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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生辰礼 ...

  •   秋猎一过日子慢了下来,明明是一样的一日,清闲下来就感觉怎么也过不完,早朝也不是天天有,三日一次就没有慌张的情绪,余下的时间大多在处理公事,一处理便是半天之久。

      苏逸巴不得天天如此,心里填得满满的,日子好歹有盼头。

      百姓都说当官好,有钱有权,吃香喝辣好不快哉,至于好不好只有亲登此位才能评价,要钱必要慢慢熬,要权,官大一级压死人,光靠熬是行不通。

      忙忙碌碌又潇洒到哪去。

      落叶随风,染红的枫叶漫无目的地落到苏逸的书案台,挡住了书册的大半,粘上未干透的浓墨。

      他顿笔凝望残叶,片刻后将笔置于笔搁,手指轻轻捏起叶柄,然后翻转去看背后沾染上的杂乱无章的污迹。

      只匆匆一眼苏逸便觉得可笑,是他自己可笑,一个平平无奇的树叶竟能惹得他兴趣满满。

      随手将叶子放到一边的窗框上,亲眼见它被风吹动跌下窗台,他事后发觉,怎么就要入冬了。

      书房的窗前又一棵枫树,之前是丞相府所栽种,后来划分给了苏逸,刚来时它呈青绿色,第一次坐于书案前只觉它挡光碍眼,入秋后忙于秋猎一事,手捧典故不离书房,逐渐变色的它随着秋风哗啦作响,转头便可以瞧见它的热情。

      在翰林院任职可不是清闲官,大大小小的国事国物都要一一记录,书写册书整理排序便是他要做的。要按平常苏逸绝不会因一点小事分心,重新握笔后心怎么也定不下来,几字过后他已到了窗台昂看天色。

      明明才刚至三秋,上次看景还是枫叶红银杏金,一晃多日,现在怎么都看起来如此悲凉,纷纷掉落满头风华。

      苏逸伸手去接再次落下的枫叶,薄脆的叶子说明了晚秋将过。

      多愁善感还真不是他的风格,在徽州时哪日不是朝气蓬勃,一天下来能玩乐的时辰不多,即使这样也能挤出不少时间做“混事”,就好似怎么也玩不够,不能放肆但懂得苦中作乐。

      深秋带了点严冬的寒气,没人在身边关照他竟傻得不知冷暖,身子还穿着单衣,风一来吹过他裸露在外的手,激得他缩手哈气。

      搓着手掌的一瞬间,表情微微一怔,盯着远处视线失焦,彼时分明的枫叶成了被晕染的颜料。

      在徽州时,他从来不为这种事担忧,身边人总会替他安排好一切,饿时备好了饭菜,冷时递上了棉衣,再后来,他连生辰都不用牢记,日子到了自有人敲摸将礼物相送。

      他只记得每每深秋其中一日,爹娘会做上一桌好菜,书桌上会莫名出现一条崭新的腰带,不用想就是他阿姐的手笔。

      阿姐,一个许久不唤的称呼。

      寻常百姓穿衣是用不上腰带来装饰,只有得体的长袍才相配,自从苏逸中秀才后穿着不同寻常,腰带易磨损,用料自然讲究,可一年一条从不间断。

      想着想着他不自禁面露苦笑,回神叹气伸手去关窗,重新坐于书案前接着撰写周朝国史,异地他乡比不了往日,就是不知自己的生辰可还有人记得,有人惦念就不是无依无靠。

      上次回京,他多次劝说父母来京城同住,苏父苏母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留在故土,说舍不得种了一辈子的田地,苏逸没有强求,遂了两老的心愿,承诺多送银子回家,至少过的舒坦。

      当时他不觉有他,将父母的话信以为真,现在再想起,难道就舍得让独子一人在外?究竟是不舍田地,还是觉得他根基不稳就拖家带口进京,有恐自个儿会成为他的累赘。

      不觉间,天秤已移向后者。

      抬笔等墨干,合上书册放在一旁,事务完成已过半,他没有停歇的意思,拿来一本旧册接着对比撰写。

      苏逸看得并不认真,来回颠倒的回想,多挂念,有回响,房门在期望中被人敲响,家仆在门外称呼道:“大人,驿夫在刚才捎来一个包袱,说是从徽州来的,下人们不敢耽搁,第一时间来向大人禀告。”

      包袱里面是什么没让苏逸提起兴趣,听见是从徽州来的打起了精神,开口时手上的动作还是不停歇:“进来吧。”

      家仆推门而入,包袱挂在手臂,是个轻物拿着轻松,连放在书案角上的动静都微之若无,放下后没有离开,等待主子的安排。

      “这没什么要事了,先下去吧。”

      吩咐完苏逸抬眉看了一眼包袱,没有急着去打开,待屋内只剩他一人,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双手,是有意拖延时辰,里面未知的物件能给他无限遐想。

      他本打算完成现在手里的文书,一摸剩余厚度怕是没一个时辰写不完,索性放开了手将手头活搁置,起身拿起包袱走向茶几的位置,动作仔细连放下的动作显得格外隆重。

      徽州离京城数千里,否则苏逸也不能在赶考途中耗时几月之久,包袱一路舟车劳顿免不了摩擦,刚拿到手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外层包布勾出了线。

      他一心想着里面是何物,珍惜之余又怕有所损坏,好歹是从日思夜想的老家运来,不管出自谁手,对他来说都是万分珍爱。

      遥寄之人也想到了这一层,足足用了三层布去包裹,直至打开到最后,里面的物件崭露头角,花花绿绿苏逸看得不真切,依稀可见是缝制之物。

      他先是扯出其中一件,是长长的布条貌似腰带,浮光锦缎上面刺绣精美,看久了有一股熟知的感觉直冲他的大脑,引得他心脏砰砰乱跳。

      他将手里的腰带展开放在腰际,身子所着的与手里所拿异曲同工,猛然抬头盯着桌上交错盘乱的腰带,沉埋的记忆逐渐起清晰,似有了画面般浮现眼前,而他已然得知是谁的手笔。

      民间有句老话,秀才是丞相根苗,而秀才只是读书人的起点,是踏进官途的垫脚石,一个小小的秀才没有多大面子,但苏逸胜在年龄小,这一下子就让学堂里的先生另眼相看,还亲自登门劝说苏父苏母,不让他们马虎苏逸的学业。

      苏父苏母听进心里去了,当即为苏逸布置了一套读书人的装置,其中就包括碍手碍脚不便劳作的长袍。

      长袍的标配的腰带,这才能显得仪表堂堂,苏逸起初穿不管,不是忘系衣带就是忘系腰带,整来整去还不如之前精神。

      一直以姐姐相称的吴嘉平担起了苏逸仪表的责任,亲自缝制了一条腰带给他,让他记得每日佩戴。

      说来也怪,从那以后苏逸不管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那条腰带,整日打点整理生怕别人看不见,美名其曰绣的精美,好东西就该整日佩戴。

      那日也只是吴嘉平为了逗他随手缝制,用得布料不是多好,谁能想到能让苏逸如此喜爱,没几个月腰带就炸开了线,为此苏逸还难过一阵子。

      至此之后苏逸天天在吴嘉平耳边明里暗里念叨想要一条腰带,对此吴嘉平不是充耳不闻就是含糊其辞,不给他一个准头。

      就在苏逸马上就要放弃时,吴嘉平把一条崭新的腰带捧到他眼前,惊喜之余一遍遍去确认这份心意,得到的答案是自己的生辰礼。

      这次的做工比上次精细不少,用的也是上好的绸缎,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能做到如此已经很厉害,可耐不住吴嘉平的自贬,反而苏逸赞不绝口,知晓吴嘉平之前对腰带一事闭口不谈是为了倾心而做。

      往后,每年都生辰苏逸总能收到一条腰带,手艺越来越好,腰带也越来越秀丽,废功夫的是吴嘉平乐此不疲,一年一换也是她的意思。

      心意自然也没被辜负,即便是用旧的腰带也被苏逸集中收集在一个木盒里,多年下来数量可观。

      吴嘉平看他天天侍弄这些有的没的忍不住打趣:“这些旧物难得你上心,你要是喜欢,我不如下次直接去路旁捡点没人要东西的给你。”

      苏逸低头一下,笑够了朝吴嘉平摆摆手,用一副你不懂得表情说道:“我这个盒子里装得不只是腰带,还有人之情,情可贵,千金不换,万金也不换。”

      细细摩挲腰带上的绣花,这种质感苏逸最为了解,不管是枕下荷包、现在身上的腰带,还是珍存在木盒里的腰带,他日日去看去抚,如烙印在全身每处。

      这确实是出自吴嘉平之手,按理说,以他熟知的程度他本应该第一时间认出,但不可否认他呆愣了许久,久久之后才是大彻大悟。

      他只是不敢相信。

      他以为徽州一别之后就是天涯两人,他以为吴嘉平是为了顾家才毅然决然,他以为吴嘉平的斩钉截铁就是为了隔断两人的关系,他以为和自己的吴阿姐回不到从前了……都是他以为,他的缩手缩脚让他愧疚。

      这都是他给自己强加的禁锢,想到这些不禁自嘲,情绪的波动毫无遮拦地外放,激烈过后后就是无比地平静。

      既然是心意就要认真对待,察觉出今年的时辰礼好似和平常不一样,是数量不同,从一条变成了长长短短十来条;这用意让苏逸心生疑惑,他管不得这些,胡乱整理后把布袋空了出来,可到底也没发现什么多余的东西,不死心将布袋铺开继续翻找遗漏之物。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二层的包布上发现一个夹层,位置隐秘一般人看不出来,有两层布夹着也不容易露出,苏逸摸向夹层里口,一封家书被他慢慢抽出。

      这才是他想要的,深吸一口气张开纸页,密密麻麻小字映入眼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生辰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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