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星辰半途雨》saylouchu

16、第十六章

　　“你真的不跟着去看看？”

　　宋平忆看着李渔将合同，印章等东西往公文包里放。面上虽然强撑着不在意，但心里苦楚的很。

　　只能随手从桌上拿起份文件假装看起来。

　　李渔了然于心，没再往这话题继续。等一切必要物件收拾完毕，走到办公桌旁的全身镜前开始整理仪容。

　　他将绣着银线暗格的深灰色领带拆下重新系了一遍，塞进黑色的西装马甲里，用手看似随意的捋了捋头发，确认了每一个细节，又将本就蹭光发亮的皮鞋用鞋油擦了遍润色后才穿上。

　　拎着公文包走到玄关时又回头问宋平忆：“等回来一起去外面庆祝一下吧。你不是很喜欢吃象山的海鲜面吗？”

　　宋平忆翻了页文件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李渔无声轻笑，将脸上的金丝边眼镜抬了抬，开门出了屋。

　　“就不该跟来象山。”宋平忆将文件往边上一扔，盯着玄关处紧闭的房门，最后长长叹出一口气。

　　她找的又不是我，瞎凑什么热闹。

　　与此同时，师兄弟们外加与她们相比存在感薄弱的师傅和表妹正在象山某家百年老店的包厢中回忆往昔。

　　两位同姓姐妹都喝了好些酒，上头上的不要不要的，红着脸开始演儿时的经典镜头。

　　裴行雨和小葵面无表情的看着，碟子里叠满了各种海鲜残骸的骨壳。

　　“沈星是几月份生日啊？”小葵微醺着脸边拨虾边问坐在一边的裴行雨。

　　“八月二十。怎么了？”

　　“吼！”小葵看向她们俩手舞足蹈的模样鄙视道：“火象三傻里最傻的两个都在这了。”

　　“火，火什么？”裴行雨不解。

　　“一个狮子，一个白羊。俩凑一块儿，寸草不生。”

　　小葵见裴行雨还是满脸问号，解释道：“十二星座你不知道啊？很准的。你生日几月几号啊？”

　　“十一月二号。”

　　听完，小葵激动的拍了拍手拉着椅子坐得离裴行雨近了些：“我们两个是一类人。天蝎双鱼，绝配！”

　　“那，我是天蝎还是双鱼啊？”

　　“天蝎！而且是准天蝎。好多大佬都是你这星座的。”

　　小葵讲到星座明显活跃了起来，拉着裴行雨开始探索星座的奥秘。裴行雨听了会儿，惊奇于她对自己某些性格的精准描述，不知不觉就开始和她唠嗑起来，像极了老师和学生间的一问一答。

　　两两组合，一静一动。整个包厢里的氛围被分成了两股。

　　许久，动的那组体力消耗殆尽，开始趴在桌子上休息。

　　小葵正在讲着星座和星座间契合度的分析。沈灼突然从臂弯里诈尸，朝裴行雨喊了声。绝配二人组都有些懵的看向她。

　　“你，你知不知道你罪该万死啊！”沈灼的红色眼影几乎要与脸色相差无几了：“青青多好一个演员啊！为了争取芷灵这个角色有多拼命你知道嘛！你说抢就抢，你不是人！”

　　裴行雨第一反应是去看沈星，但她脸埋在手臂里看不清表情，不知是不是睡过去了。

　　“行业竞争，里面的弯弯绕绕又不是个人能决定的。你骂我也没用，反正现在这个角色是我的。”

　　“哼！”沈灼从椅子里坐起身靠在椅背上，红眼睛死死盯着裴行雨。

　　“不是个人能决定的。”她自言自语说了句，突然又喊了起来：“那你当初不是走得干干脆脆的！你管过其他人的死活嘛！哦，现在想复出了，挑着哪个就是哪个呗，自私！无能！没教养！”

　　沈灼指着裴行雨破口大骂，看架势是想动手。可好在她醉的厉害，歪歪扭扭的只能在椅子上起伏。

　　“表姐，你醉了！”小葵坐到沈灼旁边给她倒水喝。

　　“你就是个麻烦。”沈灼靠在小葵肩膀上嘟嘟囔囔的，不一会儿又哭起来了：“明明是一起出来的，都是累死累活的干活，虽然没什么交集但也算个同伙吧。就这么走了。每次坚持不下去就想到你，想着我也走吧。裴行雨都能离开，我也能啊。屁用没有，真的是屁用没有！”

　　她说的话很混乱，伤心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裴行雨静坐了会儿，拿起水杯里的小半杯水对着沈星的脑袋就浇了下去。

　　沈星一个鲤鱼打挺，抹着自头顶流下的涓涓细流，眼珠朝沈灼和裴行雨左右一撇，站起身对小葵笑道：“我们俩先走了。你们回去路上小心点儿。”

　　小葵点头：“司机师傅就等在外面。没事的。你们也小心。”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到店门口。

　　前面的人朝身后人大虾似的红脸瞪了眼，戴上口罩率先往一边的步行道行进。

　　“你不打车呀?挺远的。”

　　“走一会儿。”

　　两人在林荫道里走了会儿，沈星的酒劲也被风吹去大半，鬼祟得悄咪走到裴行雨身边讨好道：“我也不知道青青是谁啊？更不知道沈灼和她的关系，赵敏敏说成了那我就接了。没想到这么复杂的事上去。我错了还不行嘛。”

　　裴行雨摇头，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个。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

　　“沈灼说的对。我就是个麻烦，自私，无能，没教养。”

　　“也没这么糟糕吧。”沈星反驳：“自私是有点儿，无能和没教养倒看不出来。”

　　裴行雨听完，脚步微微一顿，朝着沈星逼视：“所以，你也觉得我是个麻烦。”

　　“额......你刚才说了几个词来着，我没听全。”

　　“去打车！”裴行雨命令道，冲着沈星已经在向马路招手的身影继续喊：“快点！”

　　出租车上，裴行雨盯着窗外默不作声。直到快到酒店时才淡淡告知沈星待会要见个人。

　　沈星追着她下车，正想问那人是谁，见裴行雨忽然怔在原地，这感觉似曾相识，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宋平忆突然来家里拜访的时候。

　　她循着裴行雨的目光望去，看见一个只要瞄一眼就很难移开眼睛的中年男子，身上价值不菲的各种精致细节抛开不说，就这看似不经意所散发出的精英气质就够有些慕强心理的沈星露出崇拜表情了。

　　房间内，裴行雨和沈星坐在沙发上看对面李渔拿着一式几份的合同签字盖章，动作虽然利落熟练但速度却恰到好处，给足了这两个小女生思考和酝酿情绪的时间。

　　沈星一开始的注意力当然在这不速之客身上，但当她窥探到裴行雨的诡异状态后，自然就被分散在了两方身上。

　　很不对劲。

　　沈星偷偷瞄裴行雨看男人时充满故事性的纠结眼神。

　　李渔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后，将一沓厚厚的合同递给裴行雨，并贴心的递上钢笔：“仔细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说完，又将一小叠递给沈星：“你也要签一份。作为小雨的助理，这是双方对彼此的保障。”

　　“她不用。”裴行雨将沈星还没接过的合同抢到自己手里：“她不是我助理。想去想留让她自己做决定，没人能逼她。”

　　说完，就开始埋头签自己的部分，连内容都懒得看，刷刷的看到乙方字样就写上自己的名字。

　　李渔只是优雅的朝沈星笑了笑，并没表现出任何被冒犯的表情。

　　“我叫沈星。是小雨的朋友。她之前在我家住了段时间。”沈星虽然对裴行雨的行为颇为感动，但还是觉得有必要让这人知道自己的状况。

　　“我知道。”李渔温声道：“我是李渔，小雨之前的经纪人。”

　　他就是李渔，那个裴行雨之前闭口不谈的人。

　　“那您和小雨的缘分真是不浅。现在也还是她的经纪人，哈哈哈。”

　　裴行雨从一众字里抬起眼朝着她翻了个白眼，摇着头无奈的继续搜寻乙方两字。

　　李渔听了倒是很受用，舒展着四肢靠上沙发，舒心的出了口气笑道：“是我的荣幸。”

　　某人见到李渔的举动，再次感叹起他和自己老爸的差距。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沈老头你看看人家，活该把女儿养成了这么个糙头棒槌。

　　沈星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再抢救一下的

　　“我经常听平忆说起你，是挺机灵的。方便加个微信吗？以后有事可以联系我。”

　　“好啊好啊。”正想拿出手机，一边的裴行雨用力咳了几声。

　　沈星试探性的将手机从裤子口袋拿了出来，某人咳得更厉害了，握着钢笔的手颤抖不止。

　　“好了！我签好了！”裴行雨飞快的签完所有的字，将合同递给李渔正拿着手机的手。

　　“好。”李渔放下手机，翻看合同确认了遍，抬起头对沈星笑道：“下次有机会再加吧，你有平忆的微信，和她说也是一样的。”

　　他将带来的东西又同样规整的放进公文包，架起腿，姿态放松的看着两人，也不说话，就是看着。

　　许久，裴行雨才忐忑的问他还有什么事。

　　李渔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睛笑得既随和又严肃：“我能看看你在拍剧的剧本吗？”

　　裴行雨低着头咽口水，看着紧张极了。

　　沈星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小学生被训似的表情，觉得新奇的很。

　　裴行雨将剧本拿给他，又扭头看了看沈星，做出了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

　　李渔看的很专注，时不时皱眉，时不时微转下眼珠似乎在想什么事。时间一分一秒往前，裴行雨和沈星大气不敢出，盯着彼此无声的说唇语，两人输出内容大致驴唇不对马嘴，不过好在也是种打发时间的方式。

　　“嗯。”李渔看完剧本，出声提醒两人后，将眼镜位置调好对着裴行雨分析。

　　“人设老旧没新意，角色毫无创新点逻辑混乱，纯纯工具人一个。爆不起来而且拉档次。”他将剧本放在桌上拿起咖啡喝了口：“你为什么推了我之前给你建议的精品剧女三要接这个角色呢？”

　　这次轮到沈星盯着裴行雨眼神审判了。

　　裴行雨飞快的看了眼沈星低下头不说话。

　　李渔看两人的动作和眼神虽然猜测不到具体原由但跟她们俩的关系应该是脱不了联系，便随即道：

　　“要说问题其实也不大，浪费几个月时间而已。可你有一个需要突破的致命点。”李渔用指尖抵着剧本不容反驳道：“你在里面的感情戏占了百分之八十，人物驱动力都是爱情，你又是个体验派，能演好吗？”

　　裴行雨的心口几乎震了一震。李渔说的话正中自己的心结。

　　“有什么方法吗？”裴行雨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尴尬，开始后悔。

　　李渔摇头：“我不是演员，技巧性的东西教不了你。作为经纪人又不可能鼓励自己新签的艺人去体验爱情。”

　　“我明白。”

　　看着自家小丫头这么失望的样子就算敬业如李渔也不可能不动恻隐之心。他起身拿起公文包，边走边回头对她说：

　　“我记得平忆认识你们这剧的制片人和导演。让她走一趟去沟通沟通应该不难。”

　　裴行雨抬头看向李渔，眼神犀利带有警告的意味。

　　李渔无奈，停下脚步苦笑道；“这么看着我干嘛。老实跟你说吧，我不干经纪人很久了。现在主要负责公司的内部运营和外向合作，艺人管理这块都是你妈在管。作为你的经纪人最大可能只是挂个空壳，实事还得交给平忆。”

　　“你，你骗子！把合同给我！”

　　李渔一改沉稳内敛的行事方式，被裴行雨追着往大门跑。

　　他走的快，还没到跑到门口人就出了房门。

　　裴行雨骂骂咧咧的回到屋中央，沈星两只眼睛射线一样射了过来。

　　糟了，忘了她这事了。

　　两人互相盯了对方许久，裴行雨因为心虚的缘故先败下阵，坐到沈星身边好声好气道：“我，我就是。”

　　她就是了几次，可能是想不出理由，索性直言道：“你不是想让我跟你站在统一战线嘛。我得向你表忠心啊！”

　　“我是这个意思吗？”沈星愤恨道，想了想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最大的动机也是为了你！女二总比小配角或是群演来的强吧。”

　　“是是是。我知道。”裴行雨点头如捣蒜：“你说的都对。”

　　沈星有些好心办坏事的感觉，内疚又懊悔。早知道就不干这事了，现在两头不落好。

　　“你应该跟我说的，说了就不会绕弯走一圈无用功。精品剧哎，不觉得可惜啊。”

　　裴行雨好像不是很在意，拿起剧本又开始看。

　　“我只知道。你给的东西，好的坏的我都得接着。”她说完拿起剧本，指着上面那句她研究了很久的‘充满爱意的眼神’笑道：“这种东西我没碰到过，现在碰到总比去精品剧里碰到丢人来的好。精品剧有很多，精品的演员却很少，因为他们都是在其他地方丢人丢过来的。我觉得，这是条正道，你说呢？”

　　沈星看着裴行雨充满真挚且肯定的眼神，将一边的抱枕扔到她身上随即起身离开。

　　“傻子！”

　　“你去干嘛？”裴行雨问她。

　　“洗澡，睡觉！”