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举头望山月

6、萤火

　　黎光跟黎世佳下山的那天，陈薇也结束避暑安胎的日子，跟他们一起回家。

　　回家那晚，陈薇借着送牛奶，状似不经意地问黎光：“晨晨，你那天来找我回去吃饭听到你爸电话里说什么了吗？我现在这脑子有点糊涂，记不清他当时跟我交代什么了，你还记得吗？”

　　黎光把杯子放在桌上，扶陈薇坐下：“我来的晚，就听到爸爸说有时间回来看我们。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然不会没有一点印象，想不起来就算了。”

　　陈薇见这几天黎光没什么反应，现在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她的心略微放下些：“晨晨，你现在忙吗？妈有点事跟你商量一下。”

　　黎光把刚拿的抱枕塞到陈薇腰后：“没事，妈，你说。”
　　又顺手把陈薇的腿放在自己膝盖上，帮她揉腿。

　　陈薇坐的舒服了很多，笑着揉揉黎光的头，心里很暖。她已经快四十岁了，没想过还能怀孕，直到孩子两个月了感觉不对做检查才发现是双胞胎。

　　她跟黎如竹商量后决定留下孩子，自她怀孕后黎光就特意从医院妇产科那里学了很多高龄产妇孕期注意事项。

　　还自己列了饮食表，专门给她做孕期餐，吃过饭就扶她去散步。还在学校老师那里拿到了长期假条，上下午最后一节课不上就是为了回来给她做饭。

　　陈薇怕耽误她学习，提过几次让她回学校上课。直到看见黎光带回来的成绩单后就再没说过，她跟云远那孩子轮着在年纪第一上坐，总分落第三名近五十分。

　　陈薇看过黎风学校的成绩，他那所初中在永安市里排前三，但把黎光跟云远的总成绩放进去也能排前十。既然不耽误学习，她说多了孩子也不乐意听，她索性也就不管了。

　　更何况，当年她怀黎光时，黎如竹在部队，整个孕期都是她工作家里两边跑，直到生孩子那天黎如竹都没回来，直到黎光都两个月大了才赶回来，当时说不委屈是假的，但那又能怎样?

　　这次怀孕她本来不想留的，毕竟年龄也大了，可一想到再有三四年，黎光黎风都大学了，她一个人在家里难免寂寞有小孩在也好，虽然累却也热闹。

　　本来以为是高龄产妇，这次怀孕受的苦不会小，但因为黎光，这次怀孕她基本一点苦都没受，被照顾的很好每天过的很是滋润。

　　陈薇这一想就有点跑神，回过神看着黎光又笑了，这个女儿从小听话懂事，脾气好性格好，什么都不让人操心，万事妥帖，像是从出生起就是来给她报恩的。

　　她语调轻松：“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之前托朋友在市里找了个好的画室，里面的老师都很不错，刚好离扬扬跳舞的地方也近。
　　我就想着把你的学籍也转到扬扬学校，这样万一弟弟妹妹出生后我顾不到你们，你们两个互相也有个照应。”

　　黎光手里动作一点没停：“画画只是我的业余爱好不是我的专业，清阳画室就够了。而且黎风现在跟他师父住在一块，我过去不管住校还是找房子都太麻烦。
　　再说虽然爸爸是军人，但之前黎风转学籍也托了不少关系，不用再因为我去麻烦别人。”

　　陈薇面色一变：“晨晨，当时没把你也转到市里去上学？不是妈偏心，是...”

　　黎光有些无奈，当年她被拐走就是因为黎风吵着要跟陈薇一起去上班，黎光就照旧被留在家里。

　　那次出事后，陈薇就格外注意公平，就连黎风在外比赛吃了一根烤肠，回来后都要给黎光再买两根。

　　说实话，小时候，黎光偶尔还会吃醋，渐渐懂事后就觉得没什么，她也心疼黎风，对黎风也很好。

　　但陈薇就像在心里装了一根弦，时刻都警惕着怕自己又偏心。

　　黎光轻轻揉着陈薇的腿，也没抬头，语调稍微拉长叫了一声：“妈。”

　　随后把陈薇的腿放下，换了一条腿继续揉：“一碗水不可能永远端平，只要你一直都在乎碗里水，对我而言水面是平还是斜都没有区别。所以别一直想着这件事，你已经很好了，不需要那么累。”

　　陈薇用力眨了眨眼压下眼里的涩意，想说些什么恰好黎光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她过去拿，陈薇忙低头擦擦眼泪。

　　黎光刚按下接听键，黎风就万分雀跃地喊：“姐，姐，姐，冠军，冠军，我拿到冠军了，全国赛的冠军啊！！！姐，姐，你听到了吗？”

　　黎光看着屏幕里五官乱飞的黎风，轻笑：“我听到了，很棒。不过这只是青少年组的冠军，还要继续努力，以后的路还很长。”

　　黎风的五官迅速归位：“哦，姐，你就两个字把我打发了，就不能多夸我两句，亏我还第一个给你打电话。咱妈呢？爷爷呢？我要跟咱妈和爷爷说话。”

　　黎光先把防辐射服系在陈薇肚子上，才把手机递给陈薇。

　　陈薇跟黎风聊天，她到厨房给陈薇准备夜宵，快做好了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黎世佳出门散步又没带钥匙，开门发现是华烨提着一筐水果站在门前：“奶奶让我送点水果给薇姨。”

　　黎光侧身让过他，两人进门发现陈薇已经下楼了，正坐在客厅跟黎风聊天，黎风眼尖透过摄像头看到华烨叫着：“华烨，华烨，烨哥，烨哥，看这里，我在这里。”

　　黎光接过华烨手里的竹篮到厨房，陈薇笑着把手机递给华烨：“别叫了，小烨是会跑吗？”

　　华烨一听到烨哥就知道黎风打着什么算盘，果不其然，黎风笑的一双星目眯成缝，把奖牌凑到摄像头前：“烨哥，冠军，这可是冠军哎，怎么表现就看你了。”

　　华烨：“我家石榴快熟了，等你回来送你十筐，这贺礼不错吧。”

　　黎风一脸天真：“我不信，你不会这样对我的。”

　　华烨：“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黎风咆哮：“我不管，华烨你太过分了，我第一次拿奖你送我十盒草莓，第二次十罐黄桃罐头，第三次十盒奥利奥，还有什么十个小蛋糕，十个西瓜，十个哈密瓜...”

　　黎风一口气吼完自己记得的东西，喘口气继续喊：“以前也就算了，拜托大哥，我第一次拿全国冠军哎，这可是全国冠军，你给我送十筐石榴？”

　　华烨从黎光端着的果盘里捞过来一颗葡萄塞嘴里：“石榴不好吗？祝你以后冠军多到跟石榴籽一样，多好的寓意？”

　　黎风一时语塞，瞄见黎光：“姐，姐，你看看他，你管管他，他又欺负我。”

　　黎光把牛奶点心还有水果放到陈薇面前：“我也觉得寓意不错，那这次我就在短袖上画石榴，给你画十件，留着明年穿。”

　　黎风气的哇哇叫，陈薇端着牛奶喝的开心，跟着凑热闹：“那妈送你什么好？这样吧，十杯石榴汁，就拿小烨家的石榴给你榨汁。”

　　黎光琢磨了一下：“石榴染色也行，那我就拿他家的石榴给你画，还省颜料。”

　　华烨紧接着说：“那十筐石榴可能不够，就送二十筐吧，没事，不够我再给你买十筐。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黎风一个人势单力薄，早已放弃挣扎，把脸埋在被子里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用行动表示自己生气了。

　　华烨逗够黎风，把手机支到桌上在黎光边上坐下：“喂，黎风，黎扬扬，我再叫你一声不应，十双球鞋你就别要了。黎...”

　　风字还没出口，黎风就把脸凑到镜头前，整张脸占满手机屏幕，眼里闪着激动的光：“哎哎哎，烨哥，烨哥，我在这呢。”

　　黎光扫了黎风一眼，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华烨：“无事哥哥姐姐叫着，没事就直呼大名，黎风，瞧你那点出息。”

　　陈薇叉一块苹果塞到嘴里，隔空点点黎风：“扬扬，这可不行，十双球鞋你也敢要？小烨别惯着他，最多一双，多一只姨都得给你退回去。”

　　黎风乖巧地点点头，他有分寸，一双球鞋也高兴，总比十筐石榴强。

　　陈薇有些困了，准备回房间睡觉，黎风显然还没聊够，不让黎光挂电话，自己在那边上蹿下跳地跟黎光和华烨讲自己是怎么在总决赛中杀出重围获得金牌的故事。

　　黎光跟华烨就看着他讲到激动处从床上蹦到地上，再从地上蹦到椅子上，夹杂着各种舞蹈动作，形似疯癫。

　　他们俩还能忍，毕竟从小被黎风祸祸长大的。

　　但隔壁的杨绍堂忍不了了，啪啪敲门喊：“黎风你吵吵什么呢？拿了冠军你暑假作业就能自己写完了？明天你再敢让你们班主任把我叫到学校，以后就给我坐到舞房镜子那写作业。
　　以后大家练舞你趴那写作业，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练舞，我看你的脸皮有多厚能在那待多久？赶紧补你的作业。”

　　这声音简直如雷贯耳，提神醒脑，黎风一个激灵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最后凭着自己强大的平衡力稳住，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回道：“听到了，师父，这就补，明天一定不叫家长。”

　　华烨一个没忍住，笑了一声，这一声简直在黎风幼小的心灵上连捅十八刀，刀刀致命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我就不信，你这一个暑假都在夏令营，你的作业写完了？”

　　华烨慢条斯理地捏起一颗葡萄塞嘴里：“不好意思，又转学了，上个学校的暑假作业跟我有什么关系？”

　　黎风忘了这一茬，又可怜巴巴地转向黎光：“姐，我亲爱的姐姐，你最好了，你一定不忍心看着我去跳火坑吧。”

　　黎光眼都没眨一下就把电话给挂了。

　　黎风气的在床上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自暴自弃三秒后还是认命起来赶工期，一个晚上，一支笔，一个奇迹。

　　华烨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含糊不清地说：“突然觉得转学也还不错，欠的作业都不用还。这么一算，我这几年最起码逃了五次假期作业。”

　　黎光把剩的几颗葡萄塞到他手里：“脑子进风了？我回房间，你走的时候别关门我爷爷没带钥匙。”

　　正在奋笔疾书的黎风莫名打了一个喷嚏，觉得一定是他今天的那些手下败将在偷偷骂他。

　　华烨刚走出黎光家，就听楼上传来黎光的声音：“华烨，明天只是到学校报道，不上课。你带几本书到学校，无聊的时候可以看。记得定闹钟，八点我在门口等你。”

　　这晚月光很好，华烨抬头时看到的便是女孩洁净的脸庞，这一幕他曾在梦里勾勒过无数次，终于在今日梦想成真，他冲二楼窗口的黎光挥挥手，应道：“知道了，晚安，明天见。”

　　黎光的面容也在此刻柔和下来：“晚安，明天见。”

　　夜空中丝丝白云缠绕着星辰，月光为整个黑夜添上一抹亮色。萤火虫在这个夏末最后一次点缀夜晚，在黎光跟华烨之间尽情飞舞，似乎也为这场久别重逢后的安稳而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