿文就有点失态。

      “人家看准了我们一定要救人,没办法啊。我都在想,这是不是上面有人专门布的局,怎么每年都有那么几次这种事。真怪。”阿华无奈地感慨道。

      “那怎么办,我现在给我姐打电话?要她筹钱准备捞人?”阿文觉得,要么直接认了这个价钱,至于筹钱的事情再想想办法。

      “你紧张什么,不打电话,我们就背对着里面站着说话。”阿华用手拉了阿文一把,让他往自己身边靠拢。

      “阿文,现在才是刚开始较量。她说要一百万,估计有七八十万都是她自己独吞了。什么好消息坏消息,其实就是一个消息,那就是要我们尽快地掏钱。在我们这里当院长的,那一个不是搞担保互保,不这么干怎么搞到贷款?什么私下发包工程,这不是行规吗?那一个领导/干部不是这么做?还有那个什么科室承包,那都是老黄历了,基本每个医院都是这么操作。其实按我说,你姐夫根本就没什么问题,都是有人专门去搞事才被抓出来的。所以我才把你给叫出来了。不管她,让她自己去猜,我们站在这里越久,优势就越往我们这里来。”阿华的声音不大,但语气笃定自信。

      “华哥,给你这么一说,我也悟出来了。确实,刚才脑里一紧张,就没了方寸。好吧,我们就站在这里,等那个老姿娘来叫我们进屋。”被阿华的一顿分析点醒,阿文也变得闲情自定。

      “阿文,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老家的现状。个个当官的,都敢追着我们吃拿卡要,找个由头就可以捞一笔。我在鹏城搞工程,从头到尾,就不见有那个公家人敢上门追着要钱的;在这里,那就是天天有人找你,等着你给他烧香。至于办事,鹏城还有省城,那一个部门不是白纸黑字把制度写得清清楚楚,你按要求做了,事情就给你办了。我们这里,什么事情你都要等着,哪怕给每个人都烧香了,事情还办不好;想办好事情,要从上到下全部打点一遍,少一分钱都不行。所以,老家开工厂的、做生意的、搞工程的,能走的基本都走光了。说起来心痛,同样的人,同样的事,我们就是比不过外面。问题在那里,不就在公家里吗?”阿华的情绪不知道是怎么点燃的,他越说越多,越说越冲动。

      一旁的阿文倒是很惊讶,他从未见过阿华如此的失态和冲动。想来,这个人人眼中风光无限的郑老板,心里和肚里,早就填满了憋屈和苦水。

      就在阿华准备继续发作的时候,突然,阿华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阿华看了一眼号码,就立即按下了通话键,一刻也没有容缓。

      “李主任,你好,你好……嗯,我方便,你请讲……嗯、嗯、嗯……我明白,就是这个价钱实在是不合理……对、对,是的、是的……好的,我过几分钟再进去……好的,明白……就是这个价钱,一般行情都是几十万,她一开口就是一百万,就是不合情理……是、是、是,明白……好……”阿华跟电话那头的李主任谈起了这边的事,想来里面的那位老姿娘刚刚才反应过来,她是低估了阿华的城府,于是她有些慌张,才有了这一通的电话。

      “做呢,华哥。”见阿华放下了电话,阿文立即追问。

      “我就说,在外面站着越久我们的优势越大。那个老姿娘应该是给李主任电话了,李主任才会给我电话。看来,轮到她坐不稳了。走吧,我们进去了;你要和我配合,就说你家里拿不出这笔钱,要不生意就不做了。然后我再出来打圆场,看看这个老姿娘怎么收场吧,阿文。”阿华的脸上不再有任何一丝的谨慎和犹豫。

      “好的,华哥,都听你的安排。”阿文更加镇定自若。

      两人再次进了屋里。这回两人都看见了君姐脸上的好脸色,似乎她已经猜到了什么。

      阿华朝阿文挤了一个眼睛,阿文就把嘴角翘起,开始准备表演。

      “君姐,我刚刚给家人商量了一下,实在是,这一百万太多了我们给不出来。可能,可能我们就算了,实在不行我姐夫就去里面蹲几年。”阿文假装面露难色,神情窘迫。

      “噢,是这样啊。我还想着你们进来了我就给那边电话,要他们通融通融。如果你们真的放弃,我就不勉强了。”君姐脸露一片惊讶和不解。

      “一百万太多了,我姐夫就算放出来,老老实实干十几年也还不起这笔钱啊。”阿文为了把戏做足,说完之后还假装抹了一下眼睛。

      “是啊,君姐,这一百万在我们这里就是天文数字了。你那边的人是不是有点不通情理啊。阿文的姐夫再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大错误,这个一百万有点离谱。”阿华跟着阿文的话加油添醋,这两人齐头上阵,就等着对面的君姐露陷。

      “也是,这点错误算不上什么大事情。事情帮成这个地步,我也很不好意思。要不,我给那边再说说,你们现在能不能给我一个底价,我好和那边谈。”君姐自然不愿就这么放过这块肥肉。

      “一人退一步,六十?”阿华伸出六个手指头。

      “六十?有点少,七十吧。”君姐做了表示七的手势。

      “君姐,就六十吧,你要是觉得可以就打电话,要不然,我们就走了。这生意做不成,以后我们还可以交个朋友嘛。”轮到阿华占了上风,现在是阿华拿捏对手的时候。

      “那你们走吧,我们的缘分还是不到位啊,没办法。”君姐露出了尴尬的微笑,她摆了摆手示意送客。

      “好了,那我们就先走了,有空再一起喝茶。”阿华倒也干脆,他立即站了起来准备走人。阿文也不甘示弱,跟着阿华的步伐随即离开了门房。

      “华哥,就这么结束了?”走到楼梯口,阿文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阿华。

      “这个老姿娘,她不把我们支开,她怎么给那边打电话,怎么把成交的信息传给那边?”阿华假装白眼,然后露出一股胜券在握的微笑。

      “噢,明白,明白。”对于阿华的神机妙算,阿文立即佩服的五体投地。

      两人迈着平和的步伐,有说有笑地走到了楼下。

      “郑总,郑总。”刚到了楼下,三楼的走廊就传来了君姐的叫喊声。

      “君姐,有事吗?”轮到阿华装聋作哑。

      “那边说了,就按照你的意思,六十。你们上来吧。”君姐生怕阿华听不清楚,特意把“六十”喊得大声。

      “真的?”

      “真的,我向来做生意都是讲信用,六十就是六十。”

      “那我们再上去三楼?”

      “上来吧,我再泡一冲台湾的高山乌龙。”

      夜,依旧闷热难熬。在这寂静而幽深的树林里,唯有挂在天上的一轮新月,伴随着若隐若现的凉风,才让人得以宽心怡然、平和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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