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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故土歌(八) ...

  •   半日便在一种惴惴不安的阴影中度过了,他们重回甘棠山,因为取得了赤心石,便是御剑直接来到了山穴内部。

      “扬戈,我们为什么要同姜南约这里?”宁闻禛环顾着空空荡荡的石室,心中疑窦陡生,“况且甘棠山石窟众多,你如何能确定他找得着?”

      沈扬戈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拂雪剑,锃亮的剑身倒映出一张雪白的面具,随即,寒光一闪——

      他突然发难,利刃直扑黎照瑾面门而去,只见那人翻身一闪,拂雪将将掠过衣襟,挑断了几缕鬓发。

      “扬戈!”宁闻禛骇然出声,他抬手阻止,却见沈扬戈手一抬,剑鸣铮铮,他召回拂雪径直冲上前,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青丝落地,黎照瑾在第一时间拔出了悬鱼剑,他一个格挡,右手撑地,足尖轻点,在拂雪剑意下横旋一圈,又猛地一抻,鹞子翻身地站稳。

      不料银芒紧随而至。

      沈扬戈竟是早已摸透了他的剑招,精准地将每一剑提前落在他的必经之路上,逼得他疲于防守,竟是找不到一丝破绽来反击。

      黎照瑾举剑横档,上撩,不断踩着壬葵步避闪,越同那人交手,他的眼中惊滔越甚。

      这些招式他从未在这人面前演示过,他如何能这般熟稔!

      忽而,沈扬戈一个翻手换剑,拂雪从身后疾驰,被他用左手反手握住,随即——

      噗呲一声,剑刃没入黎照瑾的肩膀,温热的鲜血就这般洒了下来。

      “反摘星。”黎照瑾似乎感知不到疼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神情恍惚。

      这是剑阁的秘法,沈扬戈是如何学会的!

      沈扬戈毫不在意他的疑惑,径直将拂雪一把抽出,带起了四溅的血花。霎时,他的身躯轰然倒地,大口大口呕出鲜血,额上渗出冷汗。

      “沈扬戈!”

      眼见着他对同伴兵刃相向,宁闻禛哑了嗓子,不料下一刻,一种磅礴深厚的威压霎时蔓延,死死禁锢了所有人的动作。

      只见沈扬戈反手一挥,拂雪剑泛起隐隐亮光,它骤然腾空,一种古朴的气息戛然铺开,似有泰山盖顶,让人丝毫没有反抗能力。

      顷刻间,宁闻禛的后颈传来了尖锐刺痛,他眼前一黑,差点跪倒在地,耳边哨鸣撕心裂肺地响起,几乎震破耳膜。

      巨大的威压之下,他艰难地扶住石壁,手掌死死按住岩石,让锋利的边缘戳入掌心,好维持岌岌可危的理智。

      “画水阵……”

      黎照瑾挣扎着,却动弹不得,他的气息越发衰微,死死瞪着面前的青年,额角青筋迸起。

      “你如何习得的。”他一字一顿,口鼻溢出无尽的鲜血。

      沈扬戈依旧无动于衷,他抱胸走到他的跟前,缓缓蹲下,大发慈悲地开口道:“黎照瑾,你看清楚了吗?”

      “你永远都比不上我,我比你强。”

      “我比任何人都强。”

      话音落下,他在那人仇视的目光下,施施然起身,又迈步踱到宁闻禛跟前,倏忽笑了起来:“闻禛,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选这里吗?”

      “不觉得这里很适合杀人吗?”他展示道,“瞧瞧,我给他们选的埋骨地,多清净呐。”

      “沈扬戈,你疯了!”宁闻禛眼尾通红,想要站起,却被死死按在山壁之上。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沈扬戈敛了笑,他慢条斯理地抬手,用拇指抹去他唇边溢出的血迹,“我说了,只要你活着一天,就要痛苦一天。我都想放过姓黎的了,你们却骗我……”

      “我们没有骗你……”宁闻禛额上满是冷汗,他的唇色苍白,强撑着解释道,“他只是在开玩笑,等找到姜南,他就离开了。”

      “扬戈,你先撤阵……”他浑身都被汗浸湿了,手心被石块割得鲜血淋漓。

      沈扬戈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随即淡淡挪开:“我会撤阵,但不是现在。”

      “无所谓了——姜南医治的是你,或者是他,都无所谓了。”沈扬戈语气戏谑,“不是说只有他能修复根骨,治得了你么,这那多简单啊。”

      “你!”宁闻禛愕然瞪大了眼。

      一个极度荒谬的设想闪过,他又气又急,唇边再度溢出鲜血。

      “你猜到了吧。”沈扬戈眸中闪动着恶劣的光,他弯起嘴角,“谁治得了你,我就杀谁。”

      “来一个,我杀一个。”

      话音落下,石窟外似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快逃!”还不等宁闻禛扬声提醒,就见沈扬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微微凑前,语气亲昵温和:“嘘……”禁言术同步起效,“他来了。”

      来人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他身着长青褂,脚下的云履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低头钻过石门,他的鼻腔便依稀捕捉道一起不寻常的气息,湿润又黏腻的铁锈味。

      是血!

      老者耷拉的眼皮霎时撩起,他反手用药葫芦挡住了袭来的剑势,顷刻间,漫天都是飞扬的木屑。

      “何人!”他厉声斥道。

      在纷纷扬扬飘落的灰烬中,他见着一个身着黑衫,戴着诡异白面具的青年款款走出。那人屈着臂,将一柄长剑架在胳膊上,缓缓抽离,以衣袖擦拭剑身。

      “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

      还不等老者说完,他的视线便黏在了那柄长剑上,脸上笑意霎时定格,变成一副要笑不笑的滑稽模样。

      “你是谁。”他的嘴角彻底耷拉下去,目光沉沉注视着面前的人。

      沈扬戈轻巧地转着腕,他语气平淡:“要你命的人。”

      话罢,他猛地冲前,蓄力一挥。

      刺啦——长剑在老者的瞳孔里愈发清晰,彻底捅入了胸前,稳稳穿透心脏所在的地方。

      老者没有丝毫反抗,他愣愣地低头,见着胸口晕开大片殷红的血迹,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般,颤抖着手去触碰那柄要命的武器。

      枯瘦的指尖才触碰到剑柄的刻字,身躯便轰然倒地,暗红的液体蜿蜒蔓开,汇成一摊小小的血泊。

      沈扬戈松开了手,他站在老者的尸骸前,安安静静。

      “沈扬戈!你疯了!你疯了!”

      画水阵撤销,宁闻禛猛地冲上前,他一把推开了伫立的青年,颤抖着伸手去探老者的鼻息。

      安安静静的,再没有一丝气息。
      他死了。

      被沈扬戈亲手杀死了。

      宁闻禛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他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看着自己满手泥泞的鲜血,又愣愣抬头。

      “你在做什么?”
      他像是失去了魂魄,喃喃发问。

      沈扬戈却冷嗤一声,他似乎没有丝毫触动,轻描淡写地召回了压阵的拂雪剑,轻弹剑身,发出铮铮颤音:“我说了,我会把所有与你有关联的人,都杀了。”

      “接下来,轮到谁了呢?”

      他将剑尖抵住宁闻禛的额心,又缓缓挪了一圈,落到了身后不远处昏厥的黎照瑾身上。

      “呀,差点漏了那位!”他故作惊诧,“你是要他的命,还是你的命?”

      “沈扬戈,你过分了。”宁闻禛一抹唇边的血迹,眼神凛然,杀意在身边凝结涌动。

      “对对对,早该这样了!”沈扬戈抚掌称赞道,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早就厌烦了不是吗?何必同我委以虚蛇?”

      “拿起你的剑,同我打过一场。若是你赢了,我就彻底消失在你眼前。”他抽出暗色长剑,其上萦绕着悲鸣的怨魂。

      “若是我赢了,我就把你的好伙伴们带回幽都。”

      沈扬戈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刻薄刺骨,“一个个地,慢慢宰了。”

      四周寂静无声,甚至空气都不再流动。

      许久,宁闻禛声音喑哑:“沈扬戈,你痛苦的源头,是我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这句话的——锋利的刀藏于腹中,搅得他日夜不宁,如今更是穿膛破肚,活生生从喉间呕出。

      字句泣血。

      “是。”

      他听到了一声肯定,这是那人的最后的死刑通牒。

      宁闻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愣愣点头,知道了,他就知道是这样。他抬起泛红的眼,咬住刀鞘,随即举起匕首,径直往身后探去。

      咯吱——是利刃没入皮肉的声音,他的脸色霎时苍白下来,依旧死死盯着面前的青年,将身后的五蕴骨生生剖出。

      他不会融骨或是取骨的术法,只会凭蛮力硬生生剜下,正如曾经为了救他一样。

      豆大的汗滴和着泪一同落下,在地上溅起水珠,摔得四分五裂。宁闻禛的后背被鲜血浸透,他在沈扬戈的注视中,缓缓探出了满是鲜血的手,手心正是那一块碎骨。

      他将手一翻,五蕴骨也跌落在地,骨碌碌地滚了一圈,最后落在那人的脚边。

      “我不要你的东西,无论我是赢是输,我都把这条命还给你——人死灯灭,恩怨两清,以后我们互不相欠,你也不要为难谁了。”

      沈扬戈没有笑了,他沉默许久,面具下传来了沙哑到极致的声音:“你就那么在意他?甚至愿意抵自己的命。”

      宁闻禛喉结滚动,他快要疼得说不出话了,只用最后稀薄的灵气抹在辞灵上,暗色长剑拉长,艰难地用剑尖杵地,踉跄支起了身子。

      那人似乎也没有想听什么回答,他往后慢慢退去,单手捏起封灵决,目光冷冽。

      “公平起见,我自封灵力,而且只用你教我的剑招。”

      沈扬戈又重复了一遍规则,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只要你胜了,恩怨两清,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宁闻禛死死抿唇,他站定后,调匀呼吸,将全身心投入到了剑意之中。

      霎时间,他动了!只轻轻抬手抖腕,辞灵就像一道蛰伏的毒蛇,顷刻吐出了猩红的信子,猛地化作一道黑影窜出。

      沈扬戈下意识反手格挡,一个松手绕剑,轻巧旋身从侧边突击,却在下一刻,被宁闻禛回手撩开。

      辞灵的剑尖轻巧弯折,竟是径直点上了那人的手腕。

      就像他们在幽都演武场上练习的无数次。

      沈扬戈总是躲不开宁闻禛的点腕卸剑,之前那时的他们用的都是木剑,点到为止,只要卸了武器便是定胜负。

      他也从未在演武场上赢过那人一次,这次好像也不例外——
      除了用的都是开刃的长剑以外。

      辞灵点上手腕,轻易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若不是宁闻禛仍保留了一丝力度,兴许会切开他的骨头。

      霎时血肉翻起,沈扬戈一个不察,便松开了手,转眼间,他的脖颈上就横陈着一柄沾血的剑。

      剑刃锋利,吹毛断发,在他的喉结处划出淡淡的血痕。

      许久的沉默,宁闻禛举剑的手都在颤抖,他的视线已然模糊,滚烫的汗落在睫上,又沁入眼中,火辣辣的疼。

      耳边嗡鸣,他听不清声音,喉中满是黏腻的铁锈味,却被死死抿住。

      恍惚间,他听到那人缓缓开口。
      没有语气,没有情绪,只是一句微不可察的,平淡的——

      “你赢了。”

      他的世界彻底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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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故土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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