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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孟珏顿下脚步,稍于平静的面庞略显凝重,“红榜上已经出现了你的名字,衙门也不必去了。”

      季怀安无心问着,见他对自己的态度不似初见般嫌弃,嘴角微勾心情不错。

      同孟珏相处的这些日子,发觉他并不好男色,至少对自己没兴趣。

      和离了对两个人都好,现在却不是时候。两个人协力求生可比单打独斗要轻松得多,等稳定下来了再谈也不急。

      县试过后就是府试,只有两个月的时间留给他们准备。

      况且这具身体不能做重活,让孟珏养自己一辈子不切实际,他也不可能让别人养他。

      季怀安迟疑了会,将内心的想法如实说来:“我想在院子里开家私塾。”

      清冷的声音微微上扬,仿佛胸有成竹,“我中了县试,教教雨花村的小孩还是够的。”

      季怀安说着来了兴致,“正值春耕,你平日劳作也占了大半时间,我白日可以帮你做些批注,方便你晚上回来复习。”

      孟珏一路听季怀安讲到了家门口,才注意到院子里的荒地已是被开垦过的痕迹,偏房也早被搭理了一番,腾出空旷亮堂地方,想来是做教室。

      季怀安未出门的日子都在折腾这些。

      两人前脚刚踏进屋内,后脚就有人来给他们报喜,何英光比他们早去一步,带着两人中榜的喜讯回到了村里。

      来的人是陈叔,孟珏帮忙耕的地就是他家的。

      陈叔手捧着用粗布裹起来的几个鸡蛋,用余光打量了一圈,屋子里剩张残腿的木桌上面摆放着些稿纸,最后将鸡蛋塞到了孟珏手上,朝两人贺喜道:“听何英光说你两中了举,恭喜啊。”

      “谢谢陈叔。”孟珏应了声没有推辞,将鸡蛋收下了。

      人人都知考科举为做官,陈叔见孟珏就是块读书的料,只可惜家境贫困,还捎着个病秧子,他的目光在季怀安身上扫过。

      季怀安知道是他一直照料着孟珏,让两人的生活维持了下来,友善地唤了声,“陈叔。”

      “小季,”陈叔没有因为他是断袖而避让,只面色愧疚感慨道:“前些日子娃娃不懂事,改日我再带他来登门道歉。”

      原来是朝他扔石子小孩的爹,季怀安眼神一亮,赶忙问道:“无事,陈叔你家的孩子念过书吗?”

      孟珏微微一愣,知道他想打什么主意,却未开口说些什么。

      陈叔被他这么一问,髭须翁动无奈道:“这雨花村哪来的学堂,县太爷都不愿来这的。小孩泼皮,若是也能念上书,是我老陈家修来的福气。”

      季怀安在他脸上看到了那副希冀于孩子成龙,又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再熟悉不过了。

      他同陈叔讲了自己要立私塾的想法,先拿出自己誊写的手稿让他过目,又带着他在偏房转了一圈,手足间规划着未来私塾的蓝图。

      可陈叔一介莽夫哪懂这些,只听闻季怀安愿意教自己娃娃读书,欣喜地笑了起来。倒是一旁的孟珏为之动容。

      在分别之际,陈叔称好应了下来,“小季你要办私塾这事,我会帮你张罗的,”

      “多谢陈叔。”季怀安朗声道。

      此后,又来了两三人贺喜,多半是曾照拂过孟珏的。

      两人考上秀才的喜讯还未消散,季怀安办私塾的消息又传遍了全村。

      翌日,季怀安大清早就起了身在偏房里备课,直到孟珏正午农作完归家,仍旧不见娃娃的影子。

      他心情难免沮丧,就连用午膳时都有些心不在焉,反思着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自季怀安考上了县试后,孟珏没再提过和离,许是农耕忙,加之府试在即没心思提。季怀安思忖着下午无事,可以去村民家走访,但自己失了支教老师的身份,贸然去往人家院中又怕失了方寸。

      他嘴唇紧抿着,皱起眉头在原地踱步,想了想,打算先去陈叔家看看。

      刚出自家院子没几步,就远远望见田埂上陈叔拽着少年的后衣领,夹杂着稚嫩的反抗声,“我不读书!放我下来!”

      “那死断袖能教些什么玩意!”小孩歇斯底里地叱骂着,声音愈发地清晰,也越来越难听,“那兔儿爷只会教怎么讨好男人!”

      陈四来了脾气,怒喝道:“放肆!这些词都是谁教你的!”

      眼见爷儿两要在自己门口干起架来,季怀安赶忙上前劝道:“陈叔,送孩子来了。”

      闻言,陈叔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语气中带着无奈,“都怪俺平日里对他太纵容。”话毕,轻拍了小孩的后脑勺,眼神一凛。

      小孩收起一身戾气,不服地道了歉,“对不起。”季怀安刚想夸下他乖巧,又听闻话锋一转,坚定的童声响起:“我不读书。”

      陈四神色动怒,不见动手,料想是自己还在这儿碍于面子,季怀安速声打了圆场:“陈叔,孟珏说今日下午找您有事,这会应是快到了,晚点我再送娃娃回来。”

      这才二月,立春不久,稻田上吹来的风带着丝凉意,季怀安神经紧绷,待陈叔走后才长松了口气,见小孩倔着张脸不看他,嘟囔着道:“你死心吧,我是不会读书的。”

      季怀安不禁一阵好笑,温声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小孩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朝着前方走去,不是来时的那条路,季怀安跟了上去,“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眼神一瞪,和他爹有几分神似,不耐烦地反问:“你跟着我干嘛?”

      “你爹把你送到我这来,我得守着你。”凉风袭来吹得树叶飘零作响,季怀安裹了裹外衫,“好了,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这下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

      小孩并非不讲理,“陈初一。”说完,便疾步往前走去,想要摆脱自己。

      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岖,野草近半身高横行其间,季怀安止不住粗喘着气,脊背衣衫被汗水微微打湿。

      陈初一也力不从心,步子放缓了些,回头睨了眼,见季怀安还在身后,没有力气再甩开只能由他来了。

      一声清脆声在山林间响起,“陈哥!快来这里还有好多野菜!”

      陈初一应了声抡起袖子,径直朝声源地走去,季怀安落后他半步,在半山腰上见到了那群朝他扔石子小孩们,他们弯着腰手中沾染着泥土,握着新鲜的蕨菜。

      季怀安蹙起眉头,也朝着野菜茂密的地方走去。

      不知谁喊了一声,“是死断袖!”

      小孩纷纷起身簇成一团,手里紧握着石子成攻击姿态,季怀安紧绷着身子。

      陈初一见状,出声打破了紧张的氛围,“不用管他,咱们挖野菜就好。”

      众人僵持了片刻,见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回到原来的地方干起手中的活。

      “陈哥,他也来挖野菜吗?”

      “俺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但听俺娘讲他家连锅都没得,这上山肯定是来挖野菜的。”

      娃娃们边谈论边采着蕨,还时不时打量他一下。

      季怀安当支教老师的时候,同乡亲们上山采过蕨,赶着春时品尝鲜美。他的动作也不马虎,甚至要比孩子利索得多,晃眼间那片长满蕨菜的地方变得光秃。

      陈初一骤然起身,怒道:“这野菜是我们发现的,你去别处采去。”

      “给你。”季怀安手握一把蕨菜递在小孩面前,他拧眉望着平铺在大石块上的野菜,问道:“这么多还不够吃?”

      陈初一愣了半会,接过蕨菜铺在石子上,“阿毛爹上山砍柴摔断了腿,他娘眼睛又不好,我们多采点野菜给他。”

      “哦。”季怀安点点头,加入其间,孩子们对他举措感到奇怪,可陈初一未作声,他们也不说话,毕竟多一个人采蕨就能快些去田里摸鸭蛋。

      半片野山被采了个精光,这蕨菜也够阿毛家吃上半月,众人背靠树小憩,季怀安坐在陈初一身旁,随手捡起树枝在泥土上划拉了两下,“陈初一,这是你的名字。”

      孩子们闻声凑了过来,一长雀斑的小孩道:“我叫李以阳,你写写我的名字呗。”

      季怀安瞧了一眼那孩子,温笑着回了声“好”。便用手心将泥土重新铺平,在上面着“李以阳”三字。

      “我也要,我也要,我叫李杰明。”

      “还有我,我叫王艺元。”

      “我叫赵花。”

      ......

      季怀安不急不慢地把娃娃们的名字写了个遍,他们盯着属于自己独特的符号,很是欢喜。

      日落西山,下山的路更为陡峭,季怀安牵着年龄最小的王艺元,问道:“你们明日来不来我家念书?我教你们作诗识字。”

      孩子们同他打成一片,王艺元最先应道:“作诗那不是公子哥才学得吗?”

      李杰明紧跟着回道:“俺爹说念书没用,还不如下田多种几根秧。”

      陈初一反驳:“你爹说的话就是放屁,我二叔就是念书当官了。”

      小孩子是这般,哪怕有人出现质疑,但只要大多数人站边,便会一窝蜂地行动。众人约好了明日一同来季怀安家念书作诗。

      春光无限,天渐渐地亮起来了。乡间田埂上野花肆意盛开,白的,紫的,黄的似雨落彩虹铺满大地,季怀安在院子里转悠着。

      不时,远眺想看看娃娃们来了没,终于见到了陈初一,还未来得及笑,就听他说道:“李杰明他家不让来念书,他爹还说你不安好心,骗我们来你这学做兔儿。”

      季怀安面色难堪,强忍着长舒了口气,问道:“那李以阳,王艺元还有赵花家呢?”

      “李以阳春耕,王艺元放牛,赵花被她娘带到镇上做丫鬟去了。”

      早上春耕能理解,放牛就欲盖弥彰了。如今村里人对他有很大的偏见,季怀安没法,只能先教少年识字,此事再做打算。

      又一日,季怀安在私塾里教陈初一识千字文,口中念着:“果珍李奈,采重芥姜。”

      见陈初一单手撑着下巴,眼神飘忽,心不在焉。季怀安眉头一皱,想要拉回他的思绪,少年骤然笑了起来,示意他回头望去,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是李明杰他们,畏缩在门外不敢进来。

      “快进来。”季怀安见到他们心里乐开了花,眼神里流露出来喜悦,尾音上扬:“来今日教你们作诗。”

      笔墨纸砚都不够用,一群小孩围在圆桌旁,静静地看着季怀安持笔落墨。他想了想,先画了一只大白鹅,还未落笔,李明杰问道:“这是鹅字?”

      “当然不是,他这是画给你们看,”陈初一面色兴奋,待季怀安在旁写了个鹅字,用手腾空指了指“这才是鹅字。”

      “夫子,你说教我们作诗,为何写了三个鹅字。”赵花撑着脑袋,眼珠打转。

      季怀安顿笔,温润道:“这诗的第一句,就三个鹅字。”

      陈初一立即扬声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陈哥儿,你咋都会,”王艺元朝他投出敬佩的目光,转头说着,“你也教教我。”

      季怀安耳尖一颤,抿唇微笑着,“好,”全首诗写完,陈初一已背诵了五六遍。他一字一词地教着,这个下午飞逝而过,到了散学的时候,孩子们在回家的路上瞧见大白鹅,纷纷念道:“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在田野间回荡着。

      偷摸着来总不是长久之计,此后日子,季怀安就没见过娃娃们到齐过,不是这家要砍柴,就是那家要洗衣,他得想办法让村民对自己改观,让娃娃们光明正大地来念书。

      一个月后,府试放榜。二人上榜的消息在村里炸开了锅。府试过后是秋闱,三年举行一次,前年办过,下回要等明年了。

      在雨花村生活了近三个月,孟珏同村民熟稔起来,这次来道喜的人多了些。

      孟珏用碎银置办了张木床和几张椅子,他清点着村民送来的贺礼,季怀安坐落在旁整理教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倏然响起了叩门声,贺喜的人大都来找孟珏的,青年起身开门,来的人是村长。

      孟珏邀他进了屋喝茶,一阵寒暄过后,他突然激动地拉起季怀安,“陈四前些日子同我说了你要办私塾一事,”

      雨花村太穷,课桌书本笔墨都是需要花银子。“若你能真想要办私塾,我愿意给娃娃们准备几套学具。”村长握着他臂膀的手发颤。

      季怀安本就有此意道了声谢,却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力度紧绷着,浅笑道:“若村民们不放心随时过来听课。”

      村长眉心才松开来,称赞他是雨花村的大恩人,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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