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迷宫》衔尾x

32、第 32 章

　　凹凸不平的地面和聚积成滩的粘稠液体让于秋溟的逃亡之路变得十分艰难。

　　海德拉借助平滑的天花板向前滑行，一路畅通无阻。可它的速度被于秋溟拖慢了不少，看到他一次次被地面上突出的硬物绊到，它只能焦急地来回打转，巴不得拖着他向前走。

　　于秋溟的心情比海德拉更为急迫，可还是得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分泌物满布的走廊里摸索着前行。在一开始的几十秒里，他没听到任何从身后传来的动静，在确认过海德拉的反应后，他才确信这不是自己的听觉神经因太过紧张而失灵，而是身后的怪物真的停在原地，没有显露出追逐的姿态。

　　在最初的一段心悸过后，于秋溟的脑内陷入一片沉寂时，身后传来了一阵骨骼活动的声音。单是那“咔吧”的响声，就足以让他在脑内构想出那只怪物拧动关节的样子。

　　但愿它只是要转身离开，于秋溟在心里祈祷。

　　但现实显然非他所愿，几声关节响动后，身后随即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轻盈又快速的四肢着地的声音，加上搅动空气带来的风声，像是琴弦被拨动发出的低沉的“铮铮”声，如同一阵急雨打在于秋溟背上。他顾不上其他，只能四肢并用，尽可能赶快逃离，不一会儿便上气不接下气。

　　海德拉的反应显然比他更激烈，几乎是怪物刚一开始朝他们移动，就赶紧将身体卷成一团向前飞驰而去。只在遇到岔路口时才能想起于秋溟的存在，继而战战兢兢躲在墙角处，等于秋溟向它靠过来。

　　然而要论速度，他们却都不是成体怪物的对手。眼看于秋溟和怪物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海德拉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紧张得将自己拧成紧紧一条。可越是往前，地面上尚未凝结的分泌物就越多，于秋溟逐渐在和这些粘稠物质的纠缠中失去了力气，甚至连奔跑的速度都变慢了。

　　祸不单行，在又一个三岔口，海德拉正在交叉处等待着他，于秋溟却在即将到达路口前一时失衡，整个人摔到了一片黏液上。

　　霎时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只能凭借本能继续向前爬动了几步。而身后怪物飞奔而来带起的风已经吹到了他背上。

　　他的余光瞥到停在天花板上的蛇形生物飞速向一旁窜去，他用最后的意识翻过身，一路追逐在他身后的怪物此刻就在离他几十公分的地方。

　　“迷宫中没有阴影。”

　　他的脑中响起夏思源说过的这句话，可此刻于秋溟却觉得自己完全被隐没在了怪物投下的巨大阴影中。

　　他头一次意识到卵生怪物那些被皮革似的皮肤包裹下的肌肉是如此清晰，蕴含着令人绝望的力量。散发着酸臭的灼热黏液从它的头颅上滴下，从于秋溟的角度，怪物半张着的嘴里一颗颗尖牙是如此清晰。

　　他没有再离开迷宫的可能了，于秋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后悔最初进入迷宫的决定。

　　怪物低下头来打量他，浑身散发的热汽几乎要将他烧灼起来。他不敢呼吸，同时却又急促地大口吸着气，任凭怪物身上散发的气味充斥他的呼吸系统。

　　在这里死亡是可悲的，于秋溟不知道夏思源会不会找到他的尸体。

　　他想到他们在地下河前找到罗辰的那个瞬间，恍惚间他觉得躺在那里的人变成了自己。浑身冰凉似乎刚从水中被捞出，平静地躺在青石般的地上，听着耳侧的水声，眼睛变得越发沉重……

　　在脑海中出现这些画面后，于秋溟惊异地发现自己一直激烈跳动的心变得平静起来。这是死亡赐予他的仁慈吗？

　　于秋溟正在考虑是否要顺应他的本能闭上眼睛，就在此时，他面前已经将头低到与他齐平，向他呲出两列尖牙的怪物发出一声吼叫，随后在战栗的他面前直起了身。

　　于秋溟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敢置信，可他更不敢抬起头确认这一切。

　　紧张的心情一瞬间又回到了他胸腔里。他悬着一颗心等待着，而那只怪物果然在几秒后又一次垂头凑近他，这次他似乎在嗅他身上的味道。

　　那颗额头高高突起的头颅因为这一动作几次蹭过他的胸前。在浑身的热汽中，于秋溟感受到一阵冷意，他不敢有任何反应，用尽可能细微的动作咽了口唾沫。

　　怪物对他的好奇并未持续多久，在又一声嘶哑的叫声中，它直起身子后退几步，随后便转身以来时的姿势飞速远去了。

　　直到怪物的身影消失在他视野里，于秋溟才敢稍微活动一下自己插在黑色黏液里的两只手臂。

　　他浑身已经沾满了怪物分泌液的味道，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个原因才逃过一劫。他正要从泥潭里坐起身，刚刚一直在几步之外远观这一切的蛇形生物向他凑过来。

　　于秋溟并不具备和蛇形生物交流的能力，这在此前一直是夏思源的工作。他一直不明白夏思源如何能从海德拉那一个个相同的头颅、总是团在一起的身体和黑洞洞的鼻孔中判断出它的情绪。严格来说，于秋溟仍对她对海德拉的信任持保留态度。

　　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从海德拉自天花板垂下对着他的那张脸上看出了惊恐和诧异混合的表情。

　　这或许是他惊魂未定时的错觉，于秋溟无从确认。但海德拉确实从刚刚卵生怪物的怪异举动中意识到了什么，这使它立刻开始催促于秋溟动身。

　　“等等，所以你知道夏思源在哪？”

　　于秋溟很快意识到了其中有什么不对，而听到这话的蛇形生物则心虚地背过身去不做回应，只管在前头带路。

　　于秋溟心中有一大串疑问，可即便他提出来，海德拉也没法给他答案。况且刚刚脱离险境，他需要更多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境。于是他什么也没说便跟在了蛇形生物身后，一面走一面思考着眼前复杂的处境。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巢穴入口附近，周围四处传来怪物隔着墙壁活动的声音。海德拉一路十分谨慎，每隔几步便要停下来仔细听听四周的动静，确定附近没有威胁才继续前进。他们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所幸没有再遭遇怪物。

　　海德拉一直将于秋溟带到一处角落，从这里已经能看到巢穴入口。这处入口和他之前所见的相差不大，黑黢黢的洞口里辨不清形状，但隐约能看到有什么在活动着。

　　于秋溟盯着那处入口，不一会儿便有一只怪物从里面跃出，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奔去，惊得他赶紧转过头，缩回墙角里。

　　在他另一侧，海德拉团在一起，全程连头都没有向外伸出过，似乎吓得不行。这显然就是它一直不愿带于秋溟过来的原因。

　　“你是说，夏思源在怪物巢穴里？”于秋溟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而蛇形生物摇了摇头，随后向巢穴的方向伸长了身体。

　　“她不在里面，”于秋溟试着像夏思源一样，从它的动作里获取信息，“但是要找到她，必须穿过巢穴？”

　　这次海德拉终于点了头，它指了指于秋溟，那样子似乎在说，这件事只有他能做到。

　　于秋溟想起之前已经来到他身前却又突然转身离开的怪物，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古怪，他继续问道：“之前的怪物为什么没有袭击我们？”

　　关于这个问题，海德拉似乎也说不出什么缘由，只能犹豫地摇了摇头。不过于秋溟早已预想到了这一点，不然它之前也不会露出如此诧异的模样。可令他费解的是，蛇形生物对他能够平安穿越怪物巢穴的笃定。

　　“那你怎么知道我能进入它们的洞穴？难道其他怪物也不会攻击我吗？”

　　与刚才不同，这次海德拉确信地点了点头，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于秋溟叹了口气，继续转过头，远远地看向那个洞口。

　　巢穴的入口并不宽敞，对于成体怪物而言，大概要躬下身才能通行。不过想到它们行进的姿势，大概也足够使用。

　　就在于秋溟打量着入口的时候，一只外出觅食的怪物叼着一只与它身形差不多大的生物从一侧走来。它的尖牙刺透了那只鸟形生物的喉咙，两侧翅膀也被折断，深红色的液体一路滴落在地上。

　　卵生怪物那些黑色的分泌物一定对迷宫中的生物有某种腐蚀作用，血液落入其中后很快便被吞没，在涌起一阵翻腾的反应后失去了踪影。

　　于秋溟看着眼前血腥的画面，他全身伏在供他们隐藏的墙角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只怪物来到入口前，一甩头便将身长有两米，肥硕的鸟类身躯送进了巢穴，随后自己也钻了进去。观看了全程的于秋溟大气也不敢出，此时更是不敢想象深不见底的洞口背后隐藏着多少危险。

　　可当他回过头，尽管蛇形生物也被这一场面吓得慌乱，但却并未对他之前的说法产生怀疑，依然确信他能只身度过这一险关。

　　或许它只是想随便找个借口摆脱我，于秋溟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虽然他知道这种想法毫无来由，只不过是他自己在抗拒海德拉给出的方向。

　　他想起这一路上，蛇形生物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样子，甚至在遇上怪物时，它也没有将他一个人丢下。于秋溟在心里相信，它不会让他孤身遇险。

　　况且，如果真如它所说，夏思源就在穿过巢穴的某处，那么他更不该在这里退缩。

　　在他们停留在这里的片刻，巢穴里不断传出怪物嘶吼和来回爬动的声音，仿佛他们已经被这群凶恶的猛兽包围。就在于秋溟犹豫的这段时间里，身后不断响起怪物的尖牙碾碎骨骼的声音，一下一下刺激着他的耳膜。

　　但如果这是无法避免的话，于秋溟深呼吸了一口，让自己全身的血液冷却下来。他决绝地站起身，让自己的身形暴露在巢穴中怪物的观察范围内，朝入口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