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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我我可不行啊……我真不行 ...


  •   彭成将各个陶缸的盖子摆正,又端了熟漆固济其口。

      陈荃不解:“这缸已经加盖,何必如此麻烦?”

      彭成言:“桐油有四怕。它怕阳光直射、怕高温,我们现下冬季来泉州,已是闭开不少烦恼。然而它还怕空气怕进水,自然用漆密封罐缝最为妥当。”

      陈荃见他一人弯身弓背,有些不忍:“不若还是让我搭把手?”

      彭成一口回绝:“算了,湿漆性辛平,但怕漆者畏其毒。”

      陈荃信心十足:“不会啊,我从小到大,食具也常使漆器。”

      彭成又道:“漆器表层干固后是温润无毒,但湿漆不一样。你从未接触过湿漆,突触易使身肉疮肿。虽不至于危害性命,可形容会有些骇人,只怕会影响办差的进度。”

      陈荃闻此言,自然避退到一旁候着。

      等到处理完货,二人便奔赴码头去继续发展这桩生意。

      码头熙熙攘攘,客商挑夫云集。

      彭成嘱咐陈荃:“此处往来之人有两种你务必要小心。一是学了汉话的金人,他们面貌同我们一样,极难辨认。官方有令视桐油为军需,禁售金国以防扩大其国军备。别办个差事,把我们自己给办进去了。”

      陈荃倒也惜命听劝:“咦~岂不是一不小心都容易变成通敌之奸?也是,金国人能南下远渡至此的,除了决心远离故地形同奴隶的贫民,手中反能留有本钱做买卖的定是不一般背景之人。还有呢?”

      彭成面泛不适:“其次不能图利大量贩与倭地之人。其地上各个国人面上夸赞中华大地人土风情,实际暗地巴不得对我们取而代之。”

      陈荃有些不耐烦:“既是假扮募得私财的宗室手下,如何能太挑得客户?总不能来人这也不卖,那也不卖吧?”

      彭成转念而想:“也是。推拒不过去时,也只得与他们零售上只够修补小小打鱼船的几斤。倭地至今未兴榨油技术,常食素汤寡水。任何油料皆极度金贵。且以地域教化程度不同,忧惧倭地人士误食桐油为借口,限售即可。”

      陈荃竟是不敢相信:“莫非普天之下,竟是大宋物产最为丰饶?”

      彭成摇头:“我学识过少,对此未知了。不过从很多坊间往来各地的商人口中听闻,大宋百姓辛勤聪慧于其它国朝,从日用物件到造船军工之百业,均为天下之最。比如就拿雨伞这一小物件,我们民间已逐渐普及。而倭地,别说寻常庶民,就是大部分贵族都都未听闻过。”

      陈荃却并无一丝骄傲,闻言更显低落了:“既是如此,为何我军战事连年溃退,连旧京也保不住。”

      彭成不由得情绪也低沉下来:“如今,不是有我们来查探究竟了么。不过,只有我们……”
      不过他很快重振起来:“突来此地人生无根,假设我们单单提壶叫卖恐效益微乎其微。想要更快贩售出油料,不如我们仿了阳文忠公欧阳修所作的《卖油翁》,在码头上以汋油沥钱做噱头。”

      陈荃躲闪:“你别看我啊,尽管我会骑射,滴油穿孔的本事我可没有。”

      彭成不管,抓了他并提了两个油壶,就出门去买了一大串小葫芦。

      二人来到人来人往穿梭如织的码头,彭成在地上摆起了个开过口的小葫芦,又在上面覆了个铜钱,命陈荃摆出提油壶准备滴油之态。

      陈荃尴尬不已,小声求饶:“我,我可不行啊。我真不行。”

      彭成贴近他耳旁只令他不动:“郡王叫你协助我行事,为成大计你应听我吩咐。”

      旁边有三两个零星的人开始围观。

      彭成抛开文人的矜持叫卖起来:“赵家油漆料,新到上等桐油,好货不怕验,计数十息,壶沥铜钱口,滴入就带走!如果觉得好,明日同样时间,来此寻我下定。”

      一穿着打扮比较体面的船工不由得凑近:“还有这等好事?滴到壶里多少,都能拿走吗?”

      “是的,不要钱。”彭成肯定点头。
      见围观人群变多,他复而指向陈荃:“你来示范吧?”

      得了,一单还未开,就先开始亏本赔钱做买卖?

      陈荃也没权利指责,只得小心翼翼地朝铜钱口滴起油来。

      圆钱方孔本就细小,陈荃尽量将出油量控制地小而缓。

      十息一过,彭成前去拿起油壶用衣服揩了揩,叫旁人传看摇晃。

      毕竟是练家子,陈荃倒入的桐油,竟也够寻常人家燃上几夜的灯芯。

      围聚起的挑夫船工汉子们争相欲试。

      陈荃扯着彭成的衣襟:“你看他们,其中哪有一个人有商人的样子?”

      彭成来不及回应他,只捡着呼喊最为口齿清晰流利的人,分发了葫芦瓶子。

      他边递着油壶边对着人群大声介绍:“瞧我们赵家油漆的桐油形如蜂蜜,均是炼制过的熟油。无掺杂质,成膜快干。各位如有遇见客商有保养房屋船只的需要,虽不能叫你们正式做个牙人,在交完契税成定局后,感谢的银钱也必不会短少。”

      活计忙完,散了人群。
      陈荃见他满是油污的外衣,不禁有些烦躁:“白忙活了一下午,又脏了一件衣服,竟还倒赔了两壶油。你真的会做生意么?”

      没有心仪的人在此,彭成早已完全不计较形象。
      他伸着油手去拉陈荃:“你明天就知道了。这件杨絮衣轻便,回去接着刷了桐油做雨衣倒不错。你现下先陪我去置上两件体面衣衫吧。”

      陈荃嫌弃地直躲。

      彭成确认此人真不好男风,开心地搓着油手:“不知熟油还能不能像生油般防冻伤冻裂。好心让了衣服给你,竟还嫌弃我。”

      临安城内,金洵往心里去了金秀秀前日说的话,晚饭桌上竟真和父母坦言了:“父亲,母亲。我心仪彭家小娘子彭希孟,想娶她为妻。”

      金父金母面面相觑,并非不满意儿子心慕的对象,而是不敢相信他此般年纪便有组建家庭的心。

      二位长辈心中皆想着“他一定是一时兴起”,对视着一起摇了摇头。

      金阿娇因感觉自己阻止金秀秀与彭成退婚的建议得了重视,今日难得有了自信,摆起家中老大的款在饭桌上发起言来:“三弟,上回我就同你说了,此事家中定不同意。你是未来有功名在身的人,她只是一个寻常庶民女子,婚事之上不要着急。”

      金洵不喜欢这被驳斥的感觉,立马回嘴:“对,单凭年纪,大姐你才是最应该急的人。弟弟怎好先于你一步成婚?”

      金阿娇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拿帕子捂着面就奔回房去。”

      金念突见这家中变故有些慌乱,金秀秀拉起他的手安慰着说没事。

      金父气恼地责备儿子:“你怎好如此对大姐说话。”

      金洵委屈:“是她三番五次地阻挡我娶彭小娘子。”

      金母忍不住起身拍打了下他的肩:“你也知现下世道,男女之间确实无公平可言。你大姐姐目前无意改嫁,一是经历了段失败的姻缘还没勇气走出来;还因着忧心你们这些弟妹未婚配她就二嫁了,误了你们说亲时的家风口碑。她脾气确实执拗了些。可她为了你们不怕孤寡终老,盼着你好的心,总是实打实的。”

      金洵还是有些不忿。

      金秀秀相劝:“大姐姐自幼待我们温和妥帖,跟希孟姐姐也从无机会结怨。她说的话也不是对她有意见。自是盼着你能过更好罢了。我现下上去劝劝她,晚点哥哥你也该和她陪个不是。”
      她把金念交给父亲,又和母亲告退上楼。

      她敲了一会门。

      金阿娇素来是个心软的,终不忍将幺妹晾在门口,开门让她进来。

      金秀秀挽住她:“姐姐莫恼,三哥哥已是知道他话说的不妥,托了我上来道歉。”

      金阿娇一下就卸下心中强撑起的防备,将心中之话都对着姐妹倒了出来:“三弟弟行事一向乖张,于钱财上又一直是个没计较的。彭家那小娘子我感觉她自小起就行事跳脱,不像是个能掌家理财的。四妹妹,我是不能眼见着这个家败在三弟弟的手里啊。”

      金秀秀同她一起在塌边坐下:“是是是。大姐姐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希孟姐姐如今学业增益不少,管家治账的本事也是日益熟练。她既是出于和我们家门当户对的匠商家,自然不会是个草包。说别说,她这一年好似去了不少稚气,美丽了不少。”

      金阿娇心有些被说动:“我对她自然没有意见,只要是弟弟好,他们怎么样我都无所谓。”

      金秀秀俏皮地同她打起趣:“怎么能说对你自己无所谓呢?姐姐自是要对自己最好,其次才是操心我们这些弟妹。金洵说的也不无道理。大姐姐你还年轻,不说能不能得像我们这般可爱的女儿,就是生出个浑闹的小子我也是能接受的。”
      她随即变得认真:“你喜欢我们,喜欢人多,不要再推拒爹娘为你说亲,你应该有个自己组建的家庭。”

      金阿娇摇头:“我才和离不到一年。更何况,我也配不得什么好人家了,最怕的是还连累了你们的名声。”

      金秀秀劝她:“爹娘安排为你相看,若没有中意的家庭,我们就不嫁;嫁了不如意,我们就归家。只要你告别前头的日子,我们这些弟妹学了你,日子过的定的不会差。”

      这些言论与金阿娇脑中的价值观相去甚远。她摇摇头,表示不认同。

      金秀秀恨不得能掏出自己心肝来献给自己这血亲的姐姐明志,叫她不要死守女贞女洁的死理。
      她说:“大姐姐,世间不少女子苦于被困在家中精神困顿。可哪怕你曾过的不幸,也有守家的信念支撑自己将日子坚持过下去。你从不曾自弃,未来定能生活得更好。你是金家最得体娴淑的长女,我们生来一遭为人不易,不要拘住自己,多多体验世间的不同吧。”

      金阿娇点着她的脑袋:“你啊你,偏帮小三做说客了不是?我没生他气,我对彭家小娘子也无甚怨结。他的亲事自由父母做主。我只是希望他莫因现下一时的少年冲动,将来在出仕无助力时后悔。”

      金秀秀不禁噗哧而笑:“果真是大姐姐最为疼爱三哥哥,就连爹爹也不曾指望过哥哥能求取得功名呢。倘若他将来能开个书馆学堂给稚童开蒙,怕是从不求神拜佛的爹娘,立马就会去给全临安的道观寺庙添置香火钱呢。”

      金阿娇感觉自己的兄弟被看轻有些不乐意,但好像现实就是这么回事……
      自己的弟弟其实没有多少天资;彭家小娘子好像说来也没那么糟……她的心,一时被血缘套陷进偏执去了。

      但与王家郎的婚姻呢?一别两宽许久,无血脉联系的他已然是陌生人了。她在执拗些什么?金阿娇自己心中也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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