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我不是贾政》不吃宵夜的周三

4、贾家年度财政计划

　　前一晚的贾政有多满腔热情，第二天早上的贾政就有多颓废。

　　为什么古代公务员是卯时上班？

　　冬天太阳升得慢，路都还黑蒙蒙的，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的贾政一边与现代社畜共情，一边挣扎着梳理工作情况。其实也没啥太多要梳理的，按原身记忆，他的工作极其轻松，同僚也极其友善，大多数时间都是喝茶看书而已，典型的边缘化人物。

　　工部在六部中不显山不露水，排在最末，官邸也非常低调，门洞小小的，不说和荣国府比，就是相较一般朝中大员家中门脸，也有不及。

　　贾政在门前下了车，踱步进去。

　　上班高峰期，周围三三两两的同僚招呼着结伴而行，只有贾政一路走来，没见人凑上来过。

　　原身这人际关系堪忧啊，贾政摇头。

　　工部已经是六部里对荫官最友好的。不像其他五部，工部很多官员都不是科举出身，而是国子监里学了算学走关系进来的，多少知道点眉眼高低，不然举荐人也要想想万一得罪了那位权贵，会不会连累了自己。万万没想到，这种环境原身都可以混成这样，怪不得这么久了，又有国公府做背书，还是员外郎。

　　“秦兄、冯兄、章兄，早。”人不就我，我就人，贾政进门，主动招呼屋子里的同僚道，“可有用过早膳，我今早起迟了些，带了点心，试试？”说罢，举了举手里的提盒。

　　好在原身虽不招人待见，但也不怎么得罪人，又有国公府做背景，虽然诧异，大家面子还是给的，都聚了过来。

　　办公室不大，两边各放了两张梨木小桌，正中间陈列着榆木长方桌，用来摆放图纸，这会上面也摊着一张。贾政将提篮放在边角，卷起桌上图纸一侧，边卷边打量图中工程，问道：“秦兄，我看你这个河堤快设计完了，什么时候起身啊？”

　　这位秦员外是四人中年龄最长的，也最为和气，年近不惑，身材消瘦，有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容，看起来确实像混工地的。官服不新，衣袖边角有磨损修补的痕迹。

　　印象中他家有些拮据，老母亲年轻时操劳过甚，身体不大好，现在一家六口在城西住着。京官俸禄微薄，工部只有出外差才会有机会捞油水，但员外郎只是五品，出去也是给上官们打下手，拿不了大头，而且外差真不是什么乐事。这年代的交通条件和野外环境，够人吃一壶的，所以工部外差虽有油水，仍是苦差事，这位秦外郎就是外差专户。

　　这不，冬天农闲，加上雨水少，正是搞建设的好时机，工部最近的重点工作是修河堤。秦员外接了去南边修河堤的差事，天天窝在工部加班。

　　“蒙诸位关照，快了，还有些数没算出来，郎中已定下后天启程。”

　　“后天？”贾政算了算，到了工地要协调各事兼监工，没时间也没环境画图，意味着明天秦员外就得把图纸赶出来，今晚不得狠狠熬一熬，便道，“我看还缺了几个数，我虽不才，在算科上勉强过得去，要不我给你打下手，先初算了你再核，天气冷了，早做完回去休息，明日汇报后还得收拾呢。”

　　其他人都停下闲聊，默不作声看向两人。秦员外也有些惊异，这位荣国府当家，为人迂腐怪癖，很少多管闲事，如此行事，几未见过。

　　见对方微笑看过来，略想一想还是点头应下。

　　一则他向来与人为善，很少主动驳人面子，二来两人没有利益冲突。对方虽然背靠国公府，但在工部有背景的同僚不少，反倒使的上司更能拿捏其中平衡。顶多参数算错，他多费些功夫就是。

　　“数多且烦，那就劳烦贾员外了，有贾员外助我，定能事半功倍。”秦员外长长一揖谢道。

　　“秦员外客气，此乃民事，我们又同僚数年，自当互助，”贾政侧身避开，对其他两员外笑道，“秦员外这是给我带高帽呢，我不快些吃了开始，当不起秦员外这声谢，不是事半功倍，该是事倍功半了，届时羞愧难当，寒冬腊月上班都得打着扇子遮脸。”

　　冯员外和章员外也知情识趣，一个说其擅绘扇，一个说其擅题字，说笑几句，气氛就打开了。

　　图纸并不难，毕竟贾政也是理工科毕业，多少有点底子，就是数确实有些多，又涉及各数之间的逻辑关系，按古代读书人的数学水平，确实是加班加点。

　　对贾政来说，唯一麻烦的是计算时得克制着不能用阿拉伯数字。即便如此，没到下班，也已经粗算完毕，他站起身来活动下手脚，又复核一遍，将写着几个数与计算过程的纸递与秦员外，见秦员外一脸震惊，心里难得的有些暗爽，感觉被数学教做人时的苦楚都值了。

　　想想也够心酸。

　　秦员外复核后如何，其他两人又是如何替他宣扬的，暂且不论，回到府中的贾政正正好赶上发放月钱。

　　荣国府的月钱是按房给到各主子，再由各主子派的，本意可能是显示主子的权威，怕出现小主子管不动的情况。在贾政房里，这事早早就给赖大负责了。这会，下人们正集中在花园里排队等领工钱。

　　“老爷，月钱已经发放完，还有清客老爷们的，一早已经送去。”不一会儿，赖大进来向贾政汇报。

　　贾政点点头，让赖大在边上坐下，既然遇上，刚好问问府中开支情况。

　　据贾政这几天看到的，贾府月钱是按旧例循下来的，动辄祖宗家法不得擅改。这多少得感谢古代没有严重的通货膨胀，不然几十年如一日的月钱，下人们得造反。

　　贾母、贾赦、刑夫人、贾政、王夫人是一档，每月二十两银子十吊钱，再来是贾琏、王熙凤、李纨这一档，每人每月四两银子两吊钱，不过李纨是寡妇，贾母另有补贴，然后是园里的小主子们，每月二两银子一吊钱，姨娘们也一样，大丫鬟每月一两，二等丫鬟每月一吊，三等丫鬟每月五百钱，小厮婆子照此。

　　贾母那里光大丫鬟就八个，小丫鬟十二个，王夫人次之，几个兄妹再次之，这还没算二三等丫鬟婆子和小厮呢。再算上二门外清客、大小管家、门子们，每月月钱就得大几百。加上分例菜蔬、衣履首饰，采买花卉香料纸张，人情往来走礼，别的不说，铁栏寺、馒头庵这些每月都得给香供，哪天断了，脸得丢到全京中皆知，这样一算，每月一千三四百两银子勉强算固定支出，逢年过节还得翻番。

　　按购买力换算，这得多大一笔钱啊，贾政穿越前也是见过富贵的，心里还是暗暗咋舌。

　　以刘姥姥话说，普通家庭现在一月顶多花费一两七钱银子，贾政作为五品员外郎，明面上的岁俸也就八十两，每月六两多。还没算贾赦热爱的古董扇子，贾政的文玩，打点宫中这些，可着花，每月多少都得造没。以现代生产力，每月花这些的家庭也没几个，更不要说封建时代，土地的产出才多少，要他是皇帝，他也看四王八公不顺眼，也心心念念着抄他们家底。

　　“去年缴租多少？”原身是看过单子的，奈何过眼即忘。

　　“回老爷，去年南北地庄子共缴租一万五千两银子，各生禽杂物若干。”赖大立即回道。

　　贾政粗粗一算，这荣国府已经入不敷出了，每年缺口在五千到一万两银子左右，幸而祖宗留下来的家底厚啊，也就是说贾家现在每月支出得控制在八百两银子以下才勉强收支相抵，年景不好还得更少。“我恍惚记得，去年年景好，风调雨顺？”

　　“是，去年雪小些，是这几年难得的好年景了。”

　　贾政点点头，怪不得后来精穷了，一是红楼梦的背景时间是明末清初小冰河期，天气恶劣庄子减产，二是事多，祖宗家底耗没了。又问了问家里大头的家底，心里谋划着还是得开源节流啊，面上按着原身口气说道，“我惯来不善俗务，多赖你等，你等的能力我是放心的，但万不可仗着主子倚重，尽做些哄瞒欺骗的事。今日听同僚说其亲戚原先家财万贯，现如今入不敷出，典当祖产祭田，免不了思及自身，家里虽有金山银山，子孙后代不争气，尽挥霍也是不够的。你是家里大管家，支出都得把控些。”说罢，让赖大退下了。

　　从古自今，掌家不外乎人财事，贾家的主子花钱如流水，不知生计艰难，十来个主子四五百下人伺候着。下人们呢，为了争个差事乌眼鸡般，可见油水丰厚，每月一千多两的支出，估计一小半进了大小管家的口袋，从上到下都在想法子捞一笔，挖贾家墙脚，外头还打着旗号惹是生非。

　　有抄家在头上压着，贾政很想大刀阔斧开办，但还得暂且忍着，毕竟事情不是这么搞的。

　　时间过得慢悠悠的。

　　工部这边，自打贾政慢慢放低身段，也显示出算学上的天赋后，逐渐融入其中。具体表现在临近年下，贾政也接到了好几位同僚的邀约。

　　更为重要的是，打上次帮秦员外，之后又陆续帮着其他同僚做了几单事后，适逢年底结账清算，需要复核全年支出，众人忙不过来，能算会算的贾政被叫去加入和户部汇算的队伍，也算是入了老大人的眼。于是痛并快乐的在古代也过上了昏天黑地的打工生活，别说整顿贾府，连家都不回了。

　　等到汇算完毕，也到了各部封印之日。蒙圣人体恤，新年休沐假期长达一个月，参加完岁酬宴后就算放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