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举头望山月

53、多余

　　轮椅刚拐过拐角，黎光抬头看向身侧的刘径庭，声音没什么波澜，平静的可怕：“刘队长，您问过节的时候还有一件事我没说。”

　　刘径庭有些诧异问：“什么？”

　　“在岸上我把他那根恶心的玩意废了，河也是我按着他一起跳的，他要是没死跑了，新仇旧恨加一块，往后他跟我就只能不死不休。”

　　陈良杰见这小姑娘眼都不眨一下说废了那人的第三条腿，下意识感觉后背一寒，并了并腿。李菲菲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陈良杰瞪了她一眼像证明什么似的挺直背。

　　刘径庭看过监控知道当时的事，此时倒也没有很惊讶，声音平和含着无尽的力量感：“没事，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所以人跑了。”

　　通缉令已经发了，这家人迟早知道案件现状，刘径庭只得点头：“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从犯已经坐车跑了，主谋赵建强在清河打捞过没找到尸体，下游靠安平山那里，找到了一点人走过的踪迹，初步判断他应该是逃到山里了。”

　　黎光轻轻呼了一口气，漂亮的眼眸里没有一点惊慌与害怕，仿若还透着几分可惜。

　　刘径庭看到了她眼里的那份可惜，心中不免一凛，这个小姑娘胆大，聪明，观察能力强，如果走上正道，不失为一个人才，而一旦行差踏错就是一场灾难，他有心想交代几句，让她安心上学，这些事情他们会处理，不要自己私下做些什么。

　　轮椅停到电梯前，门口等电梯的只有他们几个，刘径庭刚想开口再交代几句，黎光先说道：“我知道您可能有许多保密原则，关于犯罪团伙的很多事情都不能说，那我就只说说我猜的部分，赵建强的案子能移交市里，他要么多地犯案，要么就是他背后还有更大的利益团伙，而不管是哪一个，十年牢狱之灾都没让赵建强放弃报复，更何况是现在。
　　现在人潜逃在外，人犯没落网之前，我希望你们能保证我家人安全。
　　人贩潜逃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我妈妈行吗？她胆子小经不起吓，会想很多睡不着觉。我会尽快把她跟我弟弟妹妹送到我父亲驻地，住在军区大院里会很安全，不用你们多加人力保护。等出院后，我也会在市里找一个安保好一点的小区把我爷爷他们接过去，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

　　刘径庭突然觉得自己刚刚想交代的都显得多余，除了家人朋友的安危，黎光甚至能考虑到他们的工作量，这样一个孩子又怎么会走上弯路，他一时没接话，停顿了几秒，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说：“保护你们是我们的职责，从不是麻烦。”

　　黎光垂眼说了句：“谢谢。”醒来的这一会，她想的太多，脑子又开始抽抽的疼，说完谢谢就撑着头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电梯徐徐上行，出电梯后，她睁开眼，隔着一个拐角的地方华烨就躺在那里。从醒来到现在，她一直惦记着要去看他，但此时隔着一堵墙，她却连抬头往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刘径庭察觉到黎光身上的不安，不由问：“怎么了？”

　　“刘队长，爷爷他们肯定不会跟我讲实话，您能不能告诉我，我跳到河里之后发生了什么？”

　　从见面开始，黎光有条不紊地阐述事件经过，甚至有时间支开自己母亲跟他商量后路，她像是一个清醒的局外人，极度理智地为自己的家人找到最好的退路。
　　直到此刻她才显现出一点属于这个年纪面对这样的绑架案后该有的无措，害怕，惊慌，以及脆弱。

　　刘径庭叹了口气，心道这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啊，他像一个父亲，一个长辈一般，轻轻拍了拍黎光的头：“你跳下去之后，他们估计是看闹出了人命，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把在场的人都弄死。那个叫华烨的孩子为了救你，腹部被那些歹徒捅了一刀，头上敲了一棍，就这样下水之后还是找到了你把你拖到了岸边。你很幸运，如果没有他，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你可能就已经溺亡了。”

　　黎光眼睫微动，泪水砸在她的手上，低头怯声问道：“那他呢？”

　　刘径庭收回手沉声说：“失血过多，加上失温，我们赶过去后几乎已经没呼吸了。在县医院抢救后，因为头部的淤血，转送到永安市第一人民医院，进行开颅手术。昨天你醒的时候他刚出手术室，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里，医生说这七天他能醒过来，以后就不会有大事，醒不过来，最好的情况就是植物人，再坏一点...”

　　剩下的话刘径庭没说，黎光也不愿再听，抬手止住陈良杰推她继续前进的动作：“刘队长，送我到这里就好了，谢谢你们，我想一个人在这待一会，可以吗？”

　　陈良杰看向刘径庭询问意见，刘径庭用眼神示意他松开，自己上前一步半蹲在黎光面前，正视她被眼泪模糊的双眼：“黎光，我知道，事情发生到现在，你可能会想都是因为你，你的家人朋友才会遭受无妄之灾。可是你要知道错的从来不是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给我们警方留下了大量证据，也最大程度地保护了自己。不管这几天结果如何，你那位朋友当时跳下去救你，肯定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查案有我们，坏人我们去抓，你的家人我们也会保护，黎光，能不能答应叔叔，不管以后怎样，都别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别做傻事？”

　　黎光偏了偏头，碎发遮盖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削瘦的下巴，声音淡淡却隐含着刻骨的冷意：“刘队长，谁也不能保证以后，我只能答应你，他没事，多余的事我什么都不会做。”

　　刘径庭看着黎光转着轮椅靠到墙边，这个女孩明明心里难过到了极点，这个时候还会细心地调整角度，尽量不影响别人的正常通行与工作。

　　陈良杰看着刘径庭欲言又止，刘径庭摆摆手：“没事，走吧，这个孩子心里装着太多爱，就算是为了她家人，她也不会做傻事的。”

　　黎光在那坐了没有很久，算着时间陈薇差不多快回来了就收起所有情绪，转着轮椅拐进重症监护室的廊道里。

　　刚拐进去就看到还是当年那个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座位，华景清颓丧地靠在墙上。夏晴不在，不等黎光去猜，她已然看到一墙之隔躺在床上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听到轮椅滚过地面的声音，华景清机械地转过头，看到黎光，尽是憔悴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晨晨醒了。”他想起身过去推黎光过来，却因为坐着的时间太长，起到一半就又摔了回去。

　　许是华景清的动作与声音都太过温柔，黎光本极力克制的泪水又滚滚落下，她转着轮椅到华景清身边，扶他坐稳，掩不住哭腔说：“华爷爷，对不起。”

　　华景清拍了拍黎光的手，神色一如既往的平和：“晨晨为什么要道歉？”

　　黎光不假思索地说：“都是因为我，华烨跟...”

　　华景清看着黎光的双眼，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晨晨没有错，华爷爷跟晴奶奶，还有小烨都不会怪你，我们都希望晨晨以后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

　　“可是”

　　“没有可是，黎光，这是小烨彻底昏迷前最后的愿望，晨晨只需要告诉华爷爷，你能不能做到？”

　　黎光看着那双浑浊但好似饱含世间无尽温暖的双眼，转头看了眼全身插满管子躺在床上的华烨，缓慢艰难地点点头：“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