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迷宫》衔尾x

37、第 37 章

　　从下方向上看时，盘旋而上的阶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而当真正走在了这道楼梯上，这段距离却远比夏思源预想的要短上许多。

　　她只觉一晃眼，来时落脚的那座狭长的桥就消失在了她脚下。她走入远观时不断变换的那团光束中，重重画面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逐渐揉成一团看不出形状的光彩。

　　仿佛是星辰变换间，她已来到了旋转楼梯的尽头。夏思源这才发现，她一直以为漫无边界的这一空间，原来是有终结的。

　　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影间，一座平缓的穹顶将它们笼罩于其下，让她身旁的一束束光芒如同被罩在密闭空间里的火炬，燃起阵阵冷焰。

　　在头顶这座半球的边界，有一道呈弧形向前伸出的平台，以楼梯通向那里的通道为轴完全对称，庄严的秩序感和穹顶表面线条柔和的阴影让这一空间有一种纪念堂般的威严。

　　而在平台的中心，与夏思源所站的位置正对的地方，站着一个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人，那是她素未谋面的「自己」，创造出这一切的那个「夏思源」。

　　她们之间的距离太远，夏思源看不清对方有怎样的表情，对她表现出敌意或是善意。但无论「她」的态度如何，夏思源都要从她这里获得脱离迷宫的关键。她开始向对面的「夏思源」靠近，而后者只是静静地看向她，未作任何反应。

　　“你来了。”

　　在夏思源来到足以看清「她」面目的位置时，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音似乎是从上方穹顶播下，又像是在她脑海中直接响起，她并未看到「夏思源」的嘴开合，便接收到了这句话语。

　　她看向对面的人，看到那张与她完全一致却又让她有些辨认不出的脸。「她」的瞳孔中映出夏思源身后的光辉，因而透出闪耀的光泽，除此之外，却让她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对她的到来既不期待，也不意外。

　　在背景的几何线条对比下，夏思源觉得自己看到的比起一个血肉筑成的人，更像是一具机械的身体。

　　她再次抬起头看向令她屏息的宏伟景象，光线在光滑的穹顶上逐渐淡去，让人猜不透它的边界究竟在何处。她不禁感叹出声：“这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如果你说的是多元宇宙的诞生地，那么就是这里。”

　　夏思源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这一次她确定了这句话是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的，就像是在与自己的意识对话。只是不知为何带上了在巨大的半圆形空间里回荡的回音，显得潮湿而空灵。

　　“从八月十三号那天开始的吗？”夏思源看向「她」，却因惧怕那双眼睛中的光芒，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是的，那是一切的开始。”而「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夏思源躲避的眼神，抑或是对此并不在意，继续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夏思源继续问道。

　　“你应该知道，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

　　说这话时，「她」垂下眼眸看向下方变化的模糊画面，似乎只一眼就穿透了无数的平行世界。夏思源突然从她所说的“没有意义”中感到一种沉重的虚无。

　　“不过，”「她」接着说，“我在这里待不了更久了。”

　　夏思源有些不解地看向「她」，听到「她」的解释。

　　“你是经过外面的骚乱过来的吧。我以为穹顶是十分稳固的结构，”「她」指了指上方，“可现在它已经不那么稳定了。”

　　“你是指卵生怪物和外层生物的争斗？”

　　夏思源想到外界处处开始崩溃的迷宫，看来问题比她想象的更为严重。

　　“卵生怪物？你这么叫你的小朋友？”听到她的问题，「夏思源」脸上浮现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这句话让夏思源感到意外，她忍不住继续追问下去：“我的朋友？你的意思是说……”

　　“它们是你带入迷宫的，”「夏思源」证实了她的想法，“你和我，我们本质是同一个人，所以你同样享有支配这座迷宫的能力。任何在迷宫中觉醒了意识的‘夏思源’，就如同你遭遇过的我们的同类，都可以给这里带来改变。”

　　这解答了为什么外层的生物会和怪物发起冲突，这些生物的掌控者必然就是平行世界的“夏思源”。不过，夏思源关心的不只是这一点，她继续问道：“那么海德拉也是你创造的？”

　　“为你开门的那条蛇，是的，我创造了它。不过它显然更喜欢你，也真的为你打开了伊甸园的门，不是吗？或许是因为我从未想过要给它们起个名字，迷宫对我来说是个注定要覆灭的地方，不应当为注定消失的东西留下名字。”

　　“覆灭……”夏思源咀嚼着「她」的用词，“是因为那些怪物吗？”

　　“你的那些朋友，”「夏思源」又一次露出笑容，“它们成长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得多，我好像只是走神了一会儿，就到处都是它们的蜂房了。不过，你不用为此负疚，我早已经看到迷宫的结局，即便不是你，也会有别的方式将它毁灭。毕竟，我们不能永远逃避现实。”

　　“那么，迷宫分裂出的这些平行世界，在那之后还会存在吗？”

　　“应该会同迷宫一起消失，或许有少数能够独立存在，我现在还不能给出准确的答案。不过我会注视着他们，一直到最后的。”

　　明明听到了对她来说可能是最残酷的真相，可夏思源此刻却出奇得冷静，似乎她们在讨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远在天边的某个陌生人的命运。

　　或许是「夏思源」那种冷淡的语气影响了她，可她依旧好奇那可能的另外一种选择。犹豫了片刻后，夏思源开口道：“既然这样，你有没有想过，可以回到现实？”

　　而「她」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我在迷宫里待了太久，已经不可能回到现实了。”

　　夏思源的视线扫过将她们囊括其中的宏伟穹顶和对比之下格外渺小的人形，突然意识到，创造出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的「夏思源」已经成为了一个孤独的神。在创造过无限的物质，经历过无限的时间，见到过无限的可能之后，「她」已经无法再回头面对真实的悲欢了。

　　此时，「她」出声打断了沉浸在思绪中的夏思源：“知道了这些，你现在应该急着想要脱离迷宫吧。毕竟只有在迷宫崩溃前离开，才能确保你和他的安全。”

　　夏思源知道「她」说的是于秋溟，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提起于秋溟的语气似乎与说到迷宫中任意一个生物时无异，「她」似乎早已放下了曾经的遗憾，只可惜也一并失去了回头的可能。

　　不过，眼下夏思源并没有时间继续为这个「自己」叹息，她马上说出自己的担忧：“但是有这种想法的，看来并不止我一个。你应该知道吧，我们中的另一个，‘她’的位置。”

　　“是的，‘她’就在迷宫之中，或许正在寻找我们。不过，你应该无需为‘她’担心太多，毕竟，你已经先‘她’一步来到这里了。”

　　“但那还不够，”夏思源立刻回话道，“我还不知道怎么让我的世界脱离迷宫。”

　　「夏思源」无意对她隐瞒这些，立刻向她解释：“你应该已经意识到，迷宫的各层是通过‘核心’串联起来的。在我的迷宫里，这样的核有两条，一是你去过的地下河，二就是这里，这座高塔在各层迷宫中以立方体的形式存在，但只能毁坏无法进入。”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要寻找的对手，‘她’支配的部分脱胎于原始的迷宫，所以必然也满足这条规则，只要将这层迷宫中的两个核破坏，那么这层迷宫就会脱离整体，无法再从迷宫中进入。即使那时迷宫彻底崩塌，也和你的世界无关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那层迷宫现在属于‘她’的部分？”夏思源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

　　“‘她’能让你毫无察觉地在两个世界间穿越，这一定是将你的那层置入了‘她’的迷宫之中。”「她」继续解释道。

　　“那么新的核心应该在哪里？”

　　“我对‘她’的迷宫并非了如指掌，这些事就得你自己去寻找了。”「她」微笑着看向夏思源，似乎并不怀疑她能做到这些。

　　“可是，”夏思源露出为难的神色，“在属于‘她’的迷宫中摆脱‘她’，这是可能的吗？‘她’能改变迷宫的形态，而我在昨天之前几乎对迷宫的运行规律一无所知……”

　　“既然连我都相信你，你为什么要怀疑自己呢？”「她」露出一副神秘的微笑，继续说，“你和我，和‘她’都不同。我创造迷宫是为了逃避，‘她’进入迷宫是为了改变现实。而你，你并不想要逃避，也不想要改变，而是为了守护。在觉醒了意识的人中，只有你并不想要利用迷宫去获得什么，所以必定也只有你能够达成目标。”

　　夏思源走下楼梯时，刚刚听到的话语还在她耳畔回响。「夏思源」说只有她能在迷宫中达成心愿，可事情真会这么顺利吗？她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面前，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她」说迷宫由两条核串联时，夏思源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负一层的一道道门，门后的世界都与剩余的空旷空间相连，虽然简陋，但那不正是另一种形式的核心吗？可在漫无尽头的负一层，她要如何从中找到通往她这层迷宫的门呢？

　　她还没能想出什么方法，思路便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打断了。她脚下的楼梯突然震动起来，差点把她从没有任何围挡的狭窄楼梯上晃下去，落入无尽的深渊中。夏思源吓得伏在地上，稳住身子，一直等到这阵晃动平息下去才站起身。

　　看来迷宫的颓势已经影响到了这里，她得赶紧回去找于秋溟和海德拉，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

　　夏思源全力向下跑去，在她急迫的心情下，来时的那道桥很快出现在了她视线里。穿过脚下回旋的楼梯，她看到于秋溟和海德拉正在等待着她，眼神中透出焦急和担忧。

　　夏思源又想起刚刚在上方听到的，她和“她们”的差别。她与任何一个迷宫中的“自己”都不同，因为此刻她不是孤身一人，她的目光接触到于秋溟的视线，在心中想到，为此她将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