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学对战进行时》一张渔网

57、第 57 章

　　漆黑的夜色下，长野的土地上点燃了一堆又一堆的篝火。有农人执炬于雪夜奔走呼号，求来年五谷丰登野无饿殍。有匠人以冰雪塑神形，求神明一顾人间，亦愿人间喜乐长存。有孩童围于篝火，嬉乐之间声响四野。
　　一派人间喜乐之景。
　　白日里，长野的人们带着对来年的期待做出一尊又一尊雪像，还有人以颜料为之增光添彩，为其描摹眉目，以求栩栩如生。而本就是长野人的诸伏家的几个孩子自然也没有避开这一活动。
　　“长野的冬天一直有雪祭的传统。每年的这个时候，大街小巷都会有冰雕雪像展出。”诸伏高明在诸伏浸月身边，一边陪着他慢慢走，一边解说。
　　“我们也可以自己做雪像啦！”诸伏景光走在另一边。三个小诸伏由高到低排列，像是一整排齐刷刷的小树苗。
　　“我和小操就一起玩过。”小孩侧头看向二哥，眼睛里有澄澈的蓝，像是旷野上方刚刚被白雪洗过的天空。“浸月哥要来试试吗？”
　　做花草树木、做飞禽走兽、做人影神像。用洁白而易融的雪塑造出人对未来的愿景，将美好的心愿寄托在纯白的雪花上，让雪融之后轻飘飘的雾气，载着这些心愿，飞往高天之上。
　　在百年拓土战争中，对天照这边那群家伙都是什么德行有了深刻认知的江浸月迟疑了一会，还是选择合群：算了，还是尊重人家的传统吧……不过做个什么呢？
　　是怀念，是追思，还是想抓住什么永远抓不住的东西？
　　他敛眸沉思，手中动作不停。
　　刻刀在他手下翻飞，像漂亮的穿花银蝶。他的指尖在雪的缠吻下泛上了些许红色，时常有细小的雪沫从他掌间泄下。不多时，他手中已经出现了一尊形态有些模糊的小像。
　　小像的面容尚未雕刻出来。但是“她”身着唐军甲胄，昂首捉刀前行，姿态间自有一股傲慢矜贵之意。只是她的面容尚且空白，虽然身着精美的甲胄，但终究少了一份神韵。
　　当时看她领义军连破十城入京，最后以一火箭烧凤凰楼……应该是这样的姿态。
　　她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呢？
　　悲悯、愤怒、痛惜……还是恶劣的嬉笑？
　　江浸月手中的刻刀停住了，没有继续向下动作。
　　我居然忘记了。
　　我怎么会忘记呢？
　　——
　　月上梢头，长野的雪祭正式开始。诸伏浸月心里压着事，加上壳子下本就不是真正的小孩，便没有进入人群中一起起舞欢闹。他找了个高处的位置，独自站在人群外，看火光中人影游移、张牙舞爪，与影妖无二。
　　人群外的少年神情淡淡，眼神放空，似乎与这热闹的人间相隔开来。
　　蓦然间，他似有所感，突然看向长野再往北去的深山。
　　在他的眼中，有普通人眼中无法见到的波动在那个方向闪现而出。夜幕中鲜活明丽的表象骤然破碎了一角，隐约可见其下苍白的纸色。
　　江浸月知道：那是尚未演化完全的“原本”。
　　隔得太远有点看不清，不过不像是任何一种文字，倒有点像是图画。结合一下人间界那边近些年的各种新鲜玩意，应该是“漫画”？
　　也不知道是什么漫画……不过那与我没什么关系，我又不看那些东西。而且现在的重点可不是“漫画”形式的“原本”。
　　诸伏浸月为了躲闲特意找了个能俯瞰全场的隐蔽高处，这也使江浸月此刻能更直观地看到远方那道裂缝的情况。
　　但现在他宁可看得不这么清楚。
　　长野的雪原上散落着点点明灭的星火，似乎将天幕也染上了温暖的火光。但因为那天幕实在太广太黑，些许火光无法将其照亮，只是让天幕由黑色，转向了极浓极重的暗金色。但眼下从暗金逐渐过渡到黑色的天幕中央，裂开了一道惨白色的伤口。
　　仿佛有两只巨手正在从两侧分别发力，而天幕几乎要发出哀鸣。那边的裂缝里已经露出了属于“原本”的纸色。而且那道裂缝还在不断蔓延，像是不断向上爬升的白骨，眼看着就要完全裂开！
　　此地诸神已陨，哪来的能把原本打出来的牲口？
　　是你吧？！
　　下面的人群还在欢快地载歌载舞，为祭典欢呼，全然没感觉到危机的到来。诸伏浸月只觉得脑壳疼：在“原本”没演化完成之前，小世界所有的人都无法独自脱离原本而存在。
　　也就是说，如果“明皇”真的在这里不管不顾地发癫，把小世界一把撕碎，先不说她后续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罚，执法司又会面临多大的压力……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敢确定，下面这些人没有一个能从小世界崩毁时的冲击波中存活下来的。
　　哪怕他反应快，卡在崩毁之前解封，不计后果地保护人类……但是在“原本”没演化完全之前，他们的灵魂寄托在“原本”之中，与“原本”同生共死。
　　到时候他费劲保下来的可能就只有一具再无复生希望的躯壳。
　　“明皇”好久没发疯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少年的眉头紧紧拧起：有哪个不知死活的刺激她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耳边尖锐的哭嚎。
　　那声音刺耳得要命，如上千根牛毛细针般齐齐在他的大脑中搅动，让他感觉脑中瞬间天翻地覆。剧烈的痛苦使少年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唰”地褪去，甚至比正常状态下更为苍白。
　　他看向周围，人群还是欢乐如常，似乎只有他能听到这个声音。
　　看来是把自己压上赌桌的那个蠢货。
　　作为远征军的乙级执行官，同时也是专司执法，一大爱好就是给各种契约文件整理归案的江浸月，自然也对这个案例有所耳闻。
　　自三千界建立以来，找上门来请求演化协助的小世界不少，甚至青蚨司专门针对它们的需求开了一个贷款业务。利息半成，几乎相当于半送。但只有这个aptx4869世界，它选择了对赌协议。
　　失败的话小世界整个归属权属于万象城，它自己的所有权也将属于万象城，而且规格不是按照最新修订的《三千界居民权利保护法》来的。渺缃为了这个对赌协议还专门从荒海殿里翻出了洪荒时代的奴隶协议，时长无上限那种。
　　所以它图什么？当时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还钱总比卖身好吧？
　　在剧痛中，江浸月理智地思考着：不过这个情况……原本演化出现巨大逻辑崩盘？
　　我猜是“明皇”那个玩意做的。“原本”做了些什么，激怒她了？不对，应该说她到底干了些什么，让“原本”崩成这德行？
　　他忍着疼痛与晕眩，努力从耳边疯子一般的呢喃中提取信息。
　　“救…主…”
　　“…人物…逻辑…”
　　然后就是一串乱码。
　　江浸月感觉自己的耳边有人在重复着同一句话。声音悠远而不甚清晰，能听出来它在尽力模仿旷远如长鲸吸水的壮景，似乎是想伪装成神明？
　　真不好意思啊，我好歹也算有半个神位，哪能被你这点伎俩骗到？
　　“救…乌丸…”
　　“虽然不知道昭昭在干什么，但是我信任她的决策。”
　　少年长身玉立，面色平和。虽然面色苍白，但他仍然是那么淡定，丝毫看不出他正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他垂眸，唇角微扬。虽面露无奈，但也尽显亲近之意。
　　“就算她的决策有失误，那也有我给她收拾烂摊子。”
　　都给那个倒霉玩意托底八百年了，也不差这一次。
　　江浸月没有动作，而是站在原地，接着欣赏不远处的篝火晚会，听着耳边无休止的哭嚎在某一瞬骤然停息。
　　那两个小诸伏从下面跑上来了，是祭典结束了？
　　“回家吧，天色太晚了。”
　　诸伏浸月在他们的视线死角处擦干脸上的冷汗。在黑夜的掩饰下，没人发现他苍白如纸的脸色。长野的飞雪还在纷纷扬扬，平静如初。
　　——
　　也许是白日里被远山中那头牲口的灵力影响到了，江浸月今夜久违地梦到了万象城。
　　那是他现今的归处，是游子心向往之的第二个故乡。
　　暮云合璧，落日熔金。三千界的天空一如往常般平静。旷远的天空中有羽族掠过，留下一串清越的鸟鸣。灯火辉煌的万象城门前熙熙攘攘。一道道指令从内城各司发出，整座城池宛如精密的机器一般运转不休，碾碎一切阻碍与不平。
　　在这里，西方的吸血鬼和洪荒的巫族可以并肩作战，翱翔九天的翼族和东海的鲛人可互为至交。东出扶桑，金乌行于天际。西落若木，饮马下于九州。界中高山巍峨，百川奔流，其中藏着无数万岁大妖、洪荒古仙。
　　天都山脚，有域森罗，有城万象。山上界主故居，山下喧嚷人间。
　　穿过眼前乳白色的云雾，带着一身尚且温热的血的江浸月回到了熟悉的执政厅登入口。为避免造成恐慌，在来自远征军的高级任务结束后，所有执行官都要从执政厅内部下线。
　　突然示警的钟声响起。
　　八鸣七震，甲级长官出现意外？
　　江浸月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对。最近很多妖族那边的执行官受限于时令，陷入休眠期；巫族和海族刚打过架，他们两家的甲级执行官还在养伤；血族那个正在棺材里做死宅，羽族的上次被阿姐燎了羽毛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这个时间在外执行任务的甲级长官只有‘明皇’一人吧？”来不及擦掉脸上的血，江浸月直冲第二执政的办公室。执政厅大厅里的人正因为这道钟声而议论纷纷，倒是没人注意到有个半身染血的半灵飘了过去。
　　——
　　“‘明皇’出事了？”江浸月推门而入。
　　听到江浸月的声音，第二执政，平阳王刘明璋低头操作了一下终端：“喏，相关情报打包发你了……真是难得啊，这段记录应该放进荒海殿中给大家笑上至少百年。”
　　江浸月不爽地啧了一声，问道：“长姐那边有指示吗？老师闭关，中洲城主应该是由第一执政代任，云间王当仁不让。”
　　“你想做什么？”刘明璋扬眉。“不过要想把‘明皇’捞出来还真非你不可。至于原因嘛，自己看。”她点开星图，把4869号小世界放大。
　　只见那颗星辰表面蔓延开大面积的暗金，那是“明皇”的灵力颜色。
　　“她在搞什么？”江浸月愣住了。“这个波动，她失控了？不对，没完全失控……”
　　刘明璋耸耸肩：“这种状态下的她不会主动对外攻击，但4869世界已经被她划入自己的地盘。你也知道她那个狗脾气，不管谁进去都会被她打出来……当然除你之外。”
　　“直接碾碎4869世界然后把她捞出来也不是不行啦。”刘明璋语气轻快，“签订契约时交易方就把自己压上去了，是愚蠢的赌徒呢。要碾碎它，甚至不用找闲儿从法律上操作。”
　　“不过按照她现在这个共鸣度，这种方案会对她造成伤害。所以……”她从抽屉里拾起一块玉牌，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执法司副长，远征军乙级执行官江浸月听令！”
　　“执法司司长，远征军甲级执行官‘明皇’在执行坐标4869世界的辅助升格任务时出现不明断联，截至目前，总时长已达该世界主要计时方法八年。现派遣执法司副长乙级执行官‘月照’前往回收“明皇”，经第一执政下发特遣令，‘月照’权限临时升至甲级。”
　　“目标：完美回收‘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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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回事中二这么多……又奔四千了。
这里也好多伏笔（乐）
接下来会有大篇幅黑方线，然后红方也差不多该捞警校组最后一个孩子了。
行了背景终于铺完了，剩下的开始推红黑剧情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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